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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话秦国》第九十八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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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王宫,嬴过在如今士农工商兴盛的咸阳城里瞎转悠,无意间走到世族元老们的旧府邸附近,这里已经没有当年那般辉煌锦绣,而是处处透着沧桑枯败,位高权重的旧臣们在刑治商君复仇后都被罢黜职位,成为普普通通的秦国子民。

虽然这些人在秦国已经没有什么权势,但他们所居住的这片民区在百姓的眼里依旧具有王公贵胄的光环,寻常子弟没有谁敢到这里来招惹他们。

先君和商鞅先后离世,这些世族元老们弹冠相庆,却在复出后不久统统被新君赶出秦国庙堂,悄无声息地在咸阳城沉寂三年,而如今又开始活跃起来,太师府家老督促着二十多个仆役正在院落里除草、清扫门庭以及修整破败的车马场,断断续续会有几辆青铜轺车驶来,停在太师府门前。

轺车上走下来几位身着先君亲赐勋贵礼服的老旧臣,三三两两谈笑风生,似乎还停留在之前的时代,看上去迂腐非常,滑稽可笑。

嬴过悄悄走近,隐约听见他们在谈论自己的公父,说他三年不理朝政,导致如今大权旁落,楚国外戚把持朝政,此次定要叫老太师出面做主商讨此事,各个脸上都有凝重之色。

看了半天顿觉无趣,嬴过不屑地发笑,认为他们定是无法从过去的权力场中走出来,抱残守缺,就算商量个十天十夜也没人肯听他们的,如今的秦国朝政完全落在华阳夫人和魏冉手中,幸亏国势水涨船高山东列国不敢来犯,要是像当年那般再来一次六国分秦,秦国必当成为楚国的囊中之物。

恰在嬴过出神之时,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强健挺拔的青年武士,正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见嬴过始终没有察觉,他严肃木呐的表情活泛起来,沉声喝斥道:

“二世子隔墙旁听,意欲何为?”

嬴过被这粗粝宏亮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旁边立着一个和他一般大的男子,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灼灼逼人。

“白起、、、、、、居然是你?”

嬴过盯着他坚韧沉稳的眉目看了半饷,大吃一惊,此人正是多年不见的好兄弟白起,看他身上的官衣,俨然已经坐到秦国军中司马之高职。

“白起见过二世子。”

白起在军中历练多年,容貌气质大变样,脸上黑瘦几分,但身体却强壮无比,司马军服穿在身上轮廓立现,结实剽悍,简直可以用五大三粗来形容,他此时正恭恭敬敬地朝嬴过弯腰行礼,表情严肃,还是那般拘谨木呐。

嬴过刚忙将他拉起,锤了锤他的胸口,“跟我还来这套,是不是几年没见就生分啊!”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酣畅淋漓地大笑起来。

“走,咱们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好。”

两人阔别重逢欣喜万分,相约到酒肆痛饮,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军中司马乃是大职,地位比千夫长还要高,专门负责训练秦国锐士,秦国锐士之称号是在商君收复河西之地才有的,当年三万秦国新军全歼魏国十万武卒,一战震惊天下,周朝特使前来朝贺时赞叹道‘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而成为军中司马训练锐士之军,可以想象这该需要多少汗水拼杀和兵家天分,而比嬴过稍长的白起现在就已做到这一步,前途不可限量。

酒肆之中,白起难以抑制兄弟重逢时的畅快,要与嬴过斗酒,嬴过从来没有喝醉过,也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便一口答应下来。

数十坛秦酒摆在两人面前,起初还是边聊边喝,谈起往事唏嘘不已,想到如今秦国强大各有所成,不免意气风发,豪迈干云,小爵换成大爵,大爵换成大斛,大斛换成陶碗,不到一个时辰十坛秦酒下肚,两人已有醉意。

“你今日有没有察觉到世族旧臣们都很、、、、、、怪异。”

嬴过晕乎乎地询问道。

白起不羁的神色收敛许多,脸上泛红,表情肃穆,没有说话,在等嬴过继续往下说。

“他们已不再是秦国朝臣,竟然口口声声说要商讨外戚专权之事,你觉得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么?”

白起端上一碗酒大大咧咧仰头痛饮,此时心思却格外缜密,考虑半饷之后悠悠开口:

“还是有可能的!”

嬴过大吃一惊,他毕竟没有白起在秦国待的是日久,兴许真有什么事是自己所不知道的,连忙追问:

“他们没有兵权,怎能生出是非!”

白起放下陶碗,神情愈加严肃,声音小了许多,暗暗沉声道:

“借兵、、、、、、义渠”

嬴过豁然起身,意识到此事重大,秦国危险在即,而华阳夫人和魏冉将军未必知悉内情,公父目前没有实权,万一老世族真的借兵义渠叛逆谋反,那场面可就无法收拾。

酒肆中的人群纷纷注意到嬴过冒失的举止,目光朝这边张望,白起默不作声地将他拉着坐下,大声劝酒将此事遮掩。

干完一碗,白起俯下身子,轻声说道:

“兄弟不必担心,此事尽在君上掌握之中,君上虽无实权,但有心腹。”

“你说公父他知道此事,并且已有对策?”

