距参加瑾王家宴已经过了几日，是日入夜，易闵之在书房研究船会的相关事宜。

大船舱口阔大，可容纳二三十人，而小船仅能容纳三四人，可小船的优势在于轻便快捷，能任意操控。虽然有关官员已经安排了五十条大船，一百只小船，可护桑河河域虽长，却很狭窄，加之船会时船上和沿岸之人都会在河里放灯祈求保佑，大船的数量太多恐怕会引起拥堵。综合租赁船只的费用，减少大的船只，增加小船船只应当是最佳的方案。

易闵之满意地点点头，展开一张纸正准备记述相关费用。突然从手臂上传来剧痛，易闵之痛苦地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朝左手看了看，想必那黑色的图腾又蔓延了吧，那简直是噩梦，就像是一条黢黑的毒蛇钻进了他的经脉里一点一点啃噬着他的血肉。

易闵之咬着牙拿起案前的茶盏颤抖着倒进嘴里，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那痛愈来愈清晰、愈来愈猛烈，他已经无法转移注意力，额角布满细汗，青筋暴起，他猛然掀开衣袖，却忍不住瞳孔骤缩——那“黑蛇”已经缠绕到他的手腕了。

“承哲——”易闵之面色苍白，拧着眉低喝道，“承哲！”

李承哲立刻推门而入，看到易闵之虚弱的样子，他凝重地问道：“大人，您怎么了？是虺龙纹又长大了吗？”

“是……这些七窨花茶已经难以抑制了……”易闵之费力地说。

“自从夫人醒来，您的虺龙纹就越来越难控制了……”李承哲看着，焦灼而无奈地说道。

“没关系……只要她好好地活着，我就算痛死，也不足惜，只是……我还想多陪陪她，再看看她……”易闵之紧紧地攥住李承哲的手，眼神逐渐变得迷离。

“大人，坚持住！不能睡过去，明天，属下就去寻访九窨花茶，您一定要坚持住！”李承哲扶住易闵之，大声呼唤着。

易闵之紧紧地锁着眉头，咬着牙闷哼着，半晌，他才疲惫地睁开眼睛。

“承哲。”易闵之看向李承哲，“明天，再陪我去祭祀一次无极吧。”

“好。”李承哲抿着唇目光挣扎地看着易闵之，“那……夫人呢？带上夫人吗？”

易闵之侧过头，闪躲着李承哲的目光，他沉默着，似乎陷入了某种矛盾中。

“大人……”

“不带。”易闵之认真地看着李承哲，“承哲，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

“明明红蓼心里一直深爱着的，是无极啊。”易闵之闭上眼，沉重地笑了笑，“可我却欺骗她，掩盖所有真相。”

“您只是……不想让夫人太难过……”

“不！”易闵之睁开眼看着李承哲，目光中透露着深深的悲凉和坚定，“我就是要让她一直待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放开她了。”

“大人，无极已经死了，您不用……”李承哲有些慌乱地说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下去歇息吧，明日早些起来。”易闵之打断李承哲，便蹒跚着向卧榻走去。

“大人。”李承哲走上前扶住易闵之，坚定地看着他，“属下一定会帮您寻到九窨花茶。”

“我没事，休息一会便好了，这九窨花茶可遇不可求，你也不要强求。”易闵之拍了拍李承哲的手。

“大人，我们取茶的这些茶馆中，只有那城西的一家效果最好，明日我们去祭祀后，属下亲自去那茶馆看看。”

“是那个叫沈凝泓的女老板，确实，第一次见她，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的茶效果也最好。”易闵之点点头，“好了，你下去吧，好好休息一夜。”

“是。”李承哲抱拳退下了。

易闵之卧于榻上，思绪万千，虺龙纹带来的痛苦一阵一阵，现在虽然好了些，可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起痛。这样的身体，如何才能更长久地陪伴红蓼呢？

去看看她吧。心头突然涌现出万般柔情，突然间就很想见她。

易闵之又下榻来，披上了件青灰色的披风，就着月光，出了书房。易闵之很快就到了扶眉斋，却见扶眉斋还是亮堂的。

易闵之轻轻推开扶眉斋的檀门，红蓼正对这镜子梳理自己的秀发。

“闵之？”红蓼讶异地看着易闵之，旋即温柔地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来。”易闵之接过红蓼手中的木梳，轻柔地为她梳理墨发，“夫人的头发，就像锦缎一样秀丽光亮。”

“你总是会哄我开心。”红蓼娇羞地低下头。

“我说的都是真的。”易闵之爱怜地看着红蓼，“再过不久，就是船会，夫人可准备好了？”

“船会？”红蓼好奇地看了易闵之一眼，“和庙会是一样的吧？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呢？”

“你啊，就准备好最好看的衣裳，让翠屏给你化上最美丽的妆容，然后安静地等着我就好了。”易闵之放下木梳，在红蓼柔顺的秀发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这个夫人，可真是当得太清闲了。”红蓼拿起帕子捂嘴笑了。

易闵之俯在红蓼耳边，深情地凝望着她：“这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红蓼微微一愣，满含笑意地点点头。

“好了，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易闵之放开红蓼，“我走了。”

“闵之……”见易闵之要离去，红蓼立刻站了起来，“夜深了，你……就留下来休息吧。”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留下来？”红蓼微微紧张地问道，“你不是说……你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易闵之神色复杂地定住了脚步，他微微凝眉，抿了抿唇，又回过头微笑看着红蓼：“你才恢复过来不久，我怕扰了你休息。”

“闵之，我是你的妻子。”红蓼定定地看着易闵之，缓步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易闵之的腰，低声呢喃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顾忌什么？”

易闵之不忍地抓住了红蓼环住他的手，轻轻拉开后又将红蓼揽在怀里。

“你这扶眉斋太小了，我答应你，忙过这段时间，我就把你的东西都送到我的明堂阁里，我们以后一直住在一起，好不好？”易闵之将目光投向远方，神情凄迷而又带着几分苦楚。

“好……”

易闵之的体贴关爱，已经让红蓼越来越沉湎于他的温柔，她似乎慢慢觉得，自己已经难以离开他。

“去休息吧。”易闵之一把抱起红蓼，将她送到了床榻上。

红蓼乖巧地任由易闵之放在床上，她的目光和易闵之的目光交汇，她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

易闵之微笑着放开了红蓼，替她盖好锦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红蓼看着易闵之的背影，有片刻的失神，恍惚间，似乎也心思缱绻地看见过这样一个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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