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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吴之孙策》第一百四五章 假太史计夺曲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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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过后,方经兵凶涂炭的曲阿随之湮没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远处,几道身影自天际隐没,踉跄向西城奔来,留下一路深浅不一的脚印。

站在城墙垛口的守卫使劲揉了揉眼睛,只见当先一人马踏飞雪,一身宝甲锃亮如墨,背插双戟,甚为醒目。

“是『伏义将军』!『伏义将军』回来啦!”守卫欢呼一声,便一路喊一路往城中治府奔走相告。

须臾,在众佐吏的陪同下刺史刘繇拎着衣襟一角碎步疾风般上了城楼,眼中闪烁着满是希冀而又欣喜的神采:“太史将军何在?”

他探手扒拉住女墙两侧,纵身俯瞰,但见那威风凛凛的黑铠将军已是勒马于护城河对岸,揪着长发一举手中的首级,向城头诸人展现着自己一夜奋战后的战利品!

一路马蹄印,便是一路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数十丈之遥,城楼守卫自然也看不真切,不过以来人的打扮与磅礴举止,对于他就是太史慈的身份大家自然深信不疑。至于他手中高悬的人头,面目狰然似鬼刹,除了孙策又还能是谁?

“还不快快打开城门!”城下太史慈一声嘶吼,皑雪簌簌惊落,只在悠悠天地间往来回荡。

“主公!”就在刘繇方欲下令的时候,身侧谋士眼珠一转,急忙劝阻道,“敌军素来诡计多端,逢此微妙时际,恐怕其中有诈,主公不得不防啊!”

刘繇惊醒,愕然地侧首看他。

谋士脸色深沉,小声道:“孙策骁勇,昨夜我军尽舍全城兵力尚且拿不下此一人,这太史仅带着些许残兵又何以能轻易擒杀之,他又是如何从敌军重围中安然逃脱归来的?一切还需等待主公核实清楚,再放他入城不迟!”

回想起昨夜纵马桀狂的小霸王,刘繇一个激灵,当是历历在目、叫人胆寒。性命攸关,也由不得他不仔细。

“不是本官不信任与你,怎奈敌军狡诈,事关曲阿满城百姓的安危,还请将军卸下头盔,让我等瞧清了面容模样,再独自缓缓入城来!”

“主公这是猜忌将军的身份?还是怀疑我等早已投降了那恶贼孙策不成!”太史慈身边将士闻之哗然,隐隐有举兵变故的态势,显然很是不满受到如此污蔑轻侮。便是刘繇身边的那些守卫,也开始悄然议论纷纷,军心渐是动摇。

“昨夜刺史大人不还是信誓旦旦的说只要将军能擒回孙贼,便会亲自出郭三里相迎的么,怎么事到如今却畏首畏尾起来了!”

“可不是么!咱家主公向来疑神疑鬼你也不是不知道,只可惜了伏义将军,拼命战斗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立下这样一件大功,到头来却落得有城不得归,有家不能回的下场!真令忠臣寒心呀!”

寒风萧瑟,刘繇一字一句都听得分外清晰,却是如坐针毡,闹得个面红耳赤终不敢申辩。

反观城下随着太史慈一声呵斥,在他身后的士卒霎时噤声,凛若寒蝉。他洒然抬首,便欲就此落落大方地摘下紧系的狮头兜鍪。

“嗖~”一支利箭打破宁静,自旁边一名士卒的脖颈洞穿,掀起一条血注。

太史动作一滞,回首瞧去,但见那苍穹极远处,一条黑线逶迤如潮水般蔓延而来。

“是敌军的追兵!他们还不死心!”有人惊呼道。

“列阵迎敌!”太史慈抽戟摆势,身边的士卒随之左右拥护住,面容肃穆,一副誓死顽抗的气势,虽然他们也只还剩下数十名兄弟。

箭矢无眼,却能精准地越过雪地,狠狠钉在毫无遮拦的他们身上。一个个士卒应声栽倒,即使面对友军的抛弃,他们至死也没后退一步!

“太史小儿,你也有今日,杀我主公,纳命来!”敌军阵中冲出一员虎将,面目粗狂,众人却是认得,正是片刻不离孙策的随身侍卫宋礼让。他瞪着铜铃巨目,一如见了杀父仇人地冲杀在前,直指对面主将太史慈,“老子先取了你的狗命,再入曲阿将那刘贼碎尸万段,叫这城中数万生灵,都得陪着主公一同殉葬!”

“杀!”在他的身后,五千大军带着浓浓的恨意与杀气,嘶声咆哮。

大地颤抖,望着遮天蔽日的敌军长龙,仿佛整个曲阿城随时便会被其摧得粉碎。刘繇一阵腿软,眼角余光瞥向旁边的谋士,其人埋首,显然是对方才自己的言失而感到羞愧。

这一刻,刘繇再无疑心,挺胸一摆手:“开城门!”

