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建安城中,哪家最显赫,那便是当朝丞相霍衍一家了。
再说这城中,哪家小姐最跋扈,那就是相府千金霍慎了,她排行第七,是以小字七七。她之所以跋扈是因为她既是相府千金,又是大将军戚蔚的徒弟。
戚蔚此人,能征善战,宅心仁厚,却为何收了个女徒弟呢?
说来也好笑,话说那日,七七上门拜师,一进门就感叹戚将军如今虽然身居高位,没想到府邸却是如此简洁,丝毫不见奢华,一派武人风格,待进入到后院,她的看法又被颠覆了。只见后院翠竹小桥,碧水假山,儒雅之风扑面而来,他便坐在翠竹簇拥之处,手执一方竹简,凝眉深思。仿佛并未察觉有人来,小厮将她领到此处便道了一声告退。
她缓步踏上小桥,在不远处细细看他。
上次在府中并未仔细看他,如今细一打量想起从前父亲赞他:形貌奇伟,骨骼非常,乃大贵之表。
他轮廓如刀刻成,碧眼紫髯,果非常人之姿。此刻他身边风景如画,只见道不出的儒雅。任谁,也无法将他与沙场二字联系起来。
她颔首久立,而他终于看完了手中兵书,将它轻轻放下,才开口道:“霍姑娘。”
她答:“戚将军。”
他点了点头道:“你今日来访,有何贵干?”
她噗通一声跪下道:“请将军收我为徒!”
戚蔚当然不愿意收女徒弟的,可是七七长跪不起,戚蔚好说歹说也劝不回她,直到他睡了一晚夜再起床,发现七七还跪在原地。
戚蔚看着她,她也回看他,彼时日头微熹,他刀刻般的轮廓在柔光中变得柔软。天边红云落在他碧眼中,格外醉人。
他则在她眼中看到难得的坚韧和毅力。
他落座在案几前,回过头轻轻拨弦,漫不经心道出了她这一生坎坷的伊始:“今日日头不错,我这里有许多藏书,经久不翻难免潮湿,你若无事,便常来帮我晒晒吧。”
她扬眉道:“可以啊,没问题。”
她娇憨的模样惹他轻笑,她听了他的笑声,忽然明白过来:“将军!”她激动得口齿都不清了,半晌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戚夫人从房中走出来,手中握了一枚白玉雕成的茶杯对她笑道:“还不来与你师父敬茶?”
她笑颜若花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端过茶跪在他面前道:“多谢师父!不过您喝了这茶,可就不能反悔啦!”
他摇头轻笑接过她手中的拜师茶轻轻饮了一口。
蔓儿也笑着对她说:“七七,将军每日卯时起身练武,辰时上朝,巳时观书。你可不要迟到啊。”
她重重点头:“嗯!谢谢师娘”
后来她回到府中去拜见过爹爹,爹爹见她一脸喜色,心中甚慰,其他的却也不曾言语。
拜师以后,每日卯时与师父一同练功,师父对她可谓是一点也不手下留情,一个时辰下来,她身上总是负伤累累。搞得每晚母亲给她上药时总暗自垂泪。
他对她的骑射要求也是格外的高,高到哪种程度呢?每箭必中红心?那可不止,每次练习骑射,他会先引一箭射中靶子。也不一定在靶心,要她必须射中他刚才那箭,分裂箭身,才算合格,一直到射中为止,昼夜不歇,不准饮食。
随后她又练习了三天,中了一箭,而后,她能在三天里中上两箭。再然后,三箭内必中一箭。最后,她很少失手了。
这时候,她每日与师父练功,也能对上百十个回合以上。
后来,师父便不让她再练箭了,让她每日把书阁中的书简搬来院中晒晒,倒真的是让她晒书简啊,还每柱香必须翻个面儿。每日晒完师父总会抽她些问题,她摸着脑袋:“啊?”
他佯怒:“啊什么啊,让你晒书,你还真实诚。”
“哦!”她做恍然大悟状:“师父,你原来不是真的让我晒书,是让我看书啊?”
师父斜睨她:“不然你以为?”
她耿直道:“师父你也真是的,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呢,非要打哑谜!”
