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学了，两辆金杯面包车开进了校门，刘恒大跳下了副驾驶，招呼几个明显是力工打扮的人从车上往下抬东西。

两个50寸的背投彩电，八个近一米高的大音箱，还有三四个大纸箱子。

背投彩电，四个音箱，一套功放，一个ld机，一个点歌本，四五张ld碟片，这些东西是一套，一共两套。一套送到了教师活动室，一套送到了二班教室。

校园里又是一番轰动，卡拉ok到不是什么新鲜物，就算自己没唱过，也见别人唱过。那个50寸的背投电视却是个新鲜玩意，这么大的电视，真心没见过啊。

这两套东西是在大老张那借来的，他那新添了纯粹的ktv业务，不再是以前那种酒店包房里的破音箱，破伴奏了，正经弄了些专业的设备。

在大老张那嗨了两次，刘恒大就喜欢上这套设备了，别的不说，音箱绝对是好东西，那音质没的说。这次舍出脸来，废了一番口舌，又搭进两千块的租金，才借了两套出来。

得到消息的老师们狼奔豕突的冲进了活动室，围着正在调试的工人和设备不住的咂舌，设备刚刚点亮，都不用工人测试了，几个经常混迹卡拉ok的老师就抢过了麦克风。

说音箱好真的没错，教师活动室在五楼，连三楼的班级都能听见鬼哭狼嚎的歌声。

二班的设备也都调试好了，冉涔涔在大伙起哄声中，抄起麦克来了一首柔情蜜意的从你的房子里面走出来。

二班外的走廊已经人满为患了，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人头攒动挤的都是其他班的学生。也不管能不能看见，跳着脚的想看看传说中一面墙那么大的彩电是啥样的。

当天晚上，校长安排四个男老师留校值班，50寸的彩电啊，据说要一万多块呢，真出点问题，这脸得丢到姥姥家了。

本来还以为安排值班会有抵触，没想到，话音未落呢，不少老师都表示愿意留下值班，搞的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都没了用处。

当然了，值班绝对不会枯燥的，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就是酒少了一点。抬了几箱雪花绿牌，老师们分成两拨，把学校变成了ktv。歌声一直持续到凌晨才算结束，好在教学楼离住宅够远，不让肯定有人找上门来。

早上。拎着买好的早点回到家，意外的发现老爸居然醒了，正在洗漱呢。既然被发现昨晚没在家住，也没什么，也不是第一次被抓包了。

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吃着早点，吃了两口老爸也洗漱完了，爷俩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吃着饭。

“昨晚又出去了。”

“恩。”

“你现在经常不在家住，什么同学能让你经常住。”

“特别好的同学。”

“女的吧，你是不是处对象了。”

刘恒大没说话，保持着沉默。

“注点意，别惹货。”

“恩。”

然后，依然是无声的沉默，只有单田芳那嘶哑的公鸭嗓说个不停，和爷俩的咀嚼声。

这就是爷俩一个星期里最多的一次对话，每错，最多的一次对话。平时晚上刘恒大回家也晚，补完课后，还要跑两家游戏房去暗查一下，等到了家，基本也是半夜了。

如果老爸没有睡觉，最多也就是说一句，回来了，下次早点回来。等刘恒大洗漱完了，老爸也已经睡熟了，然后刘恒大再出门去菲菲那过夜。

早上基本是刘恒大上学走了，老爸还没醒呢。有时一个星期爷俩可能一句对话都没有。

吃完了早饭，刘恒大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正收拾呢，老爸突然说了一句。

“年前我去接你妈回来，你去不。”

刘恒大身子顿了一下，只是几秒钟，然后继续收拾。

“行。”

“恒大，你多久没管我要钱花了，你还往家买菜，水电煤气也都是你交的。你身上的衣服鞋子经常都换新的，还给我买衣服，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刘恒大没有说话，把刷好的碗筷都放好，剩下的饼和小菜放进冰箱。继续忙活着手上的活。

“你天天还那么晚回来，经常不在家住，要不是我去学校问过，你老师都说你表现很好，学习成绩提高的很快，我真以为你学坏了，在外面干坏事了。”

老爸的声音突然有点哽咽了，后半句话说的有些颤抖。

刘恒大的嗓子莫名其妙的一紧，一口气死死的堵在喉咙处，眼睛一阵辣辣的感觉，眼泪唰的一下，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你放心吧，我没学坏，我在外面做了点小生意，生意还不错，赚点小钱。”

“你这么大点做什么生意，耽误学习…….”

