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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焚九黎》第九章 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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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星河睁开双眼,入眼的是房顶的茅草,入耳的是嘈杂的呻吟,入鼻的却是一股浓烈的药味夹杂着腥臭味。

他歪了歪头,视角调整下,房里的情况呈现眼前,长五丈宽两丈的房间,密密麻麻打着极为简陋的地铺,破旧的草席下是霉润的干草,上面躺着情况各异的人。

这些人中间有瘦骨如柴的老者,有全身肌肉的壮年,还有未满十五的少年,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受伤了,有的人丢掉了胳膊,有的人断掉了腿,甚至有的人缺了半个脑袋,躺在这里的,基本上都急需治疗。这些人有的在呻吟,有的一声不吭强忍着疼痛,有的谈笑风生,借以忘却痛楚。

一名老者,正慢腾腾地处理着一名壮汉的伤,他简单而粗暴地在大汉伤口上涂抹着外观跟泥巴没有区别的药膏,很不幸,毕星河自己身上也涂着这么一层,看其成色,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毕兄,你醒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毕星河不禁艰难的扭过头。视线中,一位年纪相仿的青年,正苦笑着躺在身侧,他的伤很明显,右臂齐腕而断,腹部不知被什么兽类划了三道极深的爪痕,爪痕上已经结了痂。

“原来是秦兄!”毕星河苦笑,此人名叫秦仲淮,毕星河与他打了不少的交道,启灵丹几味主药还是他帮忙凑齐的。昨天出门时,还同他在城外一起吃了早点,不料现在又在此处相见。

“妈的,气运不佳,出门遇到一头上品妖兽,拼了这条手臂才得以脱身。不过,那家伙被我那七星斩劈中,算是扯平吧!“秦仲淮狠狠道。他看了看毕星河,又道:“以毕兄的修为,能够将你伤到这个份上的,只怕是遇到丹妖了吧?”

毕星河苦笑。

两人沉默,两人的伤虽然都很重,但秦仲淮只是丢了一条手臂,修为还在,而且今后也会稳步上升,但毕星河就难说了。

那名老者已经将那壮汉的伤势料理了一番,他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在毕星河身旁蹲下,他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搭在毕星河的脉心,满是皱纹的脸,看不清任何表情,良久,他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露出一种悲哀。

老者长叹一声:”以你原本的资质,再过十余年,或许便能成就化神之位,如今的情况,老夫就算不说,想必你也清楚!七条经脉,碎了六条,不但以前的修为全废,而且,以后的路也全部堵死。“

毕星河没有说话,对于此情况,他早已了解。

“路老,难道毕兄的情况就没有办法可医了么?“秦仲淮不禁道。

老者肯定地点了点头:”若是只断了一两条经脉,或许还有些武学可以修炼,运气好,恢复原先修为也不是难事,但他的经脉却是六条全碎,而且,在这些碎裂的经脉中,蕴含着一股极为霸道的毁灭气息,丹药之力根本无法到达那里。“

整个房间静了下来,老者的这番话实际上已经宣布毕星河彻底成为一名废人。毕星河的脸色白了白,这个结论却不是他所要的,不能修炼,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

但他还是艰难的朝老者拱了拱手:”老人家,费心了!“

老者叹息了一声,走开了去。

秦仲淮却安慰道:“毕兄无需伤怀,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种安慰虽然没有实质的内容,然而,往往却能给听者一定的心理治疗。

毕星河挤出一个微笑:“秦兄所言极是,多谢秦兄吉言。”他微微笑着,重新躺下,他需要调整内心。

秦仲淮知道毕星河心中不好受,便也不再出言相扰。

一缕阳光从窗棂透进房间,落在毕星河身前,原本隐于黑暗的灰尘,在光线中无所遁形,密密麻麻,随着空气动荡而沉浮。

毕星河仿佛看的入神,一抹阳光,便是一个世界的缩影,尘埃间的碰撞,相聚,离分仿佛没有任何规律,然而,又仿佛有着必然的原因,就如同自己,之前与那狐族女子没有半分交集,然而,自己要寻求启灵丹的辅药,而那女子又似乎有着不得不来齐地的原因,两者不期而遇,于是在这个交点上,产生了这个结果,假如老天,再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自己是否能可以在狐族女子的感应范围内,轻松离去呢?

