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想想，就像阿紫说的，都应该怪我。”肖紫父亲哽咽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包香烟，递了一根给许默。许默摆摆手，就看见肖紫父亲自己把烟点上，猛地吸了两口。

“曾经，肖紫也很听话，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不然也考不上a中。许老师，真不怕你笑话，我和肖紫妈妈压根没指望她能考上高中。最后，中考成绩出来，知道她能上a中的时候，我们真的是很高兴。”说到这里，肖紫父亲脸上的阴郁才淡淡少了一点。

“那不是很好嘛，现在怎么会弄成这样。”许默心想，肖紫现在高二，考上a中应该是一年前的事。据说，一年的时间，一个学生不应该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才对。

“也许真是命，怎么躲都躲不掉。”肖紫父亲又猛地吸了几口烟。

“我和肖紫妈妈的感情其实在前几年就出现了问题，而我身边也有了别的女人。”肖紫父亲说完，气氛变得有点尴尬。这肖紫父亲说话倒是直爽，许默一听也就明白了。小三插足，抛弃糟糠？要真是这样，对于肖紫来说可真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悲剧。

“那时候肖紫在初三，就要中考了。我和她的妈妈虽然平时也会争吵，但在肖紫面前还会表现得一点事都没有。我们仍然按时上下班，按时接她上下学。”

听到这，许默心里原本对肖紫父亲莫大的鄙夷算是少了点。作为一个丈夫，他可能不算合格；可作为一个父亲，爱护女儿的心思倒是不假。

“我和肖紫的妈妈吵吵闹闹了一段时间，最后终于达成了协议，我们离婚了。可是，我们之间达成了默契，就是肖紫中考之前，我们还是像往常一样住在一起。等肖紫中考过后，再找个机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许默冷不丁插了一句，口气也是不冷不热。

“唉，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我以为肖紫妈妈想通了，各自都能放手重新生活。没想到，她离婚只是没有办法的妥协。中考成绩出来了，我和她的妈妈都很高兴。当然，肖紫自己也很高兴。我记得啊，当时她拿着a中的录取通知书跑到我身边，一把扑进我的怀里；嘴里还不停地在说，‘爸爸，爸爸，你看，我多聪明，我多聪明。a中哎，我竟然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说完，肖紫父亲停顿了一会。残烟夹在他的手指尖，红红的火星一端，冒着丝丝的白烟。这时候，肖紫父亲的眼眶也是红红的，看表情，整个人都深陷在当时幸福的回忆里了。

“许老师，不好意思，你看我。”分把钟的功夫，肖紫父亲回过了神，知道自己有点失态，对着许默说了句抱歉。

“没事，你继续说。”

“我和肖紫妈妈真的很高兴，所以我们就想着带她去一个好点的酒店吃饭，庆祝下。顺便，把我和她妈妈离婚的消息告诉她。”

“你们真的很自私。”许默突然打断了肖紫父亲的故事。

“许老师，你说什么？”

“我说，对肖紫来说，你们真的有点自私。”许默强调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肖紫父亲看着许默，许默没有半分改口的意思。

“肖紫能考上a中，说明她初三拼的真的很努力，也很尽力。可她的努力和尽力最后换来了你们一个谎言，外加一个破碎的家庭。原来，爸妈早已经不是爸妈；而是爸爸和妈妈了。”许默看着肖紫父亲，他也不知道这些话怎么突然就脱口而出了。听完这个故事，许默开始有点能够理解肖紫的愤怒，失望和自我放逐了。

肖紫父亲不知道如何来反驳许默说的话，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吸了几口烟。

“肖紫爸爸，对不起，刚才我的话有点重了。”许默捋了捋心情，看到肖紫父亲的样子，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许老师，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别说你，连我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肖紫知道了你们离婚的事就演变成现在这样了吗？”

“不是。”肖紫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根本就没来得及和她说我们离婚的事。”

“哦？”许默有点惊讶，难道还有更曲折的故事在等着肖紫？那这个小姑娘可是真够可怜的了，只叹人生如戏。

“就在我们准备为肖紫庆功的那天晚上，我和肖紫妈妈在房间里把我们的离婚证明拿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肖紫偏在这个时候闯进了我们的房间。肖紫妈妈一惊，在她手里的离婚证书就掉在了地上。怪也只能怪这离婚证书太扎眼吧，肖紫冲过来，一把就抢了过去。”肖紫父亲苦笑了几声，精心安排的结局却被一个小意外破坏了。

