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规矩不成方圆，的确。但有时候，活人还真能被尿憋死。

……

太子在黑夜里摸索半天，还在偌大的东宫范围里兜转。

好不容易来到重光门前，正在思量如何出去，忽然发觉城门被打开了一道缝隙，一队巡夜的兵列就走了出去，却好像忘记了关门。

太子赶紧晃身近前，趁着没人就钻了出去。

终于无惊无险，出了东宫。太子身心一舒悦然。又被眼前的皇城打消住，不由叹了口气。

“可惜皇城太大，还得继续摸索前进。等找到钥匙开门。出了端门，还有戒备森严的天津桥等着……”

但太子一想到扬州时，心神忽然变得坚定不移。

“就算前面有千万道门槛阻拦，我李重俊也一定要离开洛阳！非出去不可！”

……

注：《唐六典·卷七》：“?皇城在都城之西北隅，南面三门，中曰端门，左曰左掖门，右曰右掖门；东面一门，曰宾耀；西面二门，南曰丽景，北曰宣耀。”

……

太子主意一定。仰望夜深已半，值三更天。

城内静得惹人头脑发昏，有恹恹欲睡之态，耳目恍惚可闻，风嘘摧霜之声。

“再不快点，过了四五更，天就亮了。到那时，若还未出去洛阳，等那武崇训发觉我擅自逃离东宫，恐怕是难逃一劫？”

太子不敢再多想，急忙抖擞身形继续行动。竟然一路无阻，很是顺利。不久就来到皇城内监门卫的院前。

不由暗喜：“终于摸到了这狗屁监门卫这里。哈哈，未曾想，来这里会如此顺畅？”

“莫非真的像辽阳王叔说的那样，我必为真命天子，以后所作所为，必定逢凶化吉！哈哈，看来此去扬州，绝不会负我心愿矣！”

“不仅会有神人托梦助我，想必这老天爷也极爱照顾于我这未来天子！哈哈，果真应验了那句‘天助我也’！哈哈……”

太子悄然蹿身藏在角落里较大一棵槐树上，借着茂密枝叶遮挡，张望着监门卫院内情景。

大院里灯火通明，却无人把守。风不知何时停了，落得四周越发寂静，无处寻声。

太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观望半天，暗自纳闷。“这监门卫怎么如此死寂沉沉？不知道哪里才是城门郎的值夜房铺呢？门仆又住在哪里？怎么才能不费力气就能立刻找到呀？”

太子心急起来，他原想凭着自己潜心苦练的浑身武艺，像李多祚忽然擒住他那样，将保管城门钥匙的门仆掠到偏僻的地方，然后恣意威胁出其余各道城门钥匙的去处。

“只有早些出了这牢笼般的东宫，免去那一老一少的婆娘对自己的折磨与煎熬。便能早些去了扬州！招兵买马，立我皇太子的威名！”

……

太子正心急时，忽见大院里闯进出来几个宦官模样的人。走在连廊里耳语一阵。有一人迳自去敲附近那间房门。

一位将军模样的人哈欠连天的开了门，见是宦官，立刻恭敬起来。

也不知那宦官说的什么，那将军马上就在院里张罗起来。

“看来这人必是城门郎无疑！”太子兴奋不已。

那几个宦官传达完命令以后，便挑着灯笼走了。

只听城门郎叫道：“端门门仆何在？”

一人急忙上前听命道：“端门仆人在！”

“圣上敕令边疆都护府，宫中有使者连夜急出端门。速去东廊将钥匙取来于本将军。好与监门将军，中郎将持敕令合符门钥，对勘开之，并着以各坊间武侯铺盖通行官印，方赦犯夜。”

“得令！端门仆人即去即回。将军稍待。”那门仆不敢怠慢，急忙离开大院。

果然，当城门郎命令门仆速速去取钥匙时，太子也悄悄随后跟了过去。

半路黑道上，还没等门仆反应过来，太子早已将其口鼻捂住。扯到僻静处，制服穴道，使其无法动弹，继而威胁道：“不要乱动，小心你的狗头落地！”

门仆大惊骇然，恐于手脚被制，只好求饶答道：“壮士饶命！切莫杀我！我不过是一小小仆人。壮士有话尽管问我，千万不要错杀无辜啊！”

