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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的故事》第一章 第六节 两起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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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两起事故

厂部办公室里,仝支书与黎厂长在交谈,针对当前工厂出现的一些情况,商讨着要采取的应对措施。

仝支书约三十岁,个头高挑,体型偏瘦,眉头微蹙,眼神锐利而严肃。这之前他是县里的一位区高官,在农村工作了多年。去年,县委安排他转行到工业系统来,担任本县新建的第一个机械厂的党支部书记,他家住在城郊,转到工业系统来,离家就近了,自然是乐意地接受了这一任命。他思维敏快,意志坚定,敢于担当,有较强的决策能力。接收任命后,面对一个新的,也是他认为一个更有奔头的行业,决心要干出一番成绩来,为改变本县工业落后的局面作点贡献。

他的搭挡黎春凯,长他十岁,体态壮实,心胸开阔,一脸和气。他原本是县轻工业局的一位副局长,在轻工部门工作了多年,现在调他来管理一个县办的机械厂,由对轻工系统集体所有制企业的宏观管理,转为专对一家国营企业的管理,这对他来说,业务类型也算不上太陌生,心中倒也释然,自然乐于受命。他思路慎密,作风明快,讲求实际,是个当厂长的合适人选。

交谈中俩人都认为,当前各车间的生产热情很高,车间主任们都在认真的抓工作,生产进度令人满意,预计本月的生产计划可以超额完成,从财务报表上看,利润也是比较可观。可在这蓬勃发展的大趋势下,也隐藏着一些负面因素,作为工厂的管理者,应保持高度的清醒,不能盲目乐观。

近来,为了扩大生产规模,新招了一大批年青的徒工,尤其是机器车间和铸造车间,师付少,学徒多,新进厂的学徒,不能一对一的分配下去,一个师傅要带几个徒弟,自然管不过来。黎春凯在车间看到,有些学徒闲着没事干,出于好奇心和新鲜感,到其它岗位去观看,与人闲聊谈天;甚至听说还有个别的人,上班的时间竟然开溜外出。

回到办公室,把看到这些混乱现象,异常担忧地跟仝光富说:“一下子招收这么多学徒,车间里管不过来,显得很混乱,很不正常。我真有些担心,这很可能成为引发安全事故的隐患。”

“可招收学徒工是为了扩大生产,是生产发展的需要啊。”仝光富说。

“可一任这样地乱下去,总是不行的,根据过去经工系统的经历,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黎春凯忧心忡忡地说。

“嗯,看来是有问题。那就在下次的生产会上,对各个车间再次强调,整屯生产现场秩序,加强劳动纪律的管理,绝不允许串岗,对无故离岗外出的,更要严肃处理。”仝光富提出。

“对。一定要再次强调,多敲几次警钟。不然我这心里老是不落定。”黎春凯说。

两人正说着,机器车间主任徐轩急匆匆地来到办公室,急切地说:“两位领导,不好了。我们车间出事了。”

仝光富见徐轩焦急的神情,知道事态严重,忙问:“出什么事了?”

“钳工班新学徒邢丽的手,让车床的齿轮给压残了。”徐轩因为焦急,脸色苍白,还在喘着粗气。

仝光富皺起了眉头,对黎春凯说:“你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走,到车间去!”说完,大步流星的走出办公室,直奔机器车间而去。黎春凯与徐轩紧随其后。

车间里,人们围作一圈。仝光富拨开人群,圈内,伍家驹扶着已经昏迷的一位女工,女工脸色苍白,靠在伍家驹的身上。她左手上满是鲜血,中指与无名指已是血肉模糊。仝光富见状皱起了眉头对徐轩说:“赶快叫车,马上送医院!”

不一会汽车来了,伍家驹抱起女工把她送进驾驶室,自己坐在女工身旁。

受伤的女工叫邢丽,是钳工班长王子林的徒弟,这时已经醒来,靠在伍家驹身上,看着自己的血肉模糊的手,疼得哭泣不止,伍家驹小声地劝慰着她。王子林与另一名女工段桂芳,也登上了汽车后箱,司机开动了汽车,径直往医院驶去。

送走伤者之后,仝光富让徐轩把车间里的人召集拢来,在事故的现场召开了个事故分拆会。

黎春凯先让出事车床的操作者李育华讲述当时的情况,李育华说:“我当时正在车床上加工外单位送来的一个皮带轮。邢丽和段桂芳站在一旁说话,不一会就听见邢丽大声喊叫起来,我见她的手已经卷进了车床旁的齿轮里去了,立即停下了车床。这时好多人都围了上来,伍师傅也赶过来了,见邢丽的手已绞进了齿轮,他马上拿来扳手把齿轮支架松开,将邢丽的手从齿轮间拿了出来,这时邢丽已痛得昏了过去。”

黎春凯查看了现场的情况,齿轮上还粘着红色的血迹和肉泥,不禁皱起了眉头,问李育华:“这是个有旋转零件的部位,怎么没有防护装置?是不是你没把护窧装上?”

李育华说:“不是的。这是从外地买来的一台二手皮带车床,买来的时候就没有齿轮护窧。”

黎春凯又问:“这女孩是不是这台车床上学徒?”