他轻咳:“这样显得你师父我高深莫测啊。”
七七:……
看书总是令她头痛的事情,总是看不了半柱香就困得不行,看到师父起身去藏书阁拿书,她如蒙大赦赶紧趴在案上眯一小会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师父一把把她揪起来。
“师父!师父!我错了!”
师父冷冷道:“跪下。”
她害怕师父生气,连忙跪下,师父又指着一盆水道:“洗把脸,精神一下。”
她应了一声连忙洗了把脸果然精神了不少。
师父又说:“端起来。”
她茫然照做。
“举过头顶!”
她也照做。
师父将一卷《六韬》展于地面,道:“大声诵读,水不许撒。也不许放下。到你背下来为止。”
“啊……师父……”
戚蔚不再理她,七七只得含着眼泪凄凄惨惨的背书。
背至夜幕低垂,她终于将师父给她这卷勉强背了下来,师父亦还未回房休息,她拿着兵书进到里间,师父正盘腿于案间自己跟自己对弈。此刻他捏了一颗白子,手抵在下巴上深思,她弱弱道:“师父……”
他当然是不会理的。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他手里这颗白子终于吧嗒一声落下,她跪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师父眼光射来,她连忙惶恐的捂住嘴巴。
他侧过来垂下双腿,倚靠着小窗问道:“都背好了?”
她答:“回师父,徒儿都背好了。”
他轻轻颔首,手伸出窗外去折了一截竹条,他缓缓折摘掉竹叶。她在一旁诚惶诚恐。他朝她伸出手,她瑟缩不动,他佯怒道:“拿来!”她赶紧膝行几步将手中书简双手奉上。又退了回去,他略微抬眼用竹条敲了敲榻沿道:“跪这儿来。”她走两步退一步的磨过去,听得戚蔚道:“背吧。”
她盯着师父手中竹条,战战兢兢的磕磕巴巴的背完了《六韬》中《文卷》的盈虚。背错三次,挨了两三鞭。到她背完,他放下竹简道:“七七,我让你看书,原意不是要你背下来,你若认真读过日后遇到危险,它会自动浮现在你脑中,这些书都是经典,曾使师父也受益良多,许多已是世间孤本,你如何不肯用心?”
她垂首跪着乖巧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她规规矩矩的一磕头,再起来时师父已到她面前,他修长的手指捻起她一缕被水打湿的青丝道:“水撒了?”她点点头,她本身着一袭深色衣衫,有水渍也不易发现,待近了才看见。
戚蔚见她乖巧也不便多责,只到:“今日且到这吧,明日你若偷懒,照惩不误。”
她答了一声,慢慢出去了。
回去之后,甚至连脸也不曾洗,倒头便睡了,第二日再起时,见两位姐姐都在院中练舞,母亲和两位夫人在一旁监督,她走过去问道:“母亲,今儿个怎么想起来督促两位姐姐练武啦?”
母亲并未搭话,是二夫人答道:“七七,我们这是为了中秋节在练习呢。”
她诧异:“中秋节?可现在才六月啊?”
二夫人接着道:“多少女子指着这次中秋在王后面前大放异彩,只求入了某王公贵子的法眼,怎么能不好好练习呢?”
三夫人也说道:“谁说不是呢?每到这时候,多少大人的眼睛都盯着咱们不放呢?若是咱们丞相府的女子不能力压众人,可不知道会被谁捡了好亲事去。”
她偷偷瞟了一眼正手持戒尺要姐姐们踢腿要直,严厉的模样,与小时候父亲教她习武踢腿的模样如出一辙,她吓得缩了缩脖子,就怕母亲这时候把她拉去一起练舞,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她脚底抹油就想开溜。
三夫人赶紧叫住她:“七七!”又对她招了招手。
她上前,三夫人摸了摸她身上,又捏了捏她的胳膊道:“哎哟,你看看,这一身肉可比姗姗和汜儿强健不少!比去年好像又胖了一圈。”
她日日拉弓习武,胳膊自然不比寻常小姐纤细。
二夫人闻言也上来捏了捏她的胳膊道:“是呀,长了不少,无碍,待会儿二娘再拿尺子给你量量。”
霍七七一脸茫然,看向母亲,母亲捏着手绢捂嘴干咳一声说道:“不急,晚些吧,七七,拜见师父要迟到了,你还不快去?”
霍七七这才如醍醐灌顶,连忙点头如捣蒜道:“啊!对对对,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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