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虞走到穆璟澜身边，“今晚，多谢公子解围！”

“不必言谢。”

则虞看着他红肿的嘴角，“公子随我上楼，我给公子处理处理伤口。”

“多谢姑娘美意，小伤而已，不足挂齿。”“天色已晚，在下告辞。”穆璟澜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门口走去，十年尘封，轻功也废了大半，方才从楼上落下，摔得不轻。只是天欲留人，未及他走至门口，雷声四起，骤雨已至。

则虞走向穆璟澜，“公子行动不便，此时外面又雷雨交加，公子还是暂且留下吧。”可穆璟澜并没有留下之意。

容姨走上前，“公子既救了则虞姑娘，我们自然不能薄待公子。我们‘暗香浮动’从来都是有恩报恩，不愿拖欠别人任何恩情。若公子今晚留下，那我们欠公子的这份恩情便也算是还了，也希望公子不要让我们为难才好。”穆璟澜不便再说些什么，便点了点头。他看向容姨，目光困惑，总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却也道不出哪里相像。

因他行动不便，则虞本想就近寻间屋子给他，可这人喜静，楼下便住不得。于是则虞便领他上了楼，容姨看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昔日，他是所向披靡的战神，受万人拥戴，如今凄惨斑斑，竟不被人识。

楼上，则虞拈起白绢欲替穆璟澜擦拭嘴角的残血，那人有些躲闪，则虞迟疑了下，也罢，自己的身份着实让人有所避嫌，遂将白绢送至他面前。“多谢公子相救之恩，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穆璟澜接过白绢，“澜。”

则虞走向窗边，“阑？”不管因何缘由来至青楼之地，来者多不会以真名示人，真真假假谁辨得清，思及此，她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夜阑卧听风吹雨，夜阑，夜尽天明，磅礴大气，好名字！”看着夜雨，她突然有些慌闷，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这么说，很是奇怪。

穆璟澜不知何时闪至她面前，眼神凌厉，有些激动，“你是谁？”

则虞不明所以，“则虞。”

“哪两个字？”

“昊天上帝，则不我虞。”

穆璟澜突然泄了气，有些失望，无奈自嘲，想到前几天她劝解自己的言辞，字字珠玑，微言大义，如此心思通透、文思敏捷之人，能说出夜阑二字倒也不足为奇，“姑娘方才在堂下唱的那出戏，加之先前劝慰我之言语，当真是辩口利辞、舌绽莲花。”

“夜阑公子谬赞，不过巧言令色罢了。”

穆璟澜听着夜阑二字，怅然若失，半梦半醒。须臾数年前，他于城郊湖边散心，树上忽掉下一豆蔻少女，直落入他怀中。那少女顽皮，在树上贪睡，落入他怀中时依是半睡半醒的状态。

少女揉了揉惺忪双眼，“你是何人？我怎会在你怀中？”言尽，少女便逃脱了出去。未及少年开口回答，少女机灵一笑，“是不是你把我从树上抱下来的！功夫如此了得，我竟一点儿都没有察觉，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偷笑，这少女如此迷糊，自己从树上掉下都不知，“澜。”

少女拉长声音，“哦~，我知道，我在书里读到过，夜阑卧听风吹雨，夜阑，磅礴大气，好名字！”少年欲要纠正，此“澜”非彼“阑”，可却没有开口的机会，少女自顾自道：“我叫初暚，你叫夜阑。夜阑初暚，夜尽天明，我俩可真是天生一对！”

少年笑道：“你这丫头，知不知羞。天生一对！你可知是何意思？”

“我知道，就是两个人生来就注定是要在一起的。看你生得如此俊俏，我就勉为其难收了你吧！这也算是为民除害，大功一件！”

少年笑声爽朗，“真是为难你这丫头了！为了为民除害，只得勉强收了我！”

“不为难，不为难。”少女眼睛放光，伸手摸向少年腰间的长剑，少年疾速后退一步，少女空手而归。“你这人，真小气，这剑给我看一眼都不行吗？”

少年微蹙，“利刃出鞘，可是要见血的。”

少女看着神情严肃的少年，“好吧好吧，只可惜我不是男儿身，不然我定能惹桃花欠风流，笑傲沙场万古留名。”

“你这丫头口气倒不小！”

“你腰间佩剑不俗，莫非你还是个将军！这样就更不能放任你去为祸四方了，须赶紧收了你这妖孽！”少女拉着少年急匆匆地跑着，“我要赶紧请爹爹做媒，从此以后，你夜阑将军就是我的人了！”……忆及此景，穆璟澜勾起了唇角。

“夜阑公子可是想到什么开心之事了？”

“不过陈年往事罢了。”

“夜阑公子可曾婚配？”

“不曾。”

“可有心仪之人？”

“有。”

“可有兄弟？”

穆璟澜看向则虞，眼神不善，如此盘根究底让他有所防备。则虞看了看他的样子，叹了口气，“夜阑公子不必紧张，我观公子剑眉星目，风神俊秀，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我中意的样子，公子俱有，奈何公子已心有所属，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故而问公子可有兄否！即便其兄样貌只得公子一二，定然也是月华如练，赏心乐事。”

被人一番直白地夸赞，穆璟澜受宠若惊，不知如何作答，“姑娘白水鉴心，为何偏要以貌取人？”

“我这人最是自知之明，一不求取情爱，二不贪图钱财。青楼的老板娘婚嫁，别无他求，只求所嫁之人样貌品行端正，蹉跎岁月，日日相见，总要对得起自己的一双眸子。”

“姑娘一不愁吃穿用度，二独自一人乐得逍遥自在，又为何非要急于嫁人平添烦恼？”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望有生之年，可让长辈少些牵挂。”

“姑娘若嫁作他人，这‘暗香浮动’一众姑娘何去何从？”

“所嫁之人必要能接受我的‘暗香浮动’，只是怕这“嫁妆”太过厚重，一般人承受不起。”则虞戏谑，“我看夜阑公子绝非一般之人，所以公子之兄弟定然也非常人可比，所以恳求公子家人接纳我，即便我嫁作妾室也无可非议。”

“家规森严，我父，父，父亲只怕难以接受。”穆璟澜内心苦笑，父皇！父亲！多么可笑的字眼！

则虞眉目流转，“可公子之前还说过要对我负责云云之类的话，如今怎又家规森严了？”

穆璟澜嘴角一丝冷笑，“姑娘曾说过‘嫁谁不是嫁’，我同姑娘一样，‘娶谁不是娶’。家规于我如浮云，只是我的那些兄弟可不是如此看待。他们视家规为金科玉律，即便是姑娘这般能言善辩之人，怕是也难以动摇他们。”

“嫁谁不是嫁，娶谁不是娶，如此说来，我俩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则虞无奈笑道：“那我收回之前所说的话，公子那晚对我既动了手又动了脚，不知公子之前所说的对我负责之话可还算数？”

“言出必行，有诺必践。若姑娘是孤身一人，我可携姑娘行迹江湖，只是姑娘还有不可割舍的‘暗香浮动’，而我颠沛流离，行无定踪，于京城穆陵不过稍作停留，接下来何去何从自己都不知。这回我怕是要驳了承诺，自毁己誉了。”

则虞叹息，“如此一桩美事真是可惜了！天色已晚，夜阑公子早些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穆璟澜点头回礼。则虞转身向门外走去，走至门口忽而回眸一笑，“他日，若夜阑公子久居京城，且那时你我尚未婚配，可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来娶我过门！”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