“不是的,她是钳工班的。她过来跟小段不知在说些什么。”李育华如实的说。

黎春凯听后,严肃地对徐轩说:“徐主任,你听见了吗?这可是一次血的教训啊!钳工班的学徒跑到车工班来聊天。一个初进厂的女工,对车床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车床的齿轮是会吃肉的,她也不知道她的手指被齿轮卷入,她在拚力喊痛的时候,车床是不会怜恤她而自行停下来的,齿轮会一直转下去。所幸的是,车床是在加工皮带轮,转速不高,又好在李育华及时停车,不然邢丽伤着的就不是两个手指头了,可能连手掌都保不住了!”

徐轩沉重地说:“是的,发生这样的事,实在叫人心痛。都怪我们管理松懈,我承认这段时间车间里有些乱,有些青年工人上班喜欢串岗,这是这次事故的根源。我们一定会吸取教训,严肃劳动纪律,严禁串岗!”

仝光富看着暴露在外的齿轮,接下来说:“还有,一台车床用了快一年了,至今没有齿轮护窧,就这么让旋转着的齿**露在外。难道你们连个齿轮护窧也做不出来吗?这只能说明我们的安全意识太差了。如果早配好了齿轮护窧,如果生产纪律严明,没有串岗的事发生,也就不会出现今天惨痛的事件,一只好好的手就这样废了。这对小邢个人是痛苦的,对工厂也是一个损失,一个健全的工人,变成一个伤残人,这个教训是惨痛的!”他提高了语音继续说道:“通过这次事故,希望机器车间认真吸取教训,尽快配齐安全设施,整顿劳动纪律,严禁上班串岗的现象,杜绝事故再次发生!”

“是的,我马上就安排把齿轮护窧做好装上。”徐轩说。

下午王子林与伍家驹等人从医院回来,说邢丽的手指已被轧成粉碎性骨折,皮肤与肌肉组织都已严重破坏,无法保留,两个手指从根部切除了。

徐轩听后,婉惜不已。立即对伍家驹说:“小伍,你马上去找材料,把这台车床的齿轮护窧做好,装上。在护窧没有装好前,这台车床暂时停开。”

“好。我马上就做。”伍家驹接受了任务。他当即去找了块1.5毫米厚的钢板,着手做齿轮护罩。

有这么一句俗语:福无双降,祸不单行。向阳厂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还真的应了这句话。

在上次安全事故后的一个星期左右,上午十点,厂办的电话铃响了,仝支书拿起了听筒,答应对方说:“是的,是的。”稍后就见他皱起了眉头,神色也越来越沉重。最后他回答说:“好的,好的。我们马上派人去把他领回来。”说完重重地放下了话筒。

黎厂长见他脸色阴沉,眉头更加紧蹙,眼神中还含着隐隐的愠怒,猜想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便问:“又是什么事?”

仝支书压住心中怒气说:“派出所的电话,说是有个叫刘小伦的,自己承认是向阳厂的职工。昨天上午在百货商店做扒手,被商店的人当场抓住,扭送到派出所,派出所把他教训了一顿,关了一个晚上,要我们现在去领人。”

黎厂长听后也感到难堪:“刘小伦?啊,是这次新进厂的学徒,分在铸造车间。这小子是怎么回事,竟干出了这样的事来?昨天上午应该在车间上班呀?怎么会有时间到商店去做扒手呢?”

“我看,准又是管理不严,纪律松驰,上班时间竟然蹓到街上去了。上次我们担心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仝光富生气地猜测道。

“问问朱和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事一定要召开全厂职工大会,严肃批判处理。”黎春凯说。

“对。必须得狠抓一下了,下定决心把这松散的现象扭转过来,不然,不知以后还会发生些什么事。”仝支书果决地说。接着又对办公室的小赵说:“小赵,你就辛苦一趟,去派出所把刘小伦领回来。现在先出通知,下午召开全厂职工大会。”

“好。我这就办。”赵雅琴答应说。

吃过中饭,职工们陆续来到临时设置的会场。仝支书和黎厂长并排坐在会场前面的桌子旁,表情严肃。人们到齐后,主持会议的生产科长翟树敏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宣布开会,先请黎厂长讲话。

黎厂长先是总结了当前的生产情况,认为当前生产形势大好,进度喜人。并表彰了一批生产骨干。要求全厂职工不能松气,继续努力。

他继续说:“虽说生产形势是好的,但还存在着严重的安全隐患,有些车间生产秩序混乱,对新进厂的徒工管理不严,出现串岗和离岗的现象,这都是酿成安全事故的隐患,上不久机器车间发生的安全事故,就是一次血的教训。这次又有人在上班的时间擅自离开工作岗位,蹓到百货商店里当扒手,被当场抓住,扭送到派出所,严重地损毁了工厂的声誉。这种现象决不能让它继续存在下去,从今天起,各车间一定要严肃整顿劳动纪律,抓好学徒工的管理和教育,彻底地治理这些乱象。”

接着是仝支书讲话:“刚才黎厂长说了厂里的生产情况,形势大好,全厂职工都在为建设社会主义,出大力流大汗,这是我们工厂里的主流,应该肯定。可是有个别年青人,却不这么想,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好逸恶劳,不好好地工作,不好好地学技术,却在上班的时间蹓出厂,到百货商店做扒手,被商店当场抓住,扭送到派出所。他的这一行为,丢尽了工厂的脸面,也是在咱工人的脸上抹黑!这个人是谁呢?就是铸造车间的学徒工刘小伦!下面让刘小伦站出来,向全厂职工交待!”

