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小镇钟声》第一梦 菊子(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二)

中午,他们两个男同学边说边喝。他说跑外销的难处;他说在厂里的困境。越说兴致越高,当然他们也喝高了。下午快三点时,小花和菊子又不得不把二百多近的胖子胥送回家,而小花不得不留在家里照顾刚出差回来还来得及叙小别胜新婚就被胖子胥灌醉的自己的老公。菊子亦觉得一个人在班上也无聊,她又不愿意回家,因此独自漫步走出厂外。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余朕的店里。

余朕正在镀着一幅楹联。

‘松青竹翠黄菊雅,

水碧梨绚丹桂荣!‘

菊子轻轻念道。这浓浓的笔迹对她来说是多么的熟悉!然而她却问道:‘给谁弄的?‘

‘东边史家堡的史大鹏!我们班上的那个大鸟子。‘余朕把铅笔压在耳背上,一只手拿着大拐尺,‘听说他要搞个什么乡村游的什么园子。他画了个构思布局图,然后请了老柳一顿酒。请他老人家写了这幅联。你若点来,或许能遇到他们。才几天不见面,那鸟子的酒量竟大了这么多,能把老柳给弄得差不多!高手!‘他瞅了她一眼,‘我这正赶着给他干呢!你说这老朋友又是老同学的,他又不给钱,我还得好好干。噢,来要请柬么?那边货柜上有的是。今头午我跟你闹着玩呢!要什么就拿什么,不要钱的。我若真要老同学的钱,我皇帝老也不能在这芝麻大的镇上混了。虽然我们又算得上邻居,可你又不常来,不象他们,来我这里竟像一群子强盗。‘

‘他经常来吗?‘菊子问道。

‘谁呀?‘他看了她一眼。

‘写字的人。‘她的脸一红。

‘他的字画现在卖得还可以。老柳经常送过几张来。他画我裱,卖出后他七我三。‘余朕诡秘一笑。‘有的人等得急了,我也会催他的!你也知道在这芝麻大的镇上,真正大书画家的东西也进不来;即使进得来,也没有几个人买得起。‘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两幅画,‘这两幅是我请老柳比着真迹描的,可以说能够乱真。‘

‘这可是造假的!‘菊子抬头看了看那两幅画。说实在的,虽然是名画的复制品,即使真画挂在那儿她也看不出好在什么地方。

‘即是假的,我不说,在这个小镇也没有人说出假在哪儿,照样品出个豆来。‘余朕笑着说,‘你以为能有几个人比我的鉴赏力高!‘他摇动着他的脑袋瓜。‘他拿来时,若不告诉我,我也不知是假的。他只说在这上面留有他自己可以辩认的标志。这小子真鬼,还拿一手,到现在我还没弄明的他把那东西藏在哪?再说,这两幅赝品,我又不卖,只是拿来装点一下门面的。你说我这店,若没有两幅名人的字画也太不给广大镇民们面子了!‘

‘胡扯!‘菊子凝视着那两幅画。‘早晚有一天文物局会查你的!‘

‘县里的大干部有几个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即使真得来几个,有谁真有本事看出来,只不过装腔作势吓唬人弄壶子酒喝或者弄几个小钱。‘他说,‘你说是不是呢,老同学?‘

而她并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那两幅画。是的,她看懂了他的标志-就在山石间和松树小枝间隐隐各有一个小小的‘菊‘字。是的,她看懂了!同时她觉得在她的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幸福的感觉。

‘这现存有他的字画么?‘她轻轻地问道。

‘有十二幅呢!‘余朕说,‘他老人家没有说卖,我不敢自作主张。我裱好后不敢挂在这外面,只好藏在里面的屋子里。我是说若挂在外面,早被别人买走了!我这正忙着,那门没有锁,你自己去看吧!‘

‘你忙你的,我又不是外人。‘她说着走向里间。

屋子的中间有一张大大的书桌,上面文房四宝俱全。桌面上有一张萱纸,其上有一个斗大的‘菊‘字而且墨迹未完全干。她确信这是他写的。只有他的字才如此熟悉亲切。墙上共挂着十二幅菊花图,而且每图都有配诗。

一曰忆菊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肘。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

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二曰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淡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三曰菊梦

......

