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光明神殿的大厅中弥漫开来。

谁也无法相信夜鸦口中所说的一切，但是大主教的尸体魔化的一幕仿佛还在眼前，他们却无法找到反驳的理由。

不过好在，夜鸦也并不期望他们道歉认错。

把一切说清楚，为自己正名之后，他便开始兴趣缺缺。

如言也是如此。

他原本便慈悲心善，就算被强迫着堕落为魔，依然没有太重的劣性——况且德维尔一死，他手下那些原本就恶毒的部下也早就离开了如今的光明神殿，这么一来，如今的光明神殿，全是些天真而善良的孩子。

换言之，现在的光明神殿，是配得上它的名字的。

“夜鸦……”

艾伯特低着头，心中蓦然压上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和蝽都是从黑暗神殿出来的，逃出黑暗神殿后，他被德维尔收入光明神殿。德维尔甚至不计较他有个并不太光彩的出身，想把他培育成下一任的大主教。

艾伯特承认，他曾经动心过。

但现在想想，恐怕他所在的“黑暗神殿”，正是德维尔身边的爪牙，自己从所谓的“黑暗”奔向“光明”，其实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依然跟着同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鬼而已。

“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艾伯特向前迈了一步，他抬起头，坚毅的目光紧盯着夜鸦。

“你要与我们为敌吗？”

“呵——”

夜鸦闻言一声冷笑，他翘起二郎腿，整个人陷在沙发中，看上去慵懒无比。

“我拿什么与你们为敌？”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还未干透的血迹，“当初跟随我离开神殿的人不过百人，在这半年中折损过半，而今日被你们半道伏击，逃走十人不到，剩下的全部变为尸骨。”

夜鸦冷眼看着艾伯特，“你说，我还能如何与你们为敌？”

这番控诉下来，光明神殿的众人再次沉默。

这一切，都是事实。

今日伏击之后，俘虏的黑暗神殿教众统统被就地格杀，只留下圣子以及夜鸦如言——他们三人被大主教带走。

谁料再见面时，竟然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

“那……”

艾伯特咬牙，心中慢慢有了成算。

“不如我们结盟吧！”

他目光灼灼，“我们结成盟友，光明神殿将昭告天下，为你们正名。之后，我们可以共同进退，一同清剿那些还在各地流窜的黑暗爪牙！”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将光明和黑暗相融，让世界上只存在一个神殿！”

艾伯特这番话，是他一个人的决定。

但站在他身后的教众们，虽然稍有骚动，低声议论不休，但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他们心底里，是赞同这个建议的。

“呵。”

夜鸦倒是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收到来自光明神殿的求和。

他歪了歪头，笑着看向艾伯特，“你的建议，的确很让人心动。”

艾伯特一喜，“那……”

“但我不接受。”

夜鸦猛然站了起来，他笑得邪气，那张少年一般精致秀美的脸上却满是戾气。

“我们之间的宿怨，不是一句对不起没关系就能化解的。虽然德维尔已死，主犯没了，但你们这些帮凶，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染着我的同伴的鲜血，你要我如何假装无事发生过，与你们握手言和？”

“……”

艾伯特张了张嘴，但无法反驳。

一切也说的差不多了，夜鸦不再看艾伯特的脸，而是转向如言，柔声问道，“还能动吗？”

“没事，我们走吧。”

如言抱着罗恩，笑得云淡风轻。

“第七城虽然回不去了，但神息之地那么大，总归会有我们能栖身的地方。”

他目光淡然地扫过光明神殿恢弘庄严的大殿，眼神中最后一丝怀念也渐渐消弭无踪。

“这里不属于我们。”

如言抱着罗恩起身，站到了夜鸦的身后。夜鸦则拿出一卷传送卷轴，慢慢地打开。

“西娅，谢谢你们。”

如言最后朝着西娅雷恩淡淡一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嗨，没事儿。”

西娅摆了摆手，对这悲情得有些过分的两人充满同情，“以后有事儿还找……找雷恩，他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如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凤目一眯，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祝你们幸福。”

“哼，小鬼们，保重吧！”

夜鸦也傲娇地看了西娅雷恩一眼，随即撕碎了传送卷轴——光芒闪过之后，几人消失无踪，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往了何处。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从此不会再被世人误解了。

他们身处黑暗，却心怀光明。

“我会发布通告的，夜鸦一派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我们要对付的恶魔另有其人。”艾伯特看向西娅，“我很抱歉，伤害过他们。”

