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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撄宁传》撄宁闲话之一·背景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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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012年,辰时。

留无邪到我家,找我来说他写《撄宁传》的事,说他关于这本仙侠小说的神话背景的设定。他所想的修仙相关的境界以及总觉得不合理的一些问题。

大清早的,说得我呵欠连天,端茶送客,他却一点也没有察觉。

他说,要解决一个异世古装修仙体裁作品里的矛盾,让看官感受流畅一些,必须有些合理设定。他又不想在小说里碰到矛盾就去哗啦啦写一段设定,这样也很让人跳脱。只好拿出来做背景另外写。

我说:没错,写吧。

他又说,单独写背景同样在开头会有一大篇题外话。而他小说里面本来就已经有了很多,突然扯出另一个人另一件事突然一大段的事。他自己现在也矛盾了。

我想,你自己有多二去写什么仙侠小说这些事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了。你还当每一个人都像你那么蠢呀,非要你写清楚才明白,不知道什么叫“脑补的乐趣”么?非得从上看到下,不会跳着看不喜欢的扒拉过去么?

我说:写长篇小说嘛,有一个原则,“绝没有非写不可的东西”。所以很多你明明研究颇深又或者查了很多资料的东西,你写时也会删了许多,留那么一行两行而已。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但是,依据哲学原理,这原则肯定可以反过来讲,“也绝没有非不可写的东西”,所以别想那么多,你想扯就扯,想扯多远就扯多远,想扯多大一篇就扯多大一篇吧。

喏,大家看到了,我说的和我想得根本不是一回事。而且我已经解决了他很多问题了。

可留无邪还要说,他要写的背景资料是一个中国神话考,借一种不合理的伟大让一本题裁本身就不合理的仙侠小说看起来合理一点。

2、

这时候我便做了端茶送客的举动。我也知道他多半不能理会,他多半会想:才买的5l装可乐你丫的就喝没了?这热死人的天你泡杯烫茶来,是叫人喝还是不叫人喝呢。

许多人现在不能再理解端茶送客这种事情,现在喝茶本就是冲着谈一件正事或者较量某种技艺去的,无不耗时良久,谁也不想手边放杯大规模杀伤武器,一端起就是轰人吧。

这喝茶又不像喝酒,一会儿“为了我俩今天还能坐在一起,干一个”,一会儿“为了……么的,都在酒里了”,不出一个钟头,该爬就爬,该闹就闹,该上医院吊瓶就去医院。缓过来就暗自庆幸:原来我什么都没做,原来我什么都没说出来。

留无邪见我不吱声,只好也端茶喝了一口――哈,果然烫着了,他缩舌皱眉,还是不说茶的事,又开口讲:可神话那几件事很简单,大家都知道,其实包含太多。我把看过的又捡了一遍,已经写了一些。这才发现硬要考证出来的话,这前言都会成为一部长作,《撄宁传》本身背景介绍倒在其次了。

我硬着头皮继续回:你一本正经写你的,不要去推测别人的看法。像我喜欢读仙侠,但不代表我不喜欢神话寓言什么的。我也不单单看小说,剧本杂文也看,诗都隔三岔五品两口。而我又根本代表不了大部分读书人。只是据我有限的阅读体会,就算名家里也有十之二三前言后记写得比书本身还好,我是后学晚辈不敢乱点名道信,但还管得了我看完他们的前言就扔?

虽然敷衍,这里我还是说了一部分实话,我书架里就有很多这样的书――感言里的创作经验和思想历程真实易懂,让我好奇着迷,落满了烟灰和泡面渣子。但作品本身艰涩难啃,多大半页面得白白净净的。

留无邪却停不住嘴了:说到后学晚辈,就是我另一个担忧了。虽然是神话,但写多了错漏百出,徒让高人见笑就不好了。

这家伙的疑心病真让我无解,没睡好的时候很容易走神,我又在想端茶送客的事。

3、

听闻留无邪到访,丫环晴雯和袭人连忙把我唤起来,我闭着眼让她们帮我套好袍子,系上冠戴,还小心地帮我把手表,不对,宝玉佩好。

我被洗漱的时候,对,被洗漱,这个时候我发觉晴雯今儿个特别好看,忍不住吃了口她的胭脂,搞得她又狠狠瞪我,袭人不住地咯咯直笑。

如此一番我到了偏厅,听留无邪说的居然是《撄宁传》这本书的事。不由无趣起来,端起清茗浅尝一口,停了三秒。

是了,解决端茶送客疑点的关键就停在这三秒上。如果接下来我对留无邪说:“先请用茶,这件事嘛……”那就不会发生什么。如果我是“茶笑而不语”,那个站门口叫燕青的小厮,就会高声喊道:“府送贵客啊!”

