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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的故事》第一章 第十一节 一对师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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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一对师兄妹

晚上九时,上晚班的齐师付与他的四个徒弟,还有李育华和段桂芳前来接班。上日班的车工们都已擦好了车床提前下班了。

车间里只有几个钳工还在加班工作。王子林和梁才敏正挥动鎯头錾削着键槽,锤声铿锵,錾子一点点向前契进。王子林錾出的铁屑正在向“c”字形发展,梁才敏錾出铁屑,子弹一般从皮带轮孔的另一头射出,徐主任也没闲着,在虎钳上推动锉刀,帮王子林做着风机主轴上的那根平键。三人正忙得不亦乐乎。

徐主任见齐德顺来接班了,高兴地把他叫过来:“老齐,今天车工班的几个小伙子太争气了。打了个漂亮的突击战,完成了钢铁厂的抢修任务,让我这心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我看他们干得很是辛苦,就让他们先下班了。你看看,这些都是他们今天干出来的。”

齐德顺看了成品台上的轴承座和夹在虎钳上正在錾键槽的轴与皮带轮,频频点头说:“嗯,不错,不错。这工作量确是够大的。尤其是这两个轴承座和皮带轮。”他又看到皮带车床上的花盘与弯板,问着:“这对轴承座是谁车的?”

“是明刚呀,德志安排他车的。”徐主任回说。

“啊,不错,这孩子确实大有长进,能单独完成这种难度的活了。”齐德顺称赞说。

徐主任赞同的说:“是的,你带的这几个大徒弟,经过这几个月的历练,都大有长进,派得上用场了,如果不是他们,遇到今天这样的突击任务,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这时晚班的车工们也开始了各自的工作。

一会儿,钢铁厂的那位提货的汉子,带着人开着车来到车间,见他要的零件都已车好,三位钳工的工作也快扫尾,恳切的说道:“师傅们辛苦了,我先谢谢了。来,抽根烟吧。”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向在场的人递烟。

这会儿,徐主任和梁才敏的键都已制作完毕,王子林把它们压入已錾好的两根键槽中。

提货的汉子见全部工作都已完成,立即与他带来的人把零件都板到汽车上。过来跟徐主任说着:“谢谢了,主任。辛苦各位师傅了。我这就把这些零件提走了,回去后我们还得连夜加班,无论如何也得把鼓风机装好。书记已下了死命令的,今晚高炉一定要出钢!我就此告别了。”他登上汽车驾驶室,礼貌地挥手与众人告别,汽车发动后驶出了车间,消失在夜色里。

送走客人后,徐主任和两个钳工这才下班回家。他们从上午八点一直工作到半夜十一点多,早已是身心疲惫。在这《以钢为纲》日子里,为大炼钢铁,为了那个1070万吨的目标,多少人在加班加点,辛劳地工作着!

齐德顺要徒弟们缷下加工轴用的一套卡具,换上四爪卡盘,继续加工打稻机的小齿轮。

李育华与段桂芳的车床上,今晚加工的是打稻机上的连杆销轴。

段桂芳今年十七岁,进厂后分配到车工班与李育华上一台车床,李育华作为师兄,带着她学车工。她家住农村,父亲是乡村小学的校长,母亲操持家务,家里还有俩个弟弟。

她身材适中,长像俏丽,容颜秀美,一对清彻的大眼睛里透出妩媚,她的师兄李育华,也是位高挑身材,鼻挺目朗的大帅哥。帅哥美女分在一台车床上工作,初次见面,俩人心中都有一种隐隐的愉悦感。

一开始因为年龄相近,又是男女之间,尽管内心对这位师哥很有好感,可实地交往起来,段桂芳总还是有些怯生生的,显得拘谨。而李育华对这位师妹却是大方和蔼。耐心地教着她车床的基本知识,渐渐的段桂芳的这种生疏感也就自然地消失,不懂就问,李育华则有问必答。

今晚他们加工的零件叫连杆销轴,是个小件,上面有两处台阶,车床加工这样的小零件,要选取很高的转速,车一刀的时间很短,操作动作频繁,显得很是紧张。今晚李育华让段桂芳来操作,为了防止意外,李育华站在师妹的身旁,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段桂芳把坯料夹紧后,看着李育华问:“车这种小件,得开高速吧?”