“哎呀，没事——”

一切尘埃落定，西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笑着看向艾伯特，“现在这件事已经反派你了，不如我们来谈谈宇宙的事情吧！”

宇宙！

这个单词的出现，再次点燃了光明神殿教众们原本低迷的精神，连艾伯特都眼前一亮。

德维尔带着圣子消失前的确交代下来过，等他再次出现，肯定已经找到了回到宇宙的办法！难道西娅……

“你知道如何去往宇宙？”

艾伯特紧盯着西娅，“德维尔曾说过，他得到了来自宇宙的飞船，难道……”

提到飞船，莉莉子立刻一个哆嗦，它耸耸肩抢话道，“飞船有是有，但恐怕你们没命坐呀！”

艾伯特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西娅打了个响指，“说到底，这艘飞船是你们光明神殿发现的，也该让你们知道。”

她一马当先，走向庭院中的机关，“跟我来吧，带你们看看德维尔瞒着你们藏了十年的飞船，到底长什么样子！”

十分钟后，光明神殿的教众们在飞船前集合了。

他们惊讶地张大嘴，看着眼前的庞然巨物，一个个脸上都泛起了激动的红晕——虽然听德维尔说了近十年的宇宙，但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接近那份仿佛遥不可及的梦想！

飞船，就在眼前！

“我，我可以摸摸它吗？”

一名红发的小男孩激动地伸出手，期待地望着西娅，“我想摸摸看……”

“尽管摸。”

西娅耸耸肩，“反正这飞船也就只能摸摸了。”

小男孩欢呼一声，果然扑到飞船身上，像抚摸最心爱的玩具一般，贪婪地抚过冰冷的船身的每一处金属暗纹。

但显然稳重一些的艾伯特却皱着眉头，看着西娅，开口问道，“为什么说只能摸摸？”

他敏锐地发现，在舱门的附近，有着一些不规则溅落的血痕。

“那是什么？”

艾伯特脸色一白，“飞船里面难道有危险？”

“你眼神不错啊。”

西娅笑笑，“现在飞船能打开，但一旦我们进入其中，便会被飞船的自体防御给轰杀成渣渣，所以便只能看看咯。”

“不对。”

艾伯特沉默片刻后，忽然咧嘴一笑，“你在恐吓我。”

他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西娅，“如果确定了飞船无法使用的话，你根本不必特意带我们来这里，更不用向我们透漏丝毫飞船的消息。”

“你有后招，对吗？”

西娅有些吃惊，她倒是没有想到艾伯特能这么快地分析清楚情况，甚至开始反问自己。

她摸了摸鼻子，略有些不甘心地瘪瘪嘴，“没错，我的确能保证这艘飞船再次起飞，甚至能保证它平稳运行。”

艾伯特眼前一亮，他紧张地盯着西娅，“那你带我们来的目的是？”

“我要你选出完全心甘情愿跟我走的人。”

西娅笑了一下，“因为我没法保证你们的安全，任何一次时空跳跃都可能出现偏差，导致我们再次落入奇怪的星球，或者直接被空间乱流撕成碎片。所以，我得先确定，到底有多少人是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想要去看一眼宇宙的。”

她这话说的十分诚挚，毕竟她自己就是这样来到这里的。

时空旅行这种事，从来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顺利到达目的地。

“嗯……”

艾伯特目光一沉，立刻开始思考。

“你们要想好。”

西娅趁机看着剩下的人，向他们科普与太空航行的危险性。

“这次离开，第一，我们没有准确的星图，只能依靠我本身的记忆和经验，所以我不能保证能带你们安全到底目的地，也就是我的母星。”

“第二，就算顺利抵达，你们也许再也回不来神息之地了，因为坐标空间可能会变动，我们无法顺着原本的航线顺利返航。这意味着，这里的一切，你今日往前的所有，你都要做好抛下的准备。”

“第三……”

西娅笑了笑，“你们当中，只有五个人能跟我走。因为飞船的核载人数，是7人。”

这番话说完，教众们再次陷入沉默。

似乎原本已经近在眼前的浩瀚星海，又再一次变得遥不可及。

“不急，我给你们时间考虑。”

“我会先确保飞船能够再次投入使用。”

西娅笑了笑，她转过身，看着一直默默守在自己身后的雷恩，柔声道，“我们去找世界之树吧。”

西娅的确有后招，能保证飞船可以再次投入使用。

世界之树，还欠她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