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末早晨。

在柏舟唱了一遍中国人民共和国国歌之后，夏知实在是躺不下去了。柏舟发现她进了高二数学还没长进之后，强烈要求要给夏知补课，一大早就打电话让夏知打开视频，或者把不会的题目发给他。

夏知心想，我不会的那么多，难道我要把书给你？加上她太困了，最近不算太累，人却总是歇不过来，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她在电话里咕哝着多睡一会，柏舟却丝毫不放过她，叫了几遍没反应，直接唱起了国歌。

刷牙的时候，夏知看到自己的脸，蜡黄的，说不出来的憔悴。她也不算辛苦，正常读书，身边的同学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起得早睡得晚，恨不得抓住每一个十分钟补觉，可她的脸色也太过难看了吧？这怎么会是十几岁的脸呢？

她有些记不得哪里看到或者听到的，有人说，一个人行至末路的时候，是可以发现自己距离死亡不远的，他们没有生气，照片上都会变得暗淡。她使劲摇了摇头，怎么会出现这样荒唐的想法呢？可能是最近被数学打击到了，压力有些大罢了。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跟柏舟商量一下今天不补课，她想出去散散步。

她刚把“今天可不可以不补课发送出去”，随之而来的竟然只有三个字：“随便你。”

纵使她再傻也明白柏舟生气了，尽管这种生气让她非常不理解。她是个独立的人啊，柏舟非生父生母，如何这样去干涉一个人，让别人按照他的意愿做事呢？她有些沮丧，幸好不在一个地区，不然柏舟看见她这张脸又说出这样的话，恐怕更要生气了。

她无心再跟柏舟解释，只觉得十分疲累，像是有东西抽空了她最后一点点气力，她支撑不起来自己的身体，随时都要倒下去一样。也的确这样做了，她直直倒在床上，想让自己的头不那么晕，清醒一些。

手机指示灯亮了起来，夏知如释重负，柏舟就是这样一个人，生气不过三秒，总还是会好好跟她讲话。那种喜悦的感觉让她的脸看起来不那么憔悴，终于从中露出了些少女的端倪，她赶紧打开手机，却是一条添加好友的提示。蓝色的汤姆猫，qq名称竟然就叫tom。她有些啼笑皆非，鬼使神差点了同意。

对方很快发过来一个hi，她h刚打出来，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我是祝飞，她把h删掉，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对方又发来一句：上次撞到你那个。夏知目瞪口呆，她打字不算慢，但是这个人手速也太快了吧？她不再准备跟他比拼手速，就静静看着屏幕，等待他发下一条消息。于是她看见了分成一句句的这样一段话：上次撞到你我很抱歉，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联系你，你最近腿伤还好吗？我妈说腿伤好得特别慢，还容易留后遗症。对了我感觉都没见过你，你哪个学校的？

一瞬间手机提示音此伏彼起，屋里都显得热闹许多。她慢慢回复祝飞：腿伤好了，我不是x市的学生。祝飞飞快的回复了一个哦⊙⊙！当真人如其名，这速度真的是飞一般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让祝飞看看柏舟，然后告诉她柏舟怎么样了。自己去问，她并非拉不下脸，只是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那些诸如她很累，她想散步，她感觉很痛苦的话，想必柏舟不愿意听。

痛苦就那样无处安放，可她又挂念柏舟。假如没有他这日子该怎么过呢？她今天问了自己太多问题，其实每一个她心里都有答案。只是她不敢想，好比没有柏舟这件事。没有柏舟意味着这每天的联系都不存在，除了闹钟不会有人叫她起床，除了自言自语不会有人陪她聊天。学校回来的路那样黑，她不怕。不怕是因为门口那么多的家长，她回去的路上并不孤独，尽管别人并不和她一道。

又快要考试了，假如数学没有进步，她要怎么样跟柏舟说呢？

或许柏舟并不知道她这些努力，毕竟她什么也没有说过。可是没有结果，对柏舟没有交代，对她亦是没有交代。痛苦又一次涌上来——无人陪伴就算了，为什么她努力了，一切都跟从前一样，难道注定要这样痛苦跟平庸下去吗？

她知道，平庸不可怕，平庸才是人生的常态。这世间需要领导人，留出了那么几个位子，让人们去竞争，多数人都是明白的，那与自己毫无干系。这世间需要伟人，带动历史前行的步伐，但也需要普通人，去构成这个所谓尘世。她不怕平庸，平庸并不意味着会被少爱一分，会少爱别人一分，平庸只是这个人不适合做伟人，但她仍然可以生活。

可柏舟不平庸。从任何方面来看，柏舟今后都会有非常高的成就。

至少她是这样坚信的。

那她跟柏舟还能维持住友谊吗？如果越走越远，她该怎么办呢？她越发觉得自己有病，不知进取的是她，不懂理解的是她，现在自怨自艾的也是她。告诉自己千百遍不要这样想，痛苦还是完完整整把她包裹起来。

几乎透不过气。

她一转头发现祝飞发来许多条消息，她停止乱想看了下去，祝飞先是发了两个冷笑话，一个是有个火柴走在路上，感觉自己头皮很痒，挠着挠着把自己烧死了。第二个是面条把馒头打了，馒头带着自己的大哥包子去面条家找他，方便面来开的门，馒头看着方便面说：“小样儿，别以为烫个头我就不认识你了！”夏知也不知道怎么，就觉得很好笑，这两个笑话太可爱了。她的回复却很高冷：火柴论根不论个。

祝飞还发了许多东西，说当时没联系上，觉得她那样受伤躺着肯定很不方便，也不快乐，就找了很多笑话给她。

她终于好受一点。返回一看，群消息有条，柏舟却还是什么也没发过来。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不论怎么说，说什么，她都觉得不太合适。柏舟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呢？大概是恨铁不成钢吧。可是她真的真的有在努力，只是结果那样不好看。祝飞回她一句：你跟柏舟说的一模一样，火柴论根算。

她灵机一动，飞快打字：柏舟现在怎么样了？

祝飞回复速度依然超神：我们班有个小聚会，一起吃个饭，柏舟在跟人聊天呢。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接着问他：那他玩的开心吗？

看到这句话的祝飞有些啼笑皆非，他不是柏舟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他跟柏舟坐得并不近，几乎隔了大半个桌子。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在聊天的柏舟看起来是挺快乐的。他简短回复：开心。

夏知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绝望。

原来她臆想这样多的东西，恨不得挖空自己脑子去思考对方怎样，结果根本没有影响。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设想而已。柏舟那样优秀的人，为什么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呢？她已经要开始怀疑，那天的柏舟到底是真是假，她听见的到底是自己心里的声音，还是柏舟的话语呢？本来就没有力气，为什么还要再迎头给她一棒呢？

她最痛苦的时候才会哭两下，这一会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实在无法排解，她的眼泪一点点顺着脸流到脖子上，一点点沉默的浸透她的衣领。她确实痛苦过，但是觉得没那么苦，有柏舟的日子她的确轻松了太多，她有一个既可以当朋友又可以当老师的好友。

可是这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