刘小伦是这次招工进厂,分到铸造车间的青年徒工。被仝支书点名后,一脸沮丧地走到前台。他身材矮小瘦弱,头发散乱,目光羞涩。

“刘小伦,你现在向全厂职工交待你所干的丑事。”仝支书说道。

刘小伦低垂着头,满脸羞愧,怯生生地小声说着:“我对不起厂领导,对不起全厂职工。不该在上班的时候,蹓到商店里做扒手,这是可耻的行为。我给全厂职工丢脸了,给厂领导丢脸了。”停了一会,接着又说:“我后悔干了这可耻的事…….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彻底改掉偷摸的习惯……好好地劳动,好好地工作。做个好工人。”

刘小伦说完,会场沉寂了一会,接着人群中罗大安首先发问:“刘小伦,你进厂才几个月,竟敢在上班的时间蹓出去,干出这种丢人的事,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刘小伦,你现在有工作,有饭吃。为什么还要去当扒手?”这是伍家驹在问。

“你偷把雨伞干吗呀?”钳工学徒徐立群问。

“我身上没钱了,……..想拿雨伞到寄卖行换钱用。”刘小伦怯怯地说。

“这次同你一道进厂了几十个学徒,他们与你拿同样的工资,唯独你一人没钱了,你的钱是怎么用的。”老工人李友亮问道。

“我平常没注意,…….都花完了。”

“学徒工的工资是不多,但只要节俭一些,生活费还是够了。你一定是不知节俭,随意挥霍,把钱花完了就去干这偷鸡模狗的事,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这是资产阶级的好逸恶劳的行为!”梁才敏气愤地说。

“我们工人的脸让你丢尽了!”谢元科愤愤地说。

“太可耻了,厂里怎么出了你这样的败类。”伍育成说。

会场的氛围越来越凝重,突然间,从人群中冲出一健壮汉子,情绪激墳地走到刘小伦身旁,厉声喝道:“跪下!”抬脚从后面向刘小伦腿弯踢去,刘小伦被踢的跪在地上,接着这汉子挥手在刘小伦脸上连煽了几个耳光。刘小伦被打得口角流出了鲜血。这人是锻压车间的冲压工伍茂才,打完后看着刘小伦恶狠狠地说:“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咱工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怎么不一头钻到地缝里去!”

刘小伦跪在地上,痛苦地流出了眼泪,低声的抽泣着,不时用手擦着嘴角流出血液。

场面静了下来,大家都被这突发的事件镇住了。

年青的秦明刚从未经历过这种暴力场面,心中受到极大的震憾,他默默地站在那儿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让他的心缩得很紧。

黎厂长见会场冷了下来,又说道:“大家继续发言。主要是批判他的思想。”

后来又有几个人相继发言批判。

最后仝支书站了起来,示意制止了大家的发言。说道:“今天大家对刘小伦同志的错误行为,进行了严肃地批判,这说明我们工人队伍中,绝大多数人的品德是高尚的,对刘小伦的不光彩的行为是不能容忍的。刘小伦的这种行为,根源于他头脑中的资产阶级思想,是资产阶级好逸恶劳,不劳而获的本性所驱使。今天,我们对这一行为进行严肃地批判,是完全必要的。今后,一定要严格地整顿劳动纪律,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件再次出现。党支部将开会研究,对刘小伦这一错误行为作出适当的处分。”

翟科长随即宣布:“现在散会,大家回到车间继续工作。”

散会后,铸造车间的主任朱和文,走到刘小伦面前。说着:“走吧,回车间去吧。”刘小伦低垂着头,跟在朱和文身后,回到铸造车间。

工人们纷纷散去,怀着不同的心情,回到车间的各自工作岗位,继续着上午的工作。

今天批判会上出现的打人场面,对初涉社会的秦明刚震憾不小,他心情沉重地回到车间。他认为,刘小伦行为确实让人鄙视,工厂是决不能容忍这一现象存在。可将他打成那样,这又太过份了,他不忍目睹那个场景。伍茂才为什么那么冲动?下手那么重?

他一直这么地想着,什么也没有说,心中久久地不能平静。

几天后,厂部贴出一纸公告:鉴于刘小伦同志的错误行为,经厂部研究决定,报上级批准,给予刘小伦同志“开除厂籍,留厂察看一年”的处分。

许多人围在公告前看着,看完公告,李育华对秦明刚说:“听我爸说,好在是个开除留用,如果是开除,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工作了。”

秦明刚不懂这些,傻傻地问着:“是吗?”

李育华自信地说:“当然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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