良久,毕星河坐了起来,他的皮肤已经恢复常色,先前在天雷滚过时,不少皮肤受了灼伤,但先天中期的体质摆在那,加上那狐族给的丹药,恢复起来极快,现在看来,倒也没有留下什么难以修复的疤痕。

颇为幸运的是,他的四肢,骨骼,关节都没有受到难以修复的打击,这使他行动无碍。

“毕兄,今后作何打算?”秦仲淮问出了毕星河此时正在极力思考的问题。

他有些茫然,便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很难,原本他的打算是尽快突破先天后期,然后去楚国看一看,看看那个自己族人建立的国度,若是能为之出上一份力,便也不虚此生了。

然而,现在的他,与废人无异,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去路。

房间传来一个哭泣的声音,一位少年不知为何抽泣了起来,一阵烦躁涌上心头,他缓步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建立在山腰的自由营地,数十间低矮简陋的营房随意地坐落在空地上,每个营房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大部分人都带着伤,在营房外围,围绕着一段三丈高的青砖围墙,围墙有些残缺,但总体还是结实。

毕星河站在门口,门内传来一阵怒骂:“臭小子,你哭什么哭,老子缺了一条胳膊,又少了半条腿,老子都没有吭声,你他妈只少了一只耳朵,你就哭?你知不知道,你一进来,老子就羡慕你,运气这么好,只伤了一只耳朵,你看看这里,哪一个不比你伤的严重?“声音顿了顿,又道:“看到刚才出门的那位没有,经脉断了六条,但你看看人家,表现得如此风轻云淡,这他妈才是真英雄。这样的人,才是我人族的脊梁!你他妈跟我好好学着点……“

毕星河料不到自己成了现场教材,他笑笑,不以为意,清新的空气涌了上来,他吐出一口浊气,朝营外走去。

毕星河早就知道这巨鹿山有这么一个营地,这个营地非常特殊,只针对伤残人族开放,每天傍晚时分,巡山队伍便从山下出发,遇到受伤的人族,便会指引他们来到这里,若是遇到毕星河这种情况,便直接带回。

从这进进出出的人来看,这几天受伤的人,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

秦仲淮从身后赶了上来:”毕兄,营外有个酒肆,秦某请客,咱两喝一杯如何?“

毕星河点了点头,两人在营地旁的办理了些许相关手续,便一起来到秦仲淮所说的酒肆。

比起辅庸城外路旁的小店,这个酒肆要简陋许多,几根木头做支撑,数捆草条做房顶,纯天然无污染。

酒的品种不多,总的分为两种,一种城里送的酒,一种乡下自家酿的米酒,总的说来,还是有选择的余地,下酒的菜却是不少,新鲜味美的蟒肉,略酸难嚼的尖牙兽肉,超过二十种飞禽,不下于三十种走兽都在菜谱上。

没有人怀疑这酒肆的菜单弄虚作假,因为在酒肆旁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铁笼,小的如蛇蛙鸡兔,大的有虎熊狼豹,品种十分齐全。

酒肆虽简陋,但占地面积却不小,在空地上,店家支起数十只桌子,每张桌子上标配这七八个叠在一起的碗,一筒筷,几个酒盅,虽谈不上什么服务好坏,但总的说来,还算走心。

三三两两的伤残人士,或神情木然,或故作豪状,聚在一起以酒消愁,有人眼眶含泪,有人击案高歌。

毕星河与秦仲淮选了个角落坐下,两人选了乡下米酒,又点了鹿,蟒两种肉类,又要了花生,茴豆,随后便安心地等待店家去准备了。

不多时,一名单臂青年托着大木盘,从后厨绕出来到桌前,将不下于三十余斤的木盘在桌上轻轻一放,随后,单手极为利索地将盘中之物,一一放置在毕星河与秦仲淮面前。

“两位请慢用!”单臂青年一躬身,收起木盘退回后厨。

毕星河与秦仲淮两人对望一眼,看得出来,这青年原本也是大有前途的人,只是命运不济,在战斗中失去一条手臂,最后,只能在此地以这种方式来度过余生了。

两人苦笑,秦仲淮的情况稍好一些,虽说断了一条左臂,但修为还在,此时还能回到自己的家族,在家族的安排下,想必这下半生,也还有口饭吃,运气好一点,还有可能娶位美丽的女子,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或娇小可爱的千金,这样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的。

