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大院坝，进大门正对的是一排老旧房屋，其中有几间像是普通农村村小的教室。这些教室式房间进门一侧的墙上都有黑板，但似乎早已弃之不用，反而垒放了几十张大方桌和长凳，这时正被聂文斌聂支书指挥几个小年轻，把这些桌凳朝外面院坝里搬去。

让余兵吃惊的是，这些桌凳上大都结满蛛网，搬动时灰尘漫天，不禁对身边的老支书问道：“大爷，这里是你们以前的村小吗？”

老支书点点头又摇摇头，叹口气道：“上世纪九十年代前，这里确实曾作为附近几个村子的中心小学，但随着村里人口大量外出，乡上又新建了小学，这里就弃之不用了。说起来，这里原本是人民公社化时期的食堂，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候这里可热闹了，每天红旗招展，人们干劲冲天，我们村里的梯田几乎就是那个时期修建的，只可惜大片山林被砍伐……唉，不说这些了。总之，这地方一直被我们保留下来，毕竟是一个时代的见证啊，一般村里有大事才会动用这里。我记得，上次动用这里好像在十几年前，那时全村在这里开大会，讨论关于集资修路的问题，可惜最后没有通过。要不然，我们村子早就发展起来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政府想方设法把路修通，村子里已经没有了劳动力，仍然田地荒芜，死气沉沉……”

余兵感觉气氛不对，赶忙把老支书拉到一边，指着一面墙上斑驳的几个大字问道：“大爷，您老还记得这'无产阶级专政'，是什么时候写的吗？”

老支书一笑，“大概是七十年代初吧，应该是工作组的人下来写的，不过那时我们都没什么干劲了，就随便他们折腾，哈哈哈。”

其实，余兵根本不知道这段历史，刚才不过随便一说，这时见老支书笑了，也没多问，而是示意摄像的董万里把院坝四周拍摄一下。

这个院坝确实不小，起码三百平米以上，用三合土夯实，中间大部分地方都打了水泥，摆放三四十张大方桌绝对没问题。

余兵他们的车就停靠在右边院墙下，车轮被地上疯长的杂草淹没大半，车顶已架起可以放摄像机的三脚架，显然是想等人多时，将摄像机架上去用广角镜自行拍摄。由于车里可以随时充电，倒不用担心摄像机和车里的电脑罢工停机。

老支书也姓聂，已经七十二岁，身体依然壮实。余兵看得出，这位老人在村里的号召力，可比现任支书聂文斌强大多了，正是在老人推动下，才有了这次农家乐盛宴的举办，并将这处老古董式的院坝征用。

就在院坝左边一个角落，那里有间单独小屋应该是以前的厨房，门口已经堆了一大摞柴，有个年轻人正在那里挥汗劈砍。而在厨房门口靠墙的一排水槽下，更有十几个农妇在那里洗碗刷锅，欢声笑语，一派忙碌。

摄像的董万里，这时仍然穿着他车上那身“仙风道骨”似的奇异服装，在整个人堆里显得特立独行，不过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拍摄了一圈院坝里的景象后，见余兵已经在车里宝玉指挥下，把车子后备箱里的户外用投影仪、三脚架、音箱、功放和投影屏幕拿出，交给聂支书叫来的一个电工师傅安装后，他才又将摄像镜头对准了余兵。

至于宝玉，仍然在车里担任解说，不时提醒余兵一些注意事项。当然，她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稳定直播间人气，挑起话头尽量和大家互动，以便掌控好直播节奏，让直播间观众的兴致始终不减。

就在这时，她又开始说话了，“各位直播间的朋友们，你们其中可能有许多新进来的，或许不知道本姑娘是谁？也不知道镜头里那个坏家伙是谁？他为何能引起大家这么热烈的关注？竟然在一小时内，他的关注人数就从零迅猛增涨到13万之多，而且还在以每分钟数百上千的速度持续增涨？

“我就郁闷了，今天凌晨我母亲给我刷了600多万，可是我的粉丝人数现在才到11万，这个坏家伙何德何能，会更受大家青睐？本姑娘不服啊，所以准备给他出个难题，让他直播杀生！这是我对大家的承诺，那家伙如果敢不听话，在以后的直播中，我们姐妹们一定会把他虐的欲仙欲死！请你们相信我。

“对了，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这家伙最怕杀生了。昨天中午我们公司准备庆祝开业，所以让他去杀只鸡，你们猜怎么着？他一刀没把鸡给杀死，结果鸡飞了起来把他撵得鸡飞狗跳，最后跳进公司花园的游泳池里，半天没敢冒头，哈哈哈！可惜当时没录像，不然准把你们笑死……

