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院，看着满院的花草树木，一切仿佛如故。

院中一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拿着扫帚清扫着落叶，背对着林子晔，林子晔唤道:

“蓓儿。”

那少女转过头来，见是林子晔，喜上眉梢，将扫帚放在一旁的花坛边，赶忙跑过来，扶着林子晔。

“小姐，您回来啦，早听闻老爷小姐近几日要回京，不知是哪日，没想到竟然是今日。”

蓓儿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朴实无华的容颜上添了几分动人的活泼。

“是啊，此次出征北夏，是提前了一月回京。”

林子晔想了想，又开口问道:

“她们人呢，怎得让你来清扫院落？”

蓓儿是林子晔的贴身一等丫鬟，自小便和林子晔一同长大，清扫院落这样的事，一等丫鬟是不必做的。

蓓儿自小心地善良，吃了亏也忍着，绝不让林子晔知道，免得为小姐添麻烦。

“小姐，我见这院落落叶堆积，想着您近几日要回来了，便自己打扫打扫，怕手下那些人做不干净，小姐您最爱干净，怕您回来瞧着院子不干净不顺心。”

“真的？”

林子晔似是有所怀疑，八成是手下那些老嬷嬷欺负了她。

“当然是真的了。”

蓓儿说完此话，心虚地转过身去，林子晔看着她，发现她不敢与自己对视。

林子晔轻叹一声，说道:

“我们进去吧，沐浴更衣之后，我还要去南院向祖母请安呢。”

蓓儿松了口气，连忙跟林子晔进了正殿。

院里的嬷嬷丫鬟得知小姐回来了，都上赶着来请安，林子晔直接将她们遣散:

“不必这么多的礼节，做好分内之事便是。”

众人退出，蓓儿让人提来热水，帮林子晔脱去铠甲，褪去衣衫。

不知是林子晔许久未在家，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蓓儿做起事来毛手毛脚的，不是提水翻了桶，便是倒水闪了腰。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林子晔终于开始正常沐浴，蓓儿在一旁听遣伺候。

林子晔眯着眼睛，热水带来的暖意让她彻底放松下来。

战争中，哪怕是睡觉，都容不得半点松懈。

蓓儿在一旁用手托着脑袋，甚是无聊，林子晔沐浴一般是很少让人近身伺候的，蓓儿隔着帘子望着里面的林子晔，小姐你怎么就不使唤我呢？

“小姐，此次北夏可有什么趣事？”

以往每次小姐打完仗回家，都会给自己讲述行军途中或是战场上的一些趣事。

林子晔睁开眼，好像这次并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便开口道:

“北夏好像还真没有什么趣事，若说有趣的话，便是北夏一年四季还真是冰山雪地的，幸好我自小耐寒，不然还真是适应不了。”

蓓儿眼睛亮了亮，雪啊，她最喜欢雪了。

“那北夏国都凉城也是一年如冬吗？”

“是啊，我与将士们在凉城外叫阵，只一个时辰有余，便被飞雪掩身，银铠甲竟然和雪色融为一体。”

蓓儿高兴地笑了出来:

“好美，如此景色，我若是在，定要好好欣赏一番。”

蓓儿手舞足蹈，似是拥有极大的兴致。

林子晔回想当时的情景，她没有告诉蓓儿，此后，齐国军队与北夏最后的一支军队连同北夏皇室的御林军厮杀，原本纯洁无瑕的雪地终被鲜血覆盖，原本荒凉的北夏更添了几分刺眼的悲惨。

见小姐不再说话，正兴高采烈的蓓儿又开口问道:

“小姐，此后北夏是不是被纳入齐国了？”

“是啊，北夏皇室已经被捕，皇上已经下令，让隐王前去驻守北夏都城，宋半臣成为人质留在齐国。”

蓓儿不解，追问道:

“宋半臣？”

提到宋半臣，林子晔眼睛一亮，正愁没有趣事讲给蓓儿，他倒也算得上有趣。

林子晔便将自己与宋半臣交战的点点滴滴一丝不漏地讲给蓓儿。

听到宋半臣出门迎战时，蓓儿脸上似有崇拜之色:

“国难当头，皇室都全部匆忙出逃，他竟然还能到两军阵前迎战，实在是勇气可嘉。”

林子晔瘪瘪嘴:

“我还没说完呢。”

林子晔继续讲了下去，讲到自己将宋半臣的剑弹飞时，蓓儿笑了起来:

“我倒以为他有多大个本事，原来只是空有一腔热血罢了。”

之前的崇拜之色荡然无存。

听到林子晔将宋半臣抓回齐国时，蓓儿又说道:

“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林子晔想了想:

“暂且应该收押在天牢，等到隐王到了凉城，便会给予宋半臣一些自由，修建质子府邸，供其生活吧。”

