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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朝旧事》红毛来了☉第一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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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方才商周祚那般问话,便叫王梦熊有些蹊跷,奈何商周祚身为上宪,他不敢不答,这才将前事略作说明。此刻商周祚的一番斥责,更是叫王梦熊觉得好没来头。他缓缓跪在地上道:“大人息怒!红毛来犯当日张将军与卑职便已发了快马来报。其后红毛屡犯漳、泉,卑职已报了三回了!前日红毛派遣信使前来,言其已据澎湖,有此书给抚台大人,张将军便令卑职亲自送来,请大人明鉴!”

“甚么?报了三回了?”

商周祚狐疑地看着王梦熊,心里却在回忆。这些天来为了调粮赈灾,他一直忙得团团转,却哪有什么军警来报?但是商周祚不大相信王梦熊敢在这种大事上犯浑,只怕事有隐情。他见王梦熊面色坦然不似胡言,商周祚便又仔细想了一回,猛然一拍桌子,喝道:“来人呐,速去将赵书吏拿了来!”

……

这边商周祚的令箭尚未出大堂,巡抚衙门的一处偏门,却悄悄开了一道缝隙。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约摸三十许间,肩上扛着一个褡裢,腋下夹着一个包袱,蹑手蹑脚地摸了出来。此人匆匆忙忙出了西门,来在码头抬腿便跳上一条小船,回身朝着福州城冷笑了一声,便潇洒去了。

话说大明朝为了避免官员与地方勾结为患,从来是异地为官。可是天朝地域广阔,往往是十里不同音,虽说有一套通行的官话,但是到了地方却不好用。地方上的百姓往往听不懂官话,本地的衙役虽有不少听懂官话的,但这些人乃是天下最贱之人,又往往是本地的地头蛇,外地官员到任,人地两生且话语不通,连断案都断不了如何说得上治理地方?

再则,在大明朝为一方父母,从安民、断狱、捕盗等等几十项事情压在身上,纵然生的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此外还有需要打点门路,疏通关系等等事情要做,需得一些称心的帮手。

因此官员上任往往自己要带一批通晓方言且会办事情的人,按照礼、兵、户、刑、吏、工等分作几房,每房设书吏,专司相关事情,同时,对付本地的衙役。这班人便叫作长班,或叫常随。

自古做事有正途、旁门两道,读书做官自然是正途。但是天下读书人比牛毛还多,真正能做官的能有几个?既然官员们需要,那些落地的秀才,或是中了举却做不了官的,或者嫌官小做不如意的诸如此类,为了生活、钱财,往往就做起了这旁门。

这些人不在朝廷编制,定是没有俸饷的。官员们正俸有限,这些人的收入自然只能朝下面收取孝敬。本就他们是为钱来的,既做到了这般地步,只要有人使钱,这脏人还有甚么做不出来的?

官员们自然想用他们料理地方,可是地方上的衙役、小厮们又岂是好相与的?长班们与地方勾结,欺上瞒下、贪赃枉法,有的甚至将官员都陷了进去。这班人呢,从来身份都是假的,姓名也是假的,瞧着风向不对抬腿就走,换一个地方改姓更名重新来过,这年月又到哪里去查询?

这些肮脏,官员们自然知道。且不论官员往往也与他们狼狈为奸,就算不与他们为伍却也无可奈何。一则官员们办事,少不得这些人,不然官员们根本举步维艰。一则谁又没点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些脏人为了自保,往往将官员们的阴私捏在手里,若哪天翻脸保不住给你兜了出来。因此官员们与这类人,是爱不得离不得,有时恨之入骨却也无可奈何。

不可否认,商周祚是个亲民爱民的好官,但他既然是大明朝的官,就离不得长班、长随。比如他是会稽人,到了福州就连闽地的话都听不懂一个字来。这赵三便是商周祚手下兵房的书吏,专司协理兵务诸事。据说此人曾是某某地的秀才,在商周祚这里挂一个赵定虏的名号,可又有谁知道他的究竟?或者连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不递银子办事难,下面的人都是知道这些门道的,每次发文书来自然少不了夹带些许银子。虽说经过兵丁和本地衙役两手,到了赵三手里已剩不了许多,但是赵三扣押文书却是另有原因。

商周祚知道书吏贪婪,对手下之人多有管束。如此,赵三等人能收的银子自然少得可怜,他心下就有了怨恨。赵三倒是有几分头脑的,他见此番中左递来的文书中提到红毛可能会去澎湖,便瞧出来这次事情不简单。

红毛是好对付的?但凡闽粤之民,有几个不知红毛船坚炮利凶狠异常!赵三左右权衡,觉着商周祚这回只怕要倒大霉,于是赵三便有了去意。而他平日对商周祚素有怨言,竟又起了歹心,有意落井下石以解心头之恨。于是他干脆将军报压了下来,却谎报说是几个小蟊贼闹事已被水师剿灭了。近日商周祚忙着赈灾,哪里来旁的心思,便也不疑有他。

赵三也恁地胆大,他知道巡抚衙门没有回文,那边军还要再来报警,自然还有几笔孝敬。如此竟不立刻走了,他只悄悄收拾了细软等物,连他的小妾也不告诉。直到刚才他见王梦熊亲自到了,这才从容不迫地逃了。等商周祚再来拿人,又哪里拿得他到?

……

“甚么?跑了!”

拿不到赵三,王梦熊所说的三封报急文书也不曾找到,只有一张赵三留下的字条,上面书了“再会”二字。商周祚气地将那字条死了个粉碎,下面的王梦熊却已经是冷汗淋漓。

这边军的军报是何等要紧的事情!现在文书没了踪影,他王梦熊可是有口说不清了。旁人或许不知,王梦熊却心知此番事大,若是商周祚有心拿他顶雷办他一个贻误军机之罪,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说不得,他这身上的百十多斤,八成可就得交代了!

“抚……抚台大人……

尽管希望渺茫,但性命攸关,王梦熊心有不甘。他擦着冷汗,颤声道:“张……张将军及卑……卑职……确曾发来报警的文书,此……此事,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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