白起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继续劝酒,开怀大笑起来,看上去格外轻松。

嬴过自然相信白起所说的话,看来公父走出甘泉宫后并非不关心国事,而是在掩人耳目,公父之目的显然是想要引他们谋反,一举彻底根除世族的复辟力量,想到这一层,嬴过放开许多,开始纵情饮酒。

恰在此时,太师旧院之中响起一声苍老的咳嗽,白发苍苍的甘龙颤巍巍走出隔门。他扶着一支桑木杖,身着一领没有漂染的本色布袍,一头白发披散,头上没有玉冠,腰间没有锦带,活似一个乡间老翁,与盈厅满室的华贵宾客相比,老甘龙寒酸得秃鸡入了鹤群一般。但就是如此一个老人,当他穿过厅堂,走到廊下,目光缓缓扫过正厅,扫过庭院时,华贵的宾客们却都羞愧的低下头,避开他那呆滞尖利的目光。

“老太师,我等都、、、、、、都想听听,你的高见。”还是他的门生杜挚期期艾艾地抢先开口。

老甘龙冷冷笑了一声,“我等罢官去职早已沦为草民,何来高见?尔等也曾与闻国政,如今竟敢以贱民一身聚众妄议,是嫌活得不耐烦么?”说完,径自颤巍巍转身,谁也不搭理。

满室旧臣竟大是尴尬,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迷惑不解。老甘龙二子甘石却极是聪敏,略一思忖便恍然透亮,高声道:“诸位请回吧!天气冷得紧呢。”说完便径自跟着老父离开。

宾客们扫兴而回,老甘龙独处书房,正偎着燎炉,用一柄长长的小铁铲翻动着红红的木炭,仿佛要看透木炭火一般。

此时,甘石端着烫好的米酒走了进来,放在老父跟前。

甘龙老眼昏花,意识时模糊时清醒,高声唤道:

“甘成啊!你过来陪为父说说话。”

甘石倒好米酒递了过去,讶言道:

“父亲,哥哥甘成在车裂商君时已遭神秘人杀害,儿是甘石。”

“哦,你是二子甘石。”甘龙意识清醒过来,长叹一声。

随即从宽袖中取出一份帛书,颤巍巍交到甘石手中,缓缓开口:

“明日一早,你带着这份帛书去西戎义渠国面见大牛首,趁着新君还未掌握实权,我等走这最后一步,能否翻身,就看眼前。”

甘石接过帛书,拨旺了燎炉木炭,啜吸着浓稠的米酒,父子二人从天黑一直密谈到东方发白。

义渠,一个古老的部族。商末周初的时候,义渠是西戎中少数几个以“国”自称的强大部族,他们的活动区域在西北草原,是一个完全游牧的草原部族。义渠人剽悍善战,占据着西北最好的河谷草原。到西周末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失政乱国,要废黜太子宜臼。申侯(申国国君)是太子舅父,便秘密联络西戎发兵保护太子。西戎本来就对中原敬慕不已,便联合其余部族组成八万骑兵直捣镐京,史称“八戎靖国”。八戎骑兵本打算为中原王室建立一个大功,从新天子手里得到一个封爵、一片边缘草场就能满足;及至攻进镐京,发现王室军队竟然不堪一击,中原诸侯也无人敢于应战,便野心大为膨胀,杀死周幽王,将王室洗劫一空,放火焚毁都城镐京!

其中义渠骑兵杀戮最烈,被周人呼为“牛魔义渠”。太子宜臼发愤雪耻,秘密跋涉到陇西请求秦人发兵靖难。秦部族举族秘密东进,五万骑兵与八戎八万骑兵展开了血战,将八戎骑兵杀得尸横遍野!

从此,八戎便与秦人结下了血海深仇。尤其这义渠部族,死伤最多,两万精壮只逃回了五千,仇恨最大。

秦穆公之后,秦国四代衰弱,义渠部族便顽强地杀了回来,占据泾水上游的河谷草原。直到秦献公即位,秦国整军经武,要先除义渠这个眼中钉,而后再对魏国开战。大战数次,义渠都败退,但却逃得极快,始终未伤元气。秦军一退,义渠便立即卷土重来,秦献公就陷入连年的西征东伐,折戟沉沙,饮马黄河。

这时,刚从道宗天道院出来的上大夫甘龙提出“安抚义渠,以定后方”的谋略,慨然请命,只身前赴义渠和谈。历经三月,甘龙与义渠首领达成“义渠称臣,秦国罢兵”的盟约。秦国后方安定,义渠也获得休养生息,此后甘氏一族便与义渠国关系紧密。

正因为白起在秦国待的时日长久,所以对此事才有耳闻,老世族的一把手便是甘龙,甘龙若要谋反,必定会向西戎义渠国借兵。

深夜时分,酒肆中人皆散去,嬴过指着趴在桌子上的白起,嘲笑道:

“你这堂堂军中司马,喝酒居然比不上我嬴过。”

听见此话,白起翻身而起,指着嬴过身后的酒坛,大声吵闹着:

“你、、、、、、你耍赖,你后面的酒坛中都剩着半坛,而我却喝得干干净净,你,你,你、、、、、、”

话还没说完,白起又瘫坐下去,嬴过仰头又是一碗秦酒下肚,起身走到长廊上,居高眺望着灯火通明的咸阳城,第一次发现原来咸阳夜景如此美妙,早已胜过魏国安邑当年的风花雪夜,但他还是想念尚贤居里的生活,在世子府里实在不怎么好过。

白起跌跌撞撞地也走了出来,醉醺醺地搭着嬴过的肩头,指着王宫方向,满怀壮志地说道:

“在不久的将来,你若为王,白起定当驰骋僵场,踏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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