李育华说:“对。”

“那就选615转?”

“行。”

段桂芳选好转速,启动车床,车床主轴飞速地旋转起来。她双手摇动着大、中拖板的手轮,将端面车刀移至工件的端头。合上横向进给手柄,车完了工件的端面。

接着将外园车刀旋至工作位置,准备车外园,向师哥问道:“第一刀车多少?”

李育华回道:“要先量一下毛坯的尺寸再车。”

段桂芳停止了主轴,用游标卡尺测量毛坯的外径后说:“毛坯外径是25毫米。”

李育华说:“第一刀车去3.5毫米。”

段桂芳按3.5毫米进了刀,又开动了车床,正要合上纵向进给手柄。李育华在一旁说:“等会,控制纵向尺寸的挡块调好了么?这零件上有两个台阶呢。”

“啊,还没有。”段桂芳停下了车床。笑着对师哥说:“我不会调这个,还是你来吧。”

“行。我来。你站在一旁学着吧。以后可要自己调了。”

“是。”

李育华站在了操作位置上。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把装在车床导轨端头的,定位座上面控制纵向尺寸的三个挡块的位置一一调好。对段桂芳说:“好了。现在你可以车下去了。”

段桂芳又站上了操作位置,启动了车床开始车削。按定位座挡块给出的长度,车了第一刀,为了慎重,停下车床用游标卡尺测量车出的直径。对站在身后的李育华说:“现在是21.6毫米。”

李育华想考考她,笑着问道:“你是怎么确定的呢?”

段桂芳有些奇怪地看着师哥,说道:“是按你教我的呀,卡尺副尺上的第一根线是指在主尺21.6的位置上呀。”

李育华问:“这21后面尾数0.6,又是怎么确定的呢?”

“因为这根线处于主尺上21与22之间,约三分之二的地方呀。”

李育华笑了,说:“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字。准确的尺寸应该是这样看。”他接过师妹手中的卡尺,详细地说着:“卡尺付尺的游标上一共有五十根线,每5根线下都有一个数,从1到9,最后和最前面的线下都是0。对吧。”

段桂芳仔细的将游标卡尺看了一次,最后点头确认:“是的。”

李育华接着说:“具体决定尾数的数值,是看付尺上的第一根线是否与主尺上的第一根线对齐,如果对齐了,说明测量值是整数;如果第一根线没对齐,就往后看,看付尺是哪根线与主尺的线对齐了。如果是下面标有5的线与主尺上的线对齐了,那就是21.5,如果是标有6的线对齐了,那就是21.6,如果是5后面的第三根线,与主尺上的线对齐,那就是21.56。”

段桂芳听后诧异地想着:“咋又变得这么复杂了。”开口问着:“怎么还得这么看呀。那你原来怎么教我就那么看呢。”段桂芳有些责怪地看着师哥。

李育华笑了,说道:“那时你刚进厂,啥也不懂,我一下子教你这么复杂的东西,你能接受的了吗?”

“这么看来,你还有些循序渐进的意思了。”段桂芳眼神狐疑地看着师哥。

“是呀,现在你用游标卡尺有一段时间了,已经掌握了它的第一步读法,再教你第二步的读法,不就更容易接受了么。”李育华说着自己的想法。

听李育华说后,段桂芳心里说:“嗯,还真会自圆其说。”回味了一会,觉得师哥也不是什么坏意,说的也还有些道理,转而说道:“嗯,说的也对,是这么回事。如果刚进厂那会,你跟我说这些,我还真模不着头脑。”这样惴模后,还是认可了师哥。

李育华说:“好啦,现在知道精确的读法了,咱就再看一下究竟是多大。”李育华又测量了一次零件的直径,拿着游标卡尺在看,段桂芳也揍上前来,两人揍在一起,仔细地看着卡尺上的刻线。刻线很细,付尺上究竟哪根线与主尺上的线对齐,一下子还很难看清楚。段桂芳又向前揍了揍,李育华感到师妹的发丝触及到他的耳朶,庠庠的,一股沁人的体香,也沁入他的嗅觉中。

李育华轻声地对师妹说:“你看,是5后面第四根线,与主尺上的线对齐了,是吗?”