说了一半，老爸突然停住了，耽误学习，开玩笑啊，儿子现在学习已经是班里前三名了，年级也是前十名。自己偷摸去学校问过老师，得到的反馈清一色都是夸奖，说孩子懂事，自己学习努力，还积极帮助同学，布拉布拉的一堆，反正没有一句是坏话。

“哎~~~”长长的叹了口气，点上一根烟，看了看手里的烟，软包玉溪，是儿子买的，茶几下面永远都有三条玉溪放着。旁边的盒子里永远都有500块钱，不管自己从里面拿多少，晚上回来后，盒子里肯定还是有500块钱。

“注意身体，有什么难处，和爸说。”

“恩，知道了。我上学去了。”

出了门，先是小步慢跑，寒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刺激着整个呼吸道。速度渐渐加快，迎着凌冽的北风快速的飞奔，洒落的眼泪没等落地就已经冻成了一个个冰珠，砸在旁边的雪地里留下一个个的小洞。

早就意料到老爸会去学校问，也多亏了自己提前和校长老师打过招呼，家里的情况一丝没有隐瞒，老师也通情达理，同意帮自己隐瞒一些事情。

这个还得感谢孔杰，如果没有一个大人出面，刘恒大还真的无法完全说服老师和校长。毕竟一个还是在校的学生，说自己不是富二代，而是富一代，是个人都不会信的。

这辈子刘恒大不想过苦日子，也不想老爸过苦日子。上辈子初三这一年，是自己人生中最苦的一段时间，老爸在工厂早就办了停薪留职，工资收入是一点也没有的。没有收入，每天坐吃山空，手里剩下的那点钱也早就花光了。

这一年的时间，是老爸在亲戚家里这家借点，那家借点。借的实在多了，就去姥姥家去接老妈，接是接不回来的，不过每次都能要来一些钱。回家后把钱都还清，继续的坐吃山空。

日子过的非常的紧吧，肉，那东西一周都见不到一次，大米都是五斤五斤的买。菜是什么便宜买什么，豆油是没有的，买上肉摊剔下的碎肥肉，回家炼出猪油，既有肉味了，也有油吃了。

买回来的大葱洗干净后立刻都切成葱花，放进塑料袋里系紧，在冰箱里冻上。如果放在外面，没两天就得干了，葱叶什么的都蔫了，只能摘了扔掉，舍不得浪费一点点食物。

敲门是重来不敢开门的，煤气和水费欠了一年多的，电费也欠，每次要来摘表停电时，就赶紧交上一点，再说上一通的好话，表示马上就把欠的电费补上，这才勉强维持着过了一年。

上辈子做过好多次测试，都说自己能长到一米八以上，可是最终身高就定格在一米七五，初三毕业多高，一辈子就多高。回头想想，和这一年正长身体时营养没跟上肯定有原因。当然，和自己那个小床也有原因，小床一共才一米八长，还不到60厘米宽，睡觉腿都伸不直，蜷曲着也没有空间。

这不，现在初三没毕业呢，自己的身高已经有了突破，光脚净量，一米七六。上辈子的一米七五，可是穿鞋的虚高。

有线电视早就被掐了，当时刘恒大也有招，把有线电视的线上链接两个曲别针，把楼上的有线电视线剥开一个小口，一个曲别针直接扎进线中间连接中间的铜线，另一根连接到外层的网状线。别说，信号还真不错，就是刮风天有点闹心，电视上雪花一片，得用手去捏着连接处才行。

冬天，采暖费是交不起的，其实呢，这采暖费交不交的，意义还真的不大。交了采暖费，屋子里的温度最高也就14度左右，不交采暖费，到也没低多少，8度左右。只要一回家，基本就是在被窝里待着，去做饭什么的，都是穿着大衣才行。

最坑人的，就是自己太不着调。那时候停水停电是常事，每次停电必然停水，而自己还就是不长记性，打开水龙头后发现没水就是忘记关上。

加上停电，电视看不成，家里呆着没意思，就下楼去找小伙伴玩。一年多的时间，家里发了两次水，第一次运气好，刚发水就回家了，后果不是很重。

第二次就惨了，自己在外面玩嗨了，回到家刚到一楼，就看见一楼正在往外扫水呢。老太太骂骂咧咧的骂着二楼，说是二楼发水，淹了他家，二楼家里还没人，就是没发关水。

当时自己的心里猛然就是一紧，一个不详念头浮现在脑海里。九层的楼梯，真的是两步就迈了上去。五层楼，一层就四步。在心里一直祈祷着，满天神佛都求了个遍，上帝圣母也都没拉下，千万不要是我家。

当哆嗦着手打开门时，顿时万念俱灰，门刚打开，水就流了一脚面。愣了一会，才进门关上了水龙头，拿着扫帚往外扫水。

那天晚上挨的那顿揍，真的能记一辈子，真的是站着上了三天课，上下学都是靠蹭的，蹭到车站坐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