毕星河却不同,一身经脉碎了九成,武功也直跌到后天,在这个世界,凭着这点微末的修为,实在难以保身。

秦仲淮将酒碗倒满,酒色微白,稍显粘稠的液体中,时不时漂浮着几颗浸泡地稀烂的米粒。

两人一饮而尽,酒过三巡,秦仲淮咧嘴一笑:“昨日在城北一别,原本以为以咱们的天资与修为,必然大好前程等着咱们,想不到,一日之间,竟又在这里相遇。”

他站起身,单臂提起酒坛,滴水不漏地为两个酒碗添上米酒。他看了一眼表情毫无波动的毕星河,心中长叹:“此人天纵之才,以十八岁年纪晋级先天,并自创秋风八式,实属于那种心智极高之人,若不出意外,他日必为我人族立下奇功伟业,却不料时运也如此不济,落得这个下场。”

两人你来我往又喝了几晚,秦仲淮微微有些酒意,他抬起碗,呵呵笑道:”毕兄,我今日就启程,回到我淮水老家,出来许久了,是时候回去为家族做贡献了。”

毕星河沉默。

“我们秦家子弟,十八岁便入军中,为人族竭退妖族侵犯而努力,五年兵役,便可自由选择去留,我便来了这辅庸城,一晃就住了五年。”秦仲淮诉说着自己的经历:“这十年间,死在我手中的六品以上的野兽不计其数,斩杀的妖兽也有不少,临了还能保住小命,秦某也算幸运了。”

毕星河唯有举酒一敬。

“毕兄是否出身岭南毕家?”秦仲淮放低声音道。

毕星河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秦仲淮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他哈哈一笑:“如此说来,毕兄是否也是要回自己的家族?”

毕星河摇了摇头:“毕某的情况跟秦兄不一样,以我这副模样,回到家族也只会沦落到种田打土的农夫,那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秦仲淮摇摇头道:”毕兄虽然失去了武功,但这份才智却是万里无一,贵族肯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毕星河却摆摆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思索了一会儿,心中腾起一丝希望:“我听闻吴地农神谷有补天之术,或许我们该去哪里看看。”

秦仲淮目露奇光,随后摇了摇头,农神谷或许有,但吴地路途遥远,中间隔着大山横断,横断之中妖物横行,要去到哪里,不是一般的困难。,而且吴国巫族,有以我人族为奴之风,像毕兄这种情况,十分危险啊。“

毕星河一口饮尽碗中酒,接着酒劲生出的那股豪气,掷地有声到:“竟然老天不给活路,毕某也唯有逆天求存了。这农神谷,我是去定了。”

二玄声起,拉玄的是一名老者,先前他安静地坐在北边角落,不喝酒也没有吃肉,此时,他手持一柄与他年纪不相上下的二玄,端坐在酒肆正前方的树阴下。

风霜爬满了他脸上的每个角落,浑浊布满了他的双眼,青筋在其枯瘦如材的双手上蔓延。而从二玄上发出的旋律,仿佛一条奔流了无数岁月的河流,而那些旋律上的音符,就如同河中的水,并不需要知道下一秒将去向何方,便自然地绽放出自己的全部。

玄音色悲,动情处令人沉湎心碎,婉转间教人柔肠千结。一曲毕,有的人为之深深陶醉,有的人自怜痴笑,也有人黯然情伤,更有人潸然泪下。

男人有泪不轻弹,动情处,感怀时。

秦仲淮强忍热泪,他想起五年的军旅生涯,一张张极为熟悉的面孔承载着记忆在眼前浮现,他能轻易地叫出他们的名字,也能想起他们的事迹,就连刚进军营时,一些极其细微的场景都记得清清楚楚。

毕星河也心怀感伤,过去种种一幕幕浮现,因为心境的凌乱,此时的他,无疑是脆弱的。

不知什么时候,一曲已毕,老者早已收起二玄,默默地回到原先的那个角落。

秦仲淮饮尽杯中酒,他默默地站了起来,付了酒钱后,微微朝毕星河拱了拱手,不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去了。

毕星河望了一眼秦仲淮略显落寞的背影,目光随即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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