“当时，肖紫穿着一条我们帮她买的新裙子，白色的，像公主一样。可她拿着离婚证书就问我们怎么回事，我们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们两个都没说话，肖紫也不笨，知道了我们离婚的事。当时，她‘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摊坐在地上。”肖紫父亲的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

“我们知道理亏，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所以我们只能由着她哭，等她哭累了，我们坐下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和她说了一遍。可没想到，她竟然骂我们是骗子，就和许老师你说的一样。其实阿紫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们确实骗了她。可我们实在没办法，中考决定了她以后人生的命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告诉她我们离婚了呢。”

听到这，许默不知道该和肖紫父亲说些什么。现在，许默深切地同情肖紫，同情肖紫努力后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许默在心里对肖紫的父亲更是有些轻视，轻视他的自私和自以为是；以爱的名义，却不断做着伤害肖紫的事。

“那现在呢？情况不是更加糟糕了吗？”许默心里有些为肖紫打抱不平，脱口而出来了这么一句，刚说完，就觉得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实在有点不妥当。

“许老师，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往后的几天，我和阿紫的妈妈几乎每天轮流陪在她的身边，做她的思想工作。可她要么不搭理我们，要么就大哭大闹。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好几天也没有好转。既然我们离婚的事她已经知道了，几天之后，我就搬出了这个屋子。临走前，我又找阿紫谈了一次。可结果还是一样。”

许默听完，心想你连骗带哄，现在事情穿帮，倒好，直接卷铺盖走人了，这算什么父亲啊。

“我把房子留给了她们母女，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可我刚到出租屋，还没来得及把东西放下来，就接到了肖紫妈妈的电话，说肖紫找不到了。”

“哎！”许默叹了一口气。

“我马上回家，和肖紫妈妈一起到她常去的地方找，可我们找了好几个小时还是没有找到。肖紫妈妈最后急的蹲在马路边上哭，说实话，那一刻，我是满心愧疚，却没有能力弥补。最后，我们决定找几个要好的朋友帮忙分散开来找。我还是和肖紫妈妈一起找。就这样，又过了几个小时，我们终于在一条马路对面看到了肖紫。可这时候……”说到这里，肖紫父亲原本红着的眼眶再也没能把眼泪挡住。就这样，一个大男人在许默面前哭的像个泪人一样。

许默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肖紫妈妈的照片，把接下来的故事猜了个大概。许默从口袋里找出一张纸巾，给肖紫父亲递了过去。

“许老师，不好意思。”肖紫父亲接过纸巾，说了声抱歉，把自己的眼泪一把抹干，又定了定神。

“当时，肖紫正要过马路。我们怎么叫她，她都听不见，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大卡车突然从路口冲了出来。我拼了命地喊，可怎么都没用。后来就听到一声响，肖紫的妈妈就倒在了马路中间。肖紫也横躺在马路边上。我跑过去，看到救护车，警察，后来，后来，还是没用，没用。”肖紫父亲说到这里，已经开始有点语无伦次。

“肖紫爸爸，你先平复一下心情，都过去了。”

“不，过不去。我还记得在救护车上，肖紫妈妈睁了一次眼，问了我最后一句话‘肖紫还好吗？’。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拽着我衣服的手就垂了下去。”

屋子被昏黄的灯光照的有点惨淡，许默听完这个故事，也只能感叹一句造化弄人。青春的叛逆对抗，人生处处能发生的意外，一个破碎的家庭最后共同早就了一个悲苦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中年的凄凉，少年的悲戚；在往后漫漫岁月中，不知又能如何消解。

“肖紫妈妈离开的那一刻，我发现我是真的错了。我恨自己以前的任性，也恨肖紫的任性。所以，每次当她说不上学，又或者被我看到她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很生气。因为这是她妈用自己的命换的她的命，她不能这样糟践自己。”说到这里，肖紫父亲有些激动，是对前亡妻的悼念或是悔恨，还是对自己女儿不争气的怨恨，都不得而知。

“我的命是我妈给的，也和你无关，你没有权力过问！”肖紫突然出现在门口，朝着她父亲大吼了一声，就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被“嗙！”的一声重重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