“好了，大家仔细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我说的是否属实。我只能说，这坏家伙是我们公司活宝，以后不知道会闹出多少笑话。他先前一小时的直播，相信已经让大家笑翻了，除了我母亲给他刷了十多万，还有两个国王大大和十几个公爵大大，都各自给他刷了几千上万甚至数万，当然还有更多的兄弟们都给他刷了，加起来已经有五十万之多！

“在此我代他感谢大家，希望大家适可而止，理智消费，不要图一时之痛快，弄得倾家荡产就不好了。

“其实，我们公司所有主播，对外都是一个整体，以后我们都不会单独直播，就像现在这样轮麦。而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和大家成为朋友。待我们公司彻底站住脚，我们就会组织全国巡演，你们可以在各自所在地组建我们公司粉丝协会，到时我们就会上门来为你们义演。那时，我们会把相关演职人员资料和义演资质证书传给你们，由你们去组织，所有广告收入税后利润的一半，都将属于你们组建的粉丝协会！这是我们公司给大家的承诺，【zxy娱乐】将永远和你们同在！各位粉丝们万岁！各位大哥大姐小弟小妹快乐安康！谢谢大家！”

听到她这番激动人心的话，直播间里又热闹起来，开始询问相关问题，诸如粉丝待遇，如何义演，协会组建等等，凡是可以作答的，宝玉都给予详细解答，不能马上回答的，也限定了时间，届时会通过公告形式给予大家满意答复……

这时的宝玉并不知道，她刚才说的这番话，会迅速传遍各大互动娱乐平台，并掀起轩然大波，打动不知多少知名或不知名主播的心，以致在今后不长的一段时间内，各大互动娱乐平台里的公会组织，起码有三分之一主动申请加盟【zxy娱乐】，更有不少知名主播改弦易辙，想方设法也要进入【zxy娱乐】……

确实，【zxy娱乐】的直播方式，完全是一种集约化的全新直播模式，它不但给人们带来了新奇、刺激和真实体验，而且一开始就被宝玉妈的疯狂顶到风口浪尖，让人们误以为这是一家强大的公司，就更给人们带来了无限希望，眼球被深深吸引，不少有钱人被裹挟着也只好刷点礼物试水，没想到就一发不可收拾，完全被这家公司的主播所折服，开始心甘情愿地刷礼物。

当然，这也离不开董万里等人的果断决策，才能得以迅速稳住阵脚，从而顺利占领这一直播模式的制高点，在别人想要跟风时，整个资源市场早被【zxy娱乐】掌控了百分之五十以上，别人再想竞争已经不可能了，唯有尊崇【zxy娱乐】制定的规则，方能生存下去……当然，这些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余兵听了宝玉的话后，顿时脸青变黑，浑身打颤，拿麦克风的手都有点不自然了，看到镜头已经对准自己，他只能苦笑道：“宝玉姐，我和你有仇啊？今天我虽然自作主张搞这个农家乐，可在当时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个钱我个人出，与公司无关。就算我违反了公司规定，我已经自罚了啊，你为什么还要罚我，给我出这么一个难题？你以为大家心里不明白，我的关注增加这么多，还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疯婆子！他们几乎都是你挑唆来的，是想要看我出丑，哼！你以为我关注高，我很高兴？

“行！假宝玉，你跟我记住，等你直播时，看我怎么整你！”

看到余兵咬牙切齿的样子，宝玉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人猿，本姑娘不管你以后整不整我，反正今天本姑娘是场控，按公司规定你必须听本姑娘安排，你就等着吧，时间还长着呢，哈哈哈……”

就在这时，外面一只肥猪被抬了进来，呜呜呜嚎叫，声音凄惨无比，余兵不禁打了个冷颤，看了一眼就赶忙扭过头去，不忍目睹。

董万里也忙着把镜头对准那只猪，却见猪的四肢被捆死，四个中年大叔用扁担给倒吊着抬了进来，猪背擦地被刮破一层皮，已有不少鲜血流出，这个画面顿时让整个直播间安静下来，似乎全都心生不忍。

“唉，如果我是猪，也会是这个下场吗？”

余兵突然莫名其妙地叹息一声，董万里又赶忙把镜头对准余兵。

只见余兵心情十分沉重，一双眼睛都红了，走到老支书面前道：“这么大一只猪，您真的愿意把它杀了？”