“质子府？应该会修在哪里？”

林子晔仔细想了一下皇帝的言辞:

“皇上还未定下。”

蓓儿一向打破砂锅问到底，林子晔也害怕她的“求知”精神，浴桶上伸出一只白白的手，向蓓儿挥舞道:

“蓓儿，我洗完了，更衣吧。”

蓓儿点点头，不再追问，脸色突然认真起来。

蓓儿拿着质地柔软的浴巾，轻轻地擦拭着林子晔的头发，待到头发渐干，蓓儿这才为林子晔更衣。

“小姐，您冷不冷？”

林子晔摸着还略有湿润的头发，哆哆嗦嗦道:

“有一点冷。”

林子晔自幼极其抗寒，哪怕是严冬腊月，衣衫单薄都不觉寒冷，不过这样的抗寒体质，也有相应的弱点——头发。

只要她的头发是湿润的，她就会感觉到寒冷，哪怕是只有一点未干，她也能冷得唇白齿寒。

所以她不是不怕冷，只是感觉不到冷。

感觉到冷的时候，她巴不得全天下碳火把她围在中间。

头发渐渐干了，没有丝毫湿润，林子晔这才感觉到了暖意。

方才蓓儿只是为林子晔披上一件厚厚的寝衣，并未着正装。

“小姐，今日您是要穿这件绢纱金丝绣花长裙，还是这件彩蝶度花裙？今日小姐刚回府，向老夫人请安的话，怕是要穿得喜庆活泼点。”

林子晔看着蓓儿手上的衣裙，大红的色彩格外刺眼，这颜色已经不归“喜庆”管了，怕是直接晋级为“妖艳”了:

“这也太艳了吧，换几件。”

蓓儿点点头，又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件衣裙，都是正红、艳红两色的，林子晔都不满意，自己下床翻找。

找了半天，要么就是颜色太艳，要么就是已经小了，这几年林子晔在家里待的时间很少，母亲为她购置的衣衫都是凭借她自己的喜好。

看着满地的衣裙，林子晔叹了口气，母亲，这么喜欢大红色你怎么不自己穿呢。

林子晔吩咐蓓儿，去将母亲请过来。

半晌，千云宫带着两个嬷嬷赶了过来。

看着满地的衣裙，千云宫“咬牙切齿”:

“怎么，我为你置办的衣裳你不喜欢？”

林子晔想了想，连忙开口:

“不是，我就是想着，今日刚回府，向祖母请安，你看这些衣衫上的宝石都快堆满了，祖母向来不喜奢华，恐怕会不太高兴，况且皇上下令休养生息，若是传出‘林大将军带头奢侈’的言论，恐怕皇上会对我林府有所意见。”

千云宫想了想皇兄的性子，自幼多疑善变，林子晔所言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瑾莫，去整衣阁，立刻为小姐赶制几件衣衫。”

“瑾莫姑姑，一定要素净哦。”

林子晔朝着瑾莫离去的身影喊道，瑾莫转过头来，对着林子晔眨眨眼，表示自己懂了。

之后，瑾莫前去整衣阁，千云宫又在东院嘘寒问暖。

“子晔，东院住着可还习惯？前些日子我瞧你房里的嬷嬷丫鬟甚少，好多都是些十四五岁的丫头，想起你要回来了，便增添了几个，都是府里的老人儿了，做事也要周全些。”

怪不得方才众丫鬟嬷嬷来请安，有好几个生面孔。

“母亲，我又不是没手没脚，要那么多人伺候着干嘛？用不上，放在院里当装饰品吗？”

“胡闹，你之前年纪尚小，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能身边就两三个人伺候着，你看京里的小姐们，哪个不是身边跟着五六个人？”

林子晔将身上的寝衣再裹了裹，看着一脸坚定的千云宫，不再说话，败下阵来。

看着林子晔默许了，千云宫这才笑着说道:

“我瞧你这些年来，又长大了不少啊，想起我第一次见你，那么大点，如今竟然这么高了。”

“母亲，你小时候不也那么大点吗？”

林子晔学着千云宫，做了个“那么大点”的手势，又接着说道:

“人不都是会长大的吗？”

千云宫眸色垂暗，说道:

“我倒愿你平安一世，永远有人将你宠成长不大的孩子。”

“在母亲面前，我永远都是个孩子。”

正说着，只见瑾莫带着一行老嬷嬷走了进来。

“公主，您说好巧不巧，我正过去呢，便看见几件现成的衣裙，问了，说是陈姨娘吩咐下去，给二小姐做的新衣，我问了急不急，说是不急，我便让他们改大了腰身袖口，看样子大小姐穿上正好。”

“陈姨娘？”千云宫皱了皱眉，眼里竟然有几分厌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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