“只要你老实本分，本……，本人绝不会杀你。你只需老实交代，不乱声张，方可保住你的小命！”

“小人万万不敢冒犯，壮士尽管问来，一切据实交代。”

“你可是要到端门去？”

“是！”

“如何取得端门钥匙？”

“钥匙在端门东廊库房里铁箱锁着，只有小人才能打开库房铁箱。”

“哦？我若随你去取，可有阻拦？”

“倒是有，不过，只是几个禁卫把守，与小人甚熟，极易打发的。”

“哼！谅你也不敢胡来。看你告发的快，还是我取你的脑袋快？走！”

太子放松对门仆的制约，忽扯出一柄匕首，在他后心抵着，又道：“快走！只要你老实，就绝不会害你性命！”

门仆唯唯诺诺。

两人一前一后，不久就来到端门东廊库房前。

果然，把守库门的两个禁卫兵只是睁眼瞧了瞧门仆两眼，也懒得问。又继续倚靠着门口两旁贪起睡来。

门仆打开库门，不敢久留，迅速将铁箱抱起就和太子一起往回走。

等到无人处时，再将钥匙取出，太子摸着门钥，面露喜色道：“算你识相，我既然已得钥匙，便不会害你性命。不过此时我还不能放你走，等我开了城门，才算安心。只好委屈你在此睡会。”说罢挥拳欲将门仆打晕。

只听那门仆急急求饶道：“壮士切莫杀我，你若想出端门，小人可以助你顺当出去。不会招惹半点麻烦，绝无风险。”

太子疑道：“你一个小小门仆，有何本领让这皇城的大门为你不费力气就肯打开？少唬弄于我！”

“壮士不知，我虽是小小一个门仆，手里却掌管着这皇城的南大门――端门的唯一钥匙。”

“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任他皇亲国戚，官品再大若想出入这皇城，都必须经我奔波。我几时取来，那人就得等到几时。”

太子不由点头。

“没有我这随身携带的库门的钥匙，任谁也取不走这铁箱。”

太子问道：“这铁箱平常是不是要等到了那三个看门将军面前，才能打开？”

“壮士猜的不错，确实如此。不过呢，这铁箱必须由我等在他们三位将军到齐，才能打开。然后再由我将锁在铁箱里的端门钥匙交出来。”

“哼！没想到你一个小小门仆，竟然这么有用。”

“这个当然！没有我所保管的端门钥匙，无论那中郎将军，监门将军还是城门将军，站在端门前也不过是个空摆设。”

太子听得入神，不去打断门仆说话。

“敢问壮士，归根究底是不是只有通过我才能打开这直通天津桥的端门？你说我的用处大是不大？”

太子若有所思，再次点头。

门仆得意，“我若迟迟不肯取来钥匙，就算他是权势熏天，也得乖乖给我等着。我让他等到三天两夜，任谁也只有等，奈何于我不得。”

太子见门仆藐视，不禁气盛，不屑道：“你这般得意，不把人放在眼里。难道这三个看守城门的将军都是饭桶不成？钥匙若拿来迟了，不怕责罚？哪个不是一声令下，你这门仆就得乖乖听话？”

“哈哈，壮士果真不知道？这皇城乃是天子居所。关乎天下安危，至关紧要！若没有严规铁律，岂可容人随意出入？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天子既然规定门禁，任谁也的破戒！”

太子哑然。

门仆忽然却叹息道：“可惜这洛阳城内住的全都是有权有势，喜欢攀龙附凤的达官贵人，更是和皇城内里满布关系，亲戚连着亲戚，那论资论辈的错综复杂着呢？”

太子只好点头，“这倒是大实话。”

“壮士别小瞧我这如此芝麻小权，却能换来偌大的利益。因而那些想自由出入皇城的皇亲国戚们便来打点我等，自然会少不了金钱买通。那钱都是数以万计呀！那将军们个个吃得肠肥肚圆，我等小辈也能混得整日酒肉做眠，呵呵……”

太子不禁骂道：“哼，这群祸国殃民的败类行径！如此挥霍我大唐社稷的民脂民膏！”

