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咧，福心咧，可怜我这个瘸腿的老乞儿咧……”

那个瘸腿的老乞丐回头看了我一眼，猛地拍了下我的头：“你也喊啊，要是讨不到钱，今晚想喝西北风啊！”

他叫莫老三，我叫阿笨。我从记事起就跟着莫老三沿街乞讨，他是瘸腿老乞丐，我是小乞丐。他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只会对我吆三喝四的。

“愣着干嘛！快喊啊！”

我只能跟着他。

“好心咧，福心咧，可怜我这个瘸腿的老乞儿咧……”

“你又不老又不瘸，这么喊干嘛！学不会是不！叫你阿笨你还真是笨！”

又被他打了一下，疼得我眼泪直飚。

“这位太太，你看看我多可怜啊，还带着个小孩，你就行行好，给我两个钱吧。”转眼间莫老三已经拉住一个路过的富太太，一把揽住我，对那富太太哭诉道：“你看着孩子，饿得都哭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富太太一脸嫌弃地躲开他，丢给他几枚铜钱。

“谢谢太太，好人有好报啊。”莫老三捡起铜钱，那张长满褶子的肮脏的脸笑开了花，忙按住我的头，“阿笨快谢谢太太。”

那富太太看也没看，头也不回就走了。

莫老三看到富太太走了，脸上的笑意立马收起，不屑地小声说道：“真小气，还不够买几个包子呢。”

“阿笨走吧，咱再去讨几个钱。”莫老三拉着我，又开始乞讨过活。

“好心咧，福心咧，可怜我这个瘸腿的老乞儿咧……”

“好心咧，福心咧，可怜我这个小乞儿咧……”

那一年我六岁。

不记得是哪一天的晚上，一个眉目慈祥的老爷爷就像个仙人儿从天而降。

“莫老三，你还是这么不要脸。”

“要脸就不当乞丐了。”莫老三蹲在树下，并不打算理睬神仙爷爷。

“莫老三，喝酒不？”神仙爷爷掏出两壶酒。

“带了酒就早说嘛，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喝喝酒吧。”说完莫老三一把抢过神仙爷爷手中的酒壶。

我赶忙躲开，莫老三嗜酒如命，我知道的，他喝多了就会打我。

他不喝多也打我。

神仙爷爷不出声笑了笑，也坐下了。

他们两个人坐在树下，喝着酒，说了好一会话，我只能远远地看着。

“阿笨过来，这是你甄爷爷，你找他要点钱买点好吃的。”

我应了声，却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走得磨磨蹭蹭的，偷吃了猪油了啊！”

又被他打了几下。

“莫老三，他还是个小孩儿，你下手轻点。”这时神仙爷爷拦住他，摸了摸我被他打疼的地方，“疼吗？”

那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暖意，我很想哭，可是不敢。鼻子酸得要命，眼泪水堵在眼眶，就是憋着不往下掉。

“哭什么哭，我养你不花钱的啊！”还没说完，莫老三的巴掌又要落下，我赶忙一躲，只见神仙爷爷拦住他的手，莫老三不依不饶地说道：“干嘛！这孩子我捡的，从那么小的婴儿养到那么大，给吃的给穿的，他的命就是我的，打死也算我的，别人管不着！”

神仙爷爷皱了皱眉，“莫老三，你还是这幅臭脾气。难道你忘了你的腿是怎么瘸的吗？”

莫老三一愣，那满是黑灰的脸透着红，犟嘴道：“要你管我，你要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就赶紧滚，老子还不理你！”

想了想又说道：“酒可得留下。”

神仙爷爷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把我护在身后，对着莫老三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要是来笑话你又何必给你带酒呢？我是来看老朋友的啊。”

“谁是你老朋友，我才没有老朋友。”莫老三猛地喝一口酒。

我躲在神仙爷爷的身后，看到从来一副凶恶样子的莫老三竟然双眼通红。

“既然你不欢迎我，那我走了。”神仙爷爷无奈地说道，“这孩子给我好不好。”

“你要的话拿十坛好酒来换。”莫老三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第二天便看到神仙爷爷推着个小车，上面有十坛子酒。

“这孩子给你，”莫老三满不在乎的把我的手交到神仙爷爷的手里，“我带着还嫌累赘咧。”

就这样，我被莫老三以十坛子酒的价格卖给了神仙爷爷。

走的时候我回头望了望，莫老三正偏着头看着我们，我读不懂他的眼神，我从来看到的都是他凶恶的一面，那次我好像看到一丝丝的悔意，又有一丝丝的不舍。

后来我才知道，神仙爷爷不是神仙，他叫甄鸿哲，是长风派的掌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他说阿笨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好听，说我一点也不笨。