实际这件事是这样的。留无邪来的时候,我睡了应该不到四个小时,昨晚上本来跟伙计在“黄金时代”耍子,和几个好妹妹聊得很嗨皮。后来不知怎么就喝倒了,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钱包也不见了。

留无邪门铃按得天响,搞得我迷迷糊糊梦见找厕所,差点尿了床。搞清楚状况后,我开始解决问题:首先……然后随便用手抹平了脸上的褶子和残留物,去开门、再去按饮水机、拿杯子、扭盒盖子、扔茶叶,呆愣愣地看红灯变绿灯。

干完这些我自然去补觉,再次回到卧室却恢复了正常思维状态。因为床上有一只巨大的毛绒熊,明显不可能是我的,而且它明显在那里应该有一段日子了,一点也不违和。我吓了一跳,只好开动去想它的来历。

这时留无邪端着两杯茶追进来,不客气地拉椅子坐在书桌旁,开始一本正经说中国神话的事。

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我其实也经常疑心这个世界,这时候更加。我只能确定,端茶送客这件事,绝不是神话,最多能写一本小说。前一个版本,是浪漫主义。后一个版本,是现实主义。现在留无邪带来一个让我怀疑不止的问题,却是玄幻主义的。

4、

关于嘴不对心,眼见不实的事补充说一下。其实这并不是件多么不道德的事,很多时候恰恰相反。

我和留无邪的老家都在距这城市二十公里的一个小山村,那里青山绿水、民风淳朴,叫帽得村。

这个帽得村里户数并不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相熟,谁家这三代有些什么人有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村子里基本都知道。

帽得村有这么一个习俗,就是你跟人打了架、绊了嘴,甚至你种树破了别人家祖坟的风水,更甚至你调戏了村长夫人。大年三十这天晚上,你还可以上人家里去拜访,试试能否化解仇怨。主人家必不敢拿你怎么样,反之还得笑脸相迎、热情招待,生出争执明年全家人定要倒一年的血霉。

这个设定听起来让人相当无奈,如鲠在喉。不过还有另外一个习俗来准确表达主人家的意思。

迎新年拜来访去,每家都要准备一些糖果零嘴,这其中必然有一种最贵的糖,它个头大、包装精致,甚至上面还印有不属于五十六民族或者大不列颠国的奇怪文字。看起来就那么卓而不凡。

三十夜里,你跑去试探,主人家端些寻常糖粒瓜子花生薯干桔子出来,你就可以放心吃、放心侃了。因为这是他告诉你:“感谢您过来,那事已经过去了。”

可要把卓而不凡的糖摆出来,却是“还有你好吃的”,这个意思就明显不是真要你把它剥皮入口,而是说:“快滚!今天算了,来日方长!”

这种卓而不凡糖是不会有人动的,所以过了十五又要把它封进石灰坛子里,埋进地窖收好。

所以这种糖一般一用很多年,惹事精知道很多家的固有品牌。哪怕那是一种水果软糖,到后面也会变得石头一样硬。那时它已经不能叫糖了,是糖的尸体、糖的木乃伊,端出来便有肃然的杀气。

据我所知,我们这地方到处都有这种实际不是听起来看起来那样的事,这种事从小便煅炼我的情商和智商,也习惯这种委婉得过分的表达方法。不知道其他地方什么样子。

《阿甘正传》也有个关于糖,但我看过十来遍还不能接受的主题: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吃到的是什么味道。

这个和我一个茶友讲的有些异曲同工,他玩德州扑克碰上能凑上什么顺、花、葫芦的必死跟到底,他说:我必须下注,不然你永远不知道我的底牌,我也永远不知道下一张河牌是什么。

在说话间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怂恿留无邪掉到沟里了。他搞不好真会写个神话考作《撄宁传》的前言,然后为了这个神话考再去写另一个前言。这样无休无止,搞不好《撄宁传》就会由仙侠小说,变成一个无数个开头组成的怪东西。