他不傻,敌军来势汹汹,若非孙策已死也绝不至如此。那么接下来,曲阿将会面临一场异常凶猛的报复猛攻,没了太史慈,他又凭何去抗衡?

军民齐心,昨夜方受石击而显得摇摇欲坠的厚重木门在一声声吆喝下,终于缓缓打开。铁链缚锁的长桥,也慢慢延伸到了对岸。

“过河,入城!”千钧一发之际,太史慈带着仅存的部众顺势渡桥。待至宋谦拍马赶到时,吊桥已收,只能孑然地观望着对面的仇人徐徐从眼前消失。

太史慈甫一入城,早有万名士卒夹道迎接,他们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以表示对这位凯旋的大英雄热切崇意。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攮着,凑脸去瞧太史将军手中的血淋淋人头,只为瞅一眼这令整个江东都闻风丧胆的小霸王到底长何模样。

他们洋溢着灿烂的笑脸,终于能够一扫连日挫败的阴霾,狠狠地吐上一口恶气。其中有一位年岁尚小的少年奋力推挤,使了吃奶的劲儿方将脑袋塞入人缝,他是在瓮城困战中看清了孙策样貌的幸存者之一,只因伤重不得不留守在后。散发着腥臭的首级贴面而过,少年随即面目愕然。

“这不是——”

白光闪过,太史慈脚步顿了顿,嘴角邪异的笑容稍纵即逝,随即径自穿越了人群。喧闹的城门口,少年徒然地捂着脖颈,血如泉涌,却是如何也说不出话来了。

城头上,原本提心吊胆的刘繇目睹太史安然入城、而敌军被困护城河外,无一人混入,终放下心头长舒了一口气。听着甬道瓮城内的欢呼,他也不免挤皱了眼角,露出数日未见的真切笑容。

“伏义将军倒戈矣~”不知谁人高喝一声,城下随之陷入骚乱,人竞踩踏。原本随着太史慈渡桥的数十名黑甲武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纤夫守卫的身边,长刀掀起,在那些尚未来得及反应的可怜军士背后,狠狠砍了下去,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刘繇惊惶无措,俯身再看时,早有两名面生的士卒砍断了沉重的锁链,刚刚升到半空的吊桥应声砸落,掀起一阵黄沙。烟尘滚滚处,对岸的宋谦面带挑衅的用巨斧向着自己遥遥一指,在他身后的大军随之潮涌般列队灌入。

噩耗连环,刘繇只觉背后腾起一股冷飕飕的凉意,霍然转头,却见那黑甲太史慈双戟开道,沿着城头侧梯一路攀登,两侧守卫哀嚎地似雨栽落,竟无一人可挡。

定睛再看时,其人相貌堂堂,英气冠绝,虽与太史慈有着九分相似,却也绝非同一人。

“你不是太史慈!”刘繇惊恐悲叫,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戟刃向自己扑来,不禁徒然地伸出右臂,以期用这肉体凡胎挡上一挡。

烽火稀燎,曲阿在短暂的混战之后,一切再次归入平静。

城楼上,在血迹涂抹的青砖石径上,一名倜傥青年怡然安坐,赫然正是清晨还在林中与太史慈搏斗的孙策!在他身侧,数十名心腹将士侍立左右,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静静观摩着底下弟兄们忙碌地打扫战场。

谁也没能想到,昨夜刚从曲阿的虎口逃脱,孙策便马不停蹄,再次折军攻打了回来。便是底下诸多将士乍一听主公的这道指令,也无不是惊愕连连,苦苦劝阻。

“哈哈,只怕这刘老头连口热乎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俺们反过身来打了个始料不及!”宋谦嚷嚷,“策哥儿可没瞧见刚才那老家伙的表情,那叫一个屁股尿流,老宋我是看了心里痛快!”

众人相顾展眉,却是被这位南方汉子的的心直口快给逗笑了。看这气氛,倒也格外的轻松融洽。

“只是俺想不明白,刚才周老弟明明可以一击取了那姓刘的性命,策哥儿又为何偏偏拦着放他走?”

孙策目光瞥处,但见人人躬身作聆听状,显然对此也是疑惑不解,不由笑道:“刘扬州贵为一方诸侯,号称拥甲十万,怎奈自我军东进以来,他便一路溃败,就是这最后赖以苟安的屏障曲阿,也被一举拿下。没了城池没了军队,他刘繇就是一个孤魂野鬼,又还能成得了什么气候,便是再放上他十次,我孙伯符也丝毫不惧。何况这刘繇乃是汉家皇戚,又是朝廷钦点的刺史,我等无故来讨,已失大义,若再仗剑杀之,恐为世人诟病。那些诸侯,也只会笑话我孙某人是一个妄杀手无寸铁的刽子手!”