这字,这画,突然十几年的疑惑刹时她觉得解开了。她兴冲冲地走到外间。

‘看完了?‘余朕问道。

‘不用看了。‘她高兴地说,‘把桌子上的那字也裱好了,过几天我会过来取的。‘

‘老同学归老同学,‘余朕赶着忙说,‘他的怪倔脾气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他没有说卖,我不敢卖。过几天他来,看不到他的东西,他会很生气的而且再不会跟我合作的。您这不是砸我的饭碗吗,姑奶奶?‘

‘你放心,没事的。过几天我就来拿!‘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当她快到厂门口的时候,那个姓陈的男人正骑着他那辆只有铃铛不响全身都在作响地自行车向她驶来。他停在她的面前,而她却冲他厌恶地扫了一眼。

‘干什么去了?你的办公室锁着个门,不上班?‘

她讨厌他说话的口吻,没有回答而是把头扭到一边。

‘干什么去了?‘

‘好像你不是我的领导吧!‘她冷冷地说。

‘我问问不行么?‘

‘但我有权不回答你的无聊的问题!‘她继续朝厂里走去。

‘哎,你这个人!‘他用一只手扶着那已生锈的自行车把,用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

‘干什么?‘她赶忙甩开他那沾粉笔沫的脏手。

‘你真是的!‘他抱怨地说,‘让你自己说说,自从我们谈恋爱这两年,你从来不乐意和我一起上街,一起看电影。人家谈恋爱的没几天就亲热的老婆老公的叫,你倒好,你的手我还没有碰过呢!我们过几天就要订婚了,而且很快要结婚了。你真是少见!‘他看了她一眼。‘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不是还有定婚吗?‘她仍就冷冷地说,‘不乐意,可以分手!再者说结婚了的还有离婚的呢!‘她快步走进门里。

‘哎,怎么了你?等等!‘

他越喊,她反而跑了起来。他不得不又骑上他那古董的自行车追去。

她一进门,母亲就说:

‘干什么去了?人家小陈来找你,说你不在办公室。‘

‘没干什么!‘她瞥了一眼戴着花镜看报纸的父亲,然后冲进自己的卧室,并在里面反锁上了门。

‘哎,这又起什么风呢?‘她母亲嘟哝着回到老伴身边。‘老头子,是不是错了!‘她总是这样感到无能为力而面对女儿的痛苦又有些与心不忍。

‘什么错了?‘那个老头气横横地把报纸扔到茶几上。‘嫁给那小子,她就会好了!那小子那贼眉鼠眼那样,我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怒视着他的老伴。‘孩子这样都是你惯的。你是怎么做妈的,而且小陈那小子也有点他妈的太窝囊废。日子都定好了,还嘟哝什么!‘

她母亲看了一眼老头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低下了头。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开门去!整天正这停尸呢!‘

‘说什么呢?‘老太又站了起来。

是小陈。

‘小陈来了!‘老头子冷冷地说。

‘是的,伯父!‘小陈毕恭毕敬地说。

‘你们发生了什么事?‘老头又问。

‘先让孩子坐下再说!‘老太说,‘小陈,快坐下,先喝点水。‘

‘不用忙,伯母!‘小陈连忙说,‘她回来了么?‘

‘在屋里呢!‘老头又冷冷地说,然后又扫了一眼老伴。

老太对小陈苦笑了一下,走到她的卧室门前。

‘孩子快出来,小陈来了!‘

‘有事就说,没事就走!‘她在里面冷冷地说。

‘出来!‘老头子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伯父,别生气!我没事,不用叫她出来。上一天的班,也巧累的。我这就走。‘

‘哼!‘他蔑视地看了一眼他的所谓的未来女婿。

‘小陈吃饭再走吧!‘

‘不用了!再见,伯父伯母!‘他就象老鼠一样急忙胆怯地离开了。

‘滚出来!‘

‘老头子,别生气!‘老太连忙陪着笑脸说,‘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

‘惯得个什么样!‘他抓起茶几上的报纸,揉成了一个团。突然他发疯似地又把它撕得粉碎,扔到茶几上,然后又气横横地走向自己的卧室。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菊子拉开了床头橱上的台灯,然后从橱子里拿出他送她的那本红楼梦。

打开封页,就那两行熟悉的字:

‘闲淡莫论他人过

静坐思想自己非

_____赠给我最爱的人‘

她记得这两句话是她们的一位物理老师在课堂上说的而由柳思其手书在这书上的。

翻过这一页,就他那首她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诗:

‘读红楼梦

快意时节莫忘形,君子还须防小人。

良莠相杂古使然,荡荡凄凄自相混。

门里门外两世界,肚中自明双乾坤。

三面二刀不知骨,谨慎嘴严能全身。

行路莫忘脚下石,众口成风能销金。

狂风劲草烈火金,自欺欺人信口论。

礼义廉耻人间伦,铜杵铁丸个自肯。

读书不应玩故事,里中奥妙心自问。

路见不平有谁助?行侠仗义有几人?

谁人何见真英雄?心存私念总归真。

人不食虎虎有意,狼在困顿邪已存。

开卷有意细思量,黄莲性比苦菜根。‘

‘今夜,他在想什么?‘

她知道,对自己来说,今夜她又无法入睡了.....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