固然一部好小说要有像德州扑克河牌一样的情节,但是不能让人看一下不是那么回事,看一下又不是那么回事,这会吓走别人。不能有太多复杂的隐喻和象征。

我一直觉得《阿甘正传》的主题并非只是讲个曲折故事吃块巧克力,那对它来说太肤浅,起码也得是自由与逆来顺受的辩证关系。

所以我回过神来又对留无邪说了阿甘的表达方式,那是:

白发,有三千丈,还要

缘愁似个长,这下你要在高处

不甚欢了。可胡琴声过

你在月亮里照一下,还是

那么孤单。那么的满眼懵懂

5、

我对留无邪说,设定非常重要,你可以不要主题。可你永远不要指望定一个自己最后都得糊涂的游戏规则,有人会乐意陪你玩。

除非你齁得住,最后真能写出一部好小说。

关于这点,我对留无邪表示怀疑。但是还是违心祝福他。

我与留无邪熟则熟矣,但意见每每相左,聊不到一起去。

这个也没办法――代沟,他己经到了一定年纪,近一两年来又受了挫折,总要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这个年纪且这种状态,哪怕他小心地离了一米远,那些天真烂漫的漂亮女孩子也要回头诧异地问他:“怪叔叔,你想干什么?”他这时又变得不会说话,老老实实回道:“地下不写着安全警卫线,取钱排队一米以外么?”好像就他认识字一样的。

而我不同,我还年轻(具体是小他五岁零七个月),血气方刚,看起来格外玉树临风。

天气热了,休息的时候,我叼着烟,着一套名牌t恤短裤,穿着我最爱的滑板鞋溜到街上去。总有女孩子主动跑过来拉着我说:“快帮帮我,我迷路了,一下子忘记家在哪了?”

对于习惯委婉的我来说,这话太突然、太直白,剧本太狗血、画风转换太快了。

这还是我没开我的豪车出来,放一瓶脉动到车顶上练平稳驾驶的情况下。

接下来要看我的心情,心情好我就回答:“城市是你家,美丽却靠他。你又不真瞎,是想吃龙虾?啦啦啦啦啦,啪(pia)啪啪啪啪。真爱若是我,结伴上如家!”

赶上心情恶劣我就要说:“对不起,我是卧底。”

碰上仍显得傻乎乎很可爱的那种,我也不会垂下指着她额头的枪口:“快点!姓名!身份证!有十八岁没有啊?玩失忆玩到哥面前来了!”

最后的结局总是一样,我不会真的辣手摧花,而女孩总可怜巴巴地说:“你借我二十块块打滴好不好?好人一生平安。”么的,她居然一紧张就露馅了――是个本地人,连“元”都不说了,“块”啊“块”的。

这件事证明不了我和留无邪的不同?好!你说得好!

那我继续溜过乐星大道,来到火车站广场附近。你就马上就知道了,一个叫风烛残年、尚能饭否?一个叫青春偶像,老少皆宜。

这一天,一群面善的阿姨一看到我,二话不说就冲我扑过来。然后最苗条的那个打败了竞争对手,才获得了与我讲两句的机会。场面惨烈得让我后悔没把公司保卫科长领出来,他有一根厉害的大棒子。

阿姨像大话西游一样地对暗号问:帅哥,靓妹?

我不由好奇问:多靓啊?

阿姨嗔道:你看下不就晓得了。

我说:不会全是老婆子吧!

阿姨神秘地低声说:bigstudystudentandofficelady。

我(吓了一跳):哇特?你瑟哇特?你们单位现在运作也很艰辛么?

阿姨说,好叫小哥晓得,我们那也是五星级的,环境服务都好,以前我也只坐坐办公室接接电话的。现在做生意谁都为难,我都豁出去走到街上来了,些许外语还能不敢说?

我听闻了他们的实力,又心动又心痛,谈了这许多生意多半做定了。最后我不放心地交待说:我不要米国的和沙国的。

阿姨爽快答应:哦可!

我递了十块钱给她,说:来三张,最好是明步结衣的。

喂喂喂,你忘记竞争了?忘记艰难了?先看看行不?涨价了还可以谈嘛。

我也是好久没碰到这样的事了。看她头也不回地走掉,我突然想到不一定是价格的原因。

后来我也一直疑心这件事,回忆细节,细节就在回忆中被我篡改了。后来我想到,我的主题实际也很肤浅,以至于现在我疑心我把那个神秘女人的意思完全搞错了。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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