“这小脸长得多可爱啊，”神仙爷爷用水沾湿手巾给我擦了擦我那满是黑灰的脸，“以后你就叫俊逸好了。”

我不叫阿笨了，我叫莫俊逸。

我跟着甄爷爷上了止亭山，入了长风派。

还有个师父，叫甄承安，我是他唯一的一个弟子。

我不是小乞儿了。

山上的生活安静又祥和，他们都对我很好，掌门爷爷教我识字念书，承安师父教我些拳脚功夫。

再也没人打骂我，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当我逐渐习惯山上的生活的时候，突然有一天……

“俊逸，你怎么还在房间里。”承安师父急急忙忙的带着几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师兄弟跑过来，“快跟师兄弟们一起，去后山。”

我跑出门，看见一团乱。

人都在跑，有人往大殿跑，有人往后山跑，一片狼藉。

远处传来喊杀声。

承安师父带着一我们跑到后山的山洞里，万分叮嘱，如果没有人来接应，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那掌门爷爷呢？”我问道。

“乖，听话，等下掌门爷爷就会来接你，俊逸现在要和师兄弟们在一起。”承安师父安抚着，他听着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不由得皱了皱眉，顾不得太多，他转身往外跑

我趁师兄弟们不注意，也跟着跑出去。

我看到到处都是血，血腥味熏得我头疼。

我很害怕，我只想找到掌门爷爷。

等我跑到大殿，看到掌门爷爷和承安师父正在跟几个人缠斗在一起。忽然有个人看到躲在一旁的我，他突然向我冲过来，我看清了他的脸，那是张很恐怖的脸，一道刀疤从额头到下巴，面容狰狞，还带着血。

我想躲开，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怎么都动不了。

眼看那人的掌就要落到我的头上。

“俊逸！”

一个人冲过来，抱住我。

掌门爷爷生生替我受了一掌，咳出一口血来。

我眼前一红，那血温温的，带着腥味。

那人眼见得逞，乘机再击出几掌，掌门爷爷一手护着我另起一手持剑反击。虽受了一掌又怀抱一个小孩，掌门居然不落下风。

此时又有几个人闯进大殿，他们看着掌门爷爷抱着我，施展不开，就专门攻击掌门爷爷。

不知打了多久，掌门爷爷好像支持不住了，突然我后心一疼，我回头看到是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正拿剑刺进我的后背。

那个黑衣人拔出剑，又攻向掌门爷爷。

我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从掌门爷爷怀中跌落下去，就像跌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闭上眼前看到最后的影像，是那黑衣人用剑刺穿掌门爷爷的身体。

再后来就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股异香环绕，渐渐又光明起来，我看到师父和掌门爷爷站在止亭山上的最高的山峰，回过头来对我说。

俊逸，你长大了。

说完，两个人的身影被风带走，渐渐的，渐渐的，消失了。

莫俊逸睁开眼，清晨的阳光灿烂而热烈，一切阴霾都消散开去。

又做梦了。

他起身打水洗漱，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了，但是隐约还看到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孩的影子。

掬了把水洗洗脸，想洗走梦里那些残酷的记忆。

但只是徒劳无功，他怎么也忘不掉当时的长风派有多狼狈，止亭山上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满地狼藉，血迹斑斑。当时长风派内死伤无数，承安师父也失踪了。

掌门爷爷也死了。

就连躲在后山上的师兄弟们，也都被挑断手脚筋，手法极其残忍。

如果不是自己冲动跑出去，掌门爷爷就不会因为保护他而受伤，也不至于被人所害。

他宁愿被挑断手脚筋，做一个废人，哪怕死了，都好过掌门爷爷被人杀害。

他这条命，是掌门爷爷给的。

他恨那些人，更恨自己。

后来在外云游的萧玉珊师伯回来重掌大局，带领长风派剩下的人和江湖上的正道人士进行反击。

赢得很艰难，但至少赢了。

他永远记得杀了掌门爷爷的人，是离魂教的。

要是能让他复仇。

“莫师兄，掌门叫你过去。”一个叫章旭的师弟在门外喊道，见莫俊逸迟迟不回应，便在窗户朝内看。

他看到莫俊逸正对着水盆子，一脸愤怒的样子。

“莫师兄？你怎么了？”

他喊了几声，莫俊逸才反应过来，转头已经恢复往日淡漠的模样。

“我没事，怎么了？”

“掌门找你有事，好像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喊我叫你过去呢。”

“好，”莫俊逸回道，“我洗把脸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