“主公高见!”众将拜服。

“能够如此迅捷的拿下曲阿,全赖周幼平的功劳!”孙策笑着一指旁边的周泰。此时的他,已是重新戴上了鬼脸面具,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的表情变化。

原来,方才假扮太史慈诈开城门的,就是此人!早在树林太史慈离去后,孙策便令其带上太史慈丢落的手戟和头盔,有心演一出以假乱真的好戏。起初众人还不甚赞同,认为大战方过,刘繇已如惊弓之鸟,必不会轻易上当。直待至这周泰默不作声地取下面具,众人蓦然惊愕,一张从未现世过的青葱面孔,棱角分明,除了那猩红的黥字,居然是与敌将太史慈的模样完美契合。随着其穿戴上相同的武具,配合着森然凛冽的气势,倒也真令众人真假难辨了!

“之前林中与子义决斗,我一时心善不忍杀之,又在放他离去的时候故意嘱咐他不可回曲阿,就是担心会因此毁坏后面的大计。不过看上去这刘繇的确算不上什么明主,空有贤良而不能用,以致君臣生隙,白白将一员悍将逼至他处,倒也成全了我军!”

孙静应声叹息:“刘繇孝廉显世,却独钟爱谄媚之言,致使身边诸多奸臣当道,故有此败也是理所应当。也只有太史慈这样的愚忠义士仍旧甘愿死心追随,怎奈蒙小人妒忌,所言不达上听。观太史其人,行为磊落,若仅他一人即使索战不胜也会坦然返回,可这身边的数千部众恰恰成了他的软肋牵扯。两度战败,又怎能躲逃小人的奚落与刘繇的怒火,太史慈铮铮铁骨、一身正气,即使对自己的生死毫无顾忌,也绝不愿带着心腹手足白白回去送死的!”

“子义走了一步错棋啊。”孙策摇头,“身为一方统帅却只关心身边将士的安危,弃满城同胞与百姓于不顾,这便是妇人之仁。他又何曾想过,刘繇再是昏聩,也绝不会蠢到在大战在即的风雨飘摇时期来自断臂膀、赐他死罪的!”

“这就是策儿你的高明之处了。若是太史真的一心回城,就凭这毫发无损的军列,刘繇必会生起疑心,对他倍加忌惮。到时我等再令人散布谣言,就说太史早在追击的途中就已大败而降,折服于策儿你的气度,此番回去不过佯作内应罢了。虚虚实实,刘繇即便不相信,那些城里的守卫也将会因此渐渐感到彷徨不安、势气大衰!”孙静抚须,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我听说如今太史慈已经带着大军直奔丹徒而去,只怕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曲阿已被我军所破了!”

“不,他知道。等着吧,咱们马上就能见到他了!”孙策饱含深意的自信一笑。

孙静见了心下一跳:“策儿何以这般肯定?刘繇已败,太史就算兴师动众的劳军远来,见了城中我军的森然戒备,明知事已不可为,当不会再愚蠢到自投罗网、贸然攻城吧?何况他还新占了丹徒,便是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也不必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普天之下当真有那甘愿放着君主不做,一心屈于人下赴险求死之人?只是为了替那碌碌无为的刘正礼报仇雪恨?”

“叔父还是不了解他!”孙策仰头,长一叹息,“也没能明白侄儿如此的大费周章,非是为了一个小小的曲阿城而已!”

孙静呆滞,猛然睁大了双眼:“难道阿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真心想要招降于他?”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眼前看似鲁莽的少年居然也是何其的深不可测,一想到此事若成,不免心潮澎湃起来。

“之前在林中阿策故意放他走,也不是因为于心不忍,而是早就想好了周全的计划。既能顺势取下曲阿,也博得了太史的好感。令幼平假扮他故意在此间城内大肆行凶作恶,也是为了使他威名扫地,叫那些不明真相的刘繇与城中百姓憎恨他。这样两面受敌,太史纵有千军万马却无容身之地,徒为世人唾弃,那么除了投靠我军,便再无退路可走!”

放太史慈离去,既是为了离间他们君臣,同样也让太史慈这样的义士心存感激,一举两得之举,也为接下来的行动做了绝佳的铺垫。主公目远韬晦如斯,众将听了一番解释,不由面色恍然,对着跟前的少年报以更加倾服的目光。

宋谦摸了摸脑袋,这样一位杀人从不考虑后果的汉子,也是跟着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随即愁眉苦脸起来,原来放跑了敌人,也能有这莫大的好处,他那一根筋的世界观瞬间崩塌了。

“一切都是依照中郎将的书信行事,更赖诸公舍力,孙某又岂敢独自贪功!”孙策洒然一笑。什么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病中周瑜寥寥数语,瞬间便能扭转战局,天下风云尽在股掌间玩弄,谋之大者,不过如此。

得亏了孙策少年立业,比一般人要早熟许多,方能与之配合得天衣无缝。淋漓演技,竟连一直侍奉左右的诸多英杰也险被骗了过去。

江东双壁,一文一武,实乃上苍遗落人间的璀璨曲星,也注定会给世间带来不一样的命运。

“瞧,他来了!”孙策展臂,悄然指去。

漫漫皑雪处,太史慈孤立寒风,并着身后一万大军,幽幽然地向着曲阿西城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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