“壮士莫要气恼，在这洛阳城里，就是兴起这种风气。不然空有一身富贵，难道还能带到棺材里不成？”

太子恼道：“你这小人废话真多！说了这半天还不是怕我杀了你，兜着圈子浪费我时间？放心，我不杀你，只是将你打昏，免得你待我放过你后，跑去告状，惹得禁卫追捕，阻碍我出城。”

“壮士真是误会我了，小人的确可以帮助你出城？”

“你？能如何帮我？你能打散那群禁卫兵吗？别惹笑话了。”

“壮士，你可知今晚出城的人是谁吗？”

太子闻言愕然。心想：“是啊，适才在监门卫院外，听城门郎叫唤什么使者来着？就算边疆告急，也都是等着早朝才会禀报。最迟中午就得到回复。哪有半夜三更还着急出去的？这个时候想出去的，只有像我这种一心想逃出皇宫的太子罢了？”

门仆见太子迟疑，道：“其实城门将军派我出来取钥匙，这个时候早已又睡下了。哪有什么对勘合符？”

太子惊道：“难道不需要那三个将军合符开门吗？”

“壮士想必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士，此番来洛阳一定是想见识见识这太微皇城到底是如何模样，不料皇城太大，转来转去这才迷了路。是吧？”

门仆见太子讶异，继续道：“壮士不须惊讶，这皇城经常有江湖侠客暗访，本领大的来去自如，不过这种人小人几乎没有听说过。”

“那本领小些的呢？”

“本领小些的，大多被禁卫发现后，就地格杀了，有一些被降伏后便弃暗投明做了禁卫兵将。”

太子惊骇，暗道：“皇城如此戒备森严，听这门仆一说，想我从东宫这一路走来，未免太过容易了？”

门仆道：“壮士莫惊，幸好你遇见我。可以保你平平安安出这皇城。”

太子疑惑，“你果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的确如小人所言，就算小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诓骗壮士你啊！”

“哦？那你说说，如何将我平安送出端门？又如何躲得过天津桥的守卫？”

门仆道：“壮士奇不奇怪为何三更半夜还会有人想出皇城去？”

太子摇头。

门仆道：“只因尚善坊那里有个梁王派人急着入宫来。他正是当今的宰相。”

太子道：“可是武三思吗？”

“正是，正是！”

“你怎知是他半夜要进皇城？”

“壮士莫非没听过民间有传闻吗？”

太子不解问道：“有甚传闻？”

“壮士既然不知，我便如实相告好了。如今梁王依附韦皇后，做了当今宰相。权势自然大的很哩！”

太子经他提点，似乎明白了什么。惊道：“你是想说，用钱买通你们，想要自由出入皇城的那人就是武三思吗？”

“壮士果然聪明！正是梁王殿下。因他经常半夜有事入皇城来。所以城门将军等人早已习惯避嫌。也是懒得三人亲自合符对勘，为了给梁王行使更大的方便，顺便巴结权贵。所以这份苦差事，便落在小人的头上。”

太子大喜道：“你是说，你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打开端门吗？”

门仆见太子喜悦，越发得意道：“何止一个端门，直到尚善坊的夜禁门卫，也都是由小人一路招呼，行使的畅行无阻的方便。”

太子激动的一把抓住门徒，吓得他赶紧跪地求饶。

太子连忙将门仆扶起，安抚道：“不要害怕，你的确本事很大，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会舍得杀你？那尚善坊可在南边？”

门仆闻言安心，“正在端门南边。”

太子暗道：“原本想着出了皇城躲着天津桥走，顺着洛水东出。既然有了这本事通天的门仆相助，看来还是向南走好了？”

“记得父皇刚好在宣风坊赐我一处住宅，只因未曾婚娶，便被这老小婆娘软禁在这东宫里，不得安生。”

“宣风坊正好与尚善坊相近，应该在他南边，没记错的话，好像只隔着天街和一个观德坊。如此正好凭着这门仆的特殊门籍权力，顺当出了端门，过了天津桥。才算真正离开了皇城。再想办法打开定鼎门，出了洛阳便离扬州更近了！”

“假如今夜出不了洛阳城的话，也好到自己的府宅上安歇一夜，然后趁着白天再走，到那时才算和平常百姓一样，可以大摇大摆的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