段桂芳又仔细地看了看:“是的,是第四根线。”

李育华看着师妹的眼睛问道:“应该怎么读呢?”

段桂芳朴闪地眨着眼,想了一会:“21.58。”

“对。根据这个数来进刀,把它车到位。”

段桂芳心算了一会儿,按中拖板刻度盘上的格数进刀到位,合上纵向进给手柄,把第一个台阶车好了。

接着,她把第二个台阶的纵向定位挡块扳动到工作位置,第一个台阶的定位挡块转被过了60度,处于空挡位置。开始车第二个台阶,也是分两刀把第二个台阶车好。

第二台阶车好后,把切断刀转了过来。又把下面第三个挡块拨至工作位置,把大拖板移过来与挡块贴紧,双手匀速地摇转着横进刀手柄,切断刀从零件的外缘朝中心切进,一阵“虚”的响声之后,卷曲成发条状的铁屑,从槽内排出,第一个零件被顺利地切了下来。

第一个零件出来后,段桂芳又将全部尺寸检查了一遍。记下了加工每一个台阶中拖板刻度盘上的数值。然后开始了第二个零件的车削,接下来她就一件接着一件地,认真地车了下去。

李育华站在师妹身旁看着操作,不时小声地指点着。

在另一台车床上,齐师付带着四个徒弟轮流操作,他们今晚加工的是打稻机的小齿轮,现在是黄民安在车床上操作。周长生与刘光明在车床旁看着,孔亮一人坐在远处打嗑睡。

夜晚十二点,炊事员推着三轮车送来了晚班的饭菜,齐师付见饭菜送来了,招呼大家:“停下来,吃饭了!”

大家都关闭了机床,拿着各自的碗筷前去打饭,今晚是两个菜,一个是蒜苖炒肉,一个是青菜豆腐。大家各自端了份饭,接了炊事员分配的菜,在车间里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吃饭。

段桂芳不吃肥肉,把碗里的肥肉往坐在身旁的师哥碗里夹:“华哥,我不吃肥肉,你帮我吃吧。”

“行。那我碗里的廋肉就夹给你吧。”李育华也将自己碗里的廋肉往段桂芳碗里夹。

“不用,不用,我够吃了。”段桂芳忙说。

“够个啥呀,我也要不了这么多啊。”李育华坚持把廋肉往段桂芳碗里夹。

“哎呀—,你们俩位这是怎么了,连吃饭也不分你我了。”坐在斜对面的孔亮发话了。

孔亮的话把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到李育华与段桂芳身上。也引起了一阵笑声。

“你管得着吗?”段桂芳脸色微红,回了他一句。

“李师哥,师妹送到你碗里的肥肉,是不是特香特甜啊?”孔亮毫不理会段桂芳。

又是一阵笑声。

“孔亮!咋这么讨厌!是不是刚才嗑睡了半天,养足了精神,来管闲事了。”段桂芳急了,满脸通红。

“我可是在问育华兄弟的亲身体会啊,没招匿你呀。”孔亮辩说。

看着段桂芳的尴尬样,众人也不由的笑了起来。

李育华倒让大伙笑得心里暖暖的。也索性加入到其中:“嗨!咱还就爱吃这肥肉呢。吃到嘴里滑溜溜的,不用嚼,一吞就下去了。还有吗?都给俺。”

段桂芳也抿嘴笑了起来。

“嗨!段桂芳这下可遇着个好人了,不爱吃的东西,只管往他碗里丢呗。”不知是谁又蹦出了这么一句。

说笑间吃完了饭,先后去车间外水龙头下洗完了碗筷,回到各自的机床旁又继续工作起来。

李育华回到车床旁,段桂芳已开动了车床在操作着,见师妹的操作已渐入佳境,也放心地找了把小椅子,在车床旁坐了下来。段桂芳一人在车床上操作着。

夜深了,齐德顺走出车间,让凉风吹醒已发困的头脑。十月的下半夜,秋风习习,让人感到深深的凉意。车间外面,万籁俱寂,残月已走到了西边,隐身到云朵里,几点疏星无神地约隐约现,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只有机器车间里还亮着灯光,机床在低沉的鸣奏着。

在这夜阑人静,最该睡觉的时刻,只有这些夜班的工人们,逆反着生理的节律,仍在机床旁不停地劳作着。

段桂芳已经车完了70个连杆销轴,她似乎感到已过了很长的时间,回头向李育华问道:“华哥,快天亮了吧?”