老支书确是无所谓，看着余兵的样子反而笑了，“郝小子，没想到你会如此多愁善感，你别不忍心，有些人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主宰，何况这些被人养大的畜生？你以后会慢慢明白，有些无奈就是现实，不可逆转。这只猪的无奈就在于它是猪，除非不出生，不长大，否则它面临的就是被屠宰的现实，明白吗？

“至于这只猪，它今天能被我们所宰杀，恐怕对它来说是幸福，起码不会遭受屠宰场里目睹其他同类被宰杀的恐惧过程。这就好比一个人突然死亡了，他可能不会那么痛苦，但当他看到一个人被慢慢杀死，而自己也将遭受同样的命运时，那时的他才是最恐惧痛苦的，灵魂都不得安息。所以，前不久我看新闻，听说小鬼子拒不承认南京大屠杀，我就觉得这些人真不是人，他们已经没了人性。

“郝小子，今天你有如此表现，我很高兴，最起码你不是一个屠夫。但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只要抱着一颗怜悯的心就行了。你以为那些屠夫愿意去干杀生的工作，他们也是无奈呀。”

余兵一怔，猛然向老支书鞠了一躬，“大爷，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又道：“大爷，你们谁的手机可以转账？我想还是先把钱转给你们，不然我心里不踏实，那猪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吧，毕竟是我花钱才让它提前结束生命。”

老支书哈哈大笑，“行，我想猪也会感激你的，早死早超生嘛，哈哈哈！”说罢转身将聂支书招了过来，“小聂，郝小子想要先把钱转给我们，那你收下吧，等这里完了之后，照各家各户提供食材多寡，就按市价分给他们，多余的作为村集体资金留转吧。”

聂支书点头笑道：“老支书，我办事您还不放心？你看大家都那么高兴，我敢起歪心思吗？”

余兵也笑了，很是爽快地把钱转给聂支书，才对老支书说道：“大爷，我先前说过我家也是农村的，我有个问题想问您，我们家乡那里好像不能私自宰杀生猪，难道您老这里可以？”

老支书摇摇头，“一般说来不可以，需要到指定屠宰场宰杀才行。不过在我们农村有个例外，那便是自宰自吃，不拿出去卖就没关系。”说罢又笑道：“我这头猪本就要出栏了，前两天已经办理好相关手续，随时都可以宰杀。放心，这可是本地猪，没用任何含有添加剂的饲料，绝对比市场上那些猪肉香多了。”

余兵笑着点点头，才转身对着镜头说道：“各位观众朋友，我承认在杀生方面很胆小，甚至刚才看见猪被那样抬进来，背上流着血，我都差点晕过去，因为我晕血……

“实际上，在大爷跟我说那么多之前，我是很想把猪放了，哪怕买过来再放也行。可是被大爷一说，我的坚持动摇了。确实，这只猪的命运早已注定，今天不杀它，明天也会被杀。那么，为了大家的快乐，也为了我们这里所有人的肚皮，我们就把快乐建立在猪的恐惧和生命的终止之上吧，如果有罪孽，那就由我来承担。今天我一定会坚持把杀生这个节目做完，你们会看到我笑，但我可以先把实话告诉你们，可能我一个星期之内都不敢再碰荤腥了，信不信由你们。”

余兵说到这里，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投影那边已经弄好，厨房那边可能还要等一会，又回头对大家笑道：“刚才大爷跟我说，今天这桌饭要弄好起码要等个半小时，能够在下午一点钟开吃就不错了，希望大家要有点耐心啊，毕竟今天这顿饭是地地道道的农家饭，烧的是柴火，听说别有一番滋味哦。一会我就去一样样的参观甚至动手，希望能带给大家不同的体验。

“好了，请大家稍等几分钟，等我去把投影调式好，让这里的人都能看到我们的直播后，我就开始为大家直播杀生，这也是我兑现宝玉给大家的承诺，同时也希望通过这场直播，看看我们对生命的认知是否各有不同，是漠视还是怜悯？是尊重还是……哎呀，我不会说了。告诉大家吧，上面很多话都是宝玉教我的，我小学都没毕业，哪知道这么多？哈哈哈哈，等我一会。”说罢，人就跑了。

宝玉气急，余兵刚才说的那些话，完全就是他自己所想，可别人会相信吗？

没办法，她还是咬牙说道：“这个混账王八蛋，那些话都是他自己说的，我发誓，不然我不得好死……”

我艹！

居然发这样的誓？

公屏上顿时一阵大乱，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又被引爆了，开始各种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