李育华看了看车间外,仍是一片漆黑,说:“好像还没有。”

这时齐德顺从车间外进来,李育华忙问:“师父,几点了?”

齐德顺抬婉看了下手表说:“三点半。”

半夜三点到五点,这是夜班工人最难熬的时刻,李育华对此深有体会,他站起来,走到师妹身旁说:“桂芳,现在正是犯困的时候,你休息一会,让我来吧。”

段桂芳忙说:“不,我不困。”

“别逞强了,哪有不困的道理,你看他们几个,早就轮流着睡了。”

段桂芳回头看了看,见孔亮、黄民安、刘光明他们,一个个找了个地方,早已睡的东倒西歪了,只留下周长生正在操作他们那台车床。看着他们四仰八叉的睡像,段桂芳不禁笑了,轻声说道:“这些个懒虫!”

李育华强拉着段桂芳离开了机床,自己操作了起来。

对师哥的好意,段桂芳不好强拒,只得离开机床,坐在李育华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手臂并拢在膝盖上,头枕在手臂上,躬着腰睡下了。可一时却不能入睡,她不习惯于这种睡法,只是矇眬的浅睡着。

李育华一人在机床上操作着,车了20多个肖轴。到了五点半钟,天色渐明,东方的天际露出鱼肚白,段桂芳再也睡不下去了。她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机床旁说:“华哥,还是我来吧。该你休息了。”

李育华说:“怎么?就睡这大一会,我不困,你再迷顿一会儿吧。”

段桂芳说:“不睡了,天亮了,也没睡意了。”说完把李育华拉开,接手操作起来。李育华见她执意要干,只得撒手让她操作。他站在车床尾座一端,双手并拢靠在尾座的手轮上,一只脚踏在车床的油盘上,看着段桂芳操作,师妹操作的每一个动作,一招一式,在他眼里都是那么的柔美,轻盈。看着她,简直就是一份享受。

七点四十分,歪在一旁睡觉的几个,都已醒来,睁开了眼睛。齐师付大声说道:“到时间了,打扫机床吧,准备交接班。”

大家都停下了机床,段桂芳忙着擦拭机床,机床擦净后,又把混在铁屑中已加工好的成品一个个挑了出来,整齐地摆放到零件箱内。李育华则将机床下的铁屑清扫干净,装进铁盘,把20多斤铁屑,送到外面的铁屑堆中。段桂芳拿起油壶,在机床导轨面上淋晒了一层清亮的机油。

八点了,上日班的王德志与刘兰,伍育成与王新安,秦明刚与陈玉成都来到车间。秦明刚走到机床前,见旁边零件箱内摆放着的一排排闪亮的连杆销轴,个个光洁睁亮,昨天听李育华说,要让段桂芳操作,猜想一定是段桂芳车的,笑着问道:“桂芳姐,这些都是你车的呀?”

段桂芳自信地笑着说:“是呀,多半是我车的。明刚,你看还行吗?”

“太棒了。”秦明刚由衷地赞道。

“呀,明刚,可别夸我了,车这么个小零件,棒个啥呀。”段桂芳先是谦虚地说着,接着又倒过来夸赞起秦明刚来:“听师父说,你昨晚加工的轴承座,那才是高难度的技术活,那才真叫棒呢!”

秦明刚被段桂芳夸的脸上有些不自在,可他心里还是挺受用的。

段桂芳看着秦明刚不自在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向他摆摆手说:“再见,我要下班了。你们接着干吧。”

回头笑抿抿地跟着李育华及晚班的几位同伴,走出了车间。

秦明刚接班后,陈玉成在机床注油孔加足润滑油,也就由陈玉成接手干起了连杆肖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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