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

大地热的像置身巨大熔炉中。

“哈...”

汗水淋湿粗糙灰色布衣，手臂传来强烈酸痛，斧头随时会脱手飞出去，却不屈不挠跟眼前青松较着劲！

山间偶尔带来一丝凉意，却一丝也解不了希来内心的愁闷。

“吱呀”

木松在风中摇摇欲坠，一声沉闷，倒了下去。

他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呦，砍得倒是挺快的，这木松我们帮你抬回去”

背后传来几声嬉笑之声，他艰难转过身去！

一行五人与他同是灰衣打扮，最大的领头不过十五六岁，身板壮硕，像只小老虎，其他四人也比希来大些。

这些人平日里以武德为首，欺善怕恶！

希来很努力挤出笑容“武师兄，不敢劳烦您，我还是自己拖回去”

“怎么？众师兄想帮你忙，你倒有意见？来给韩师弟抬回去”

四人如恶狗扑食，越过希来，嬉笑间抬起木松。

“我们走”

武德撇了眼呆若木鸡的希来，神色更是猖獗，忍不住讥笑一声！

希来两只红通通眼睛，直勾勾盯着武德背影，手中斧头握的发白！

可任他心中怒火滔天，也不得不忍下来，他告诫自己什么都不重要。

只要活下去。

他是被他的爷爷在溪流边上捡的，听说是顺溪而来，所以他的爷爷就给他取名

“希来”

他并不是阿爷收养的唯一孩子，还有另外四个，老大馒头，老二包子，老三狗蛋，他是老四，还有一个妹妹老五叫做糯米！

他们像臭水沟老鼠肮脏却坚韧活着，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就是乞讨，若真的饿的不行也会去偷

生活有太多苦难，五个弱小孩童从小就懂的团结，深深牵绊在一起。

他们以为日子会这样过到天荒地老，凄苦而肮脏！

然而战争来了！

成千上万难民铺天盖席卷呐城，再也没有可以施讨对象，也没了偷东西对象！

一夜间，到处都在暴乱，到处弥漫死亡气息，今日还一起说话的，明天就成了街边一具尸体！

他们和阿爷守在破庙中，或许这里是最后一片净土！

饥饿和死亡每天都在上演，是该默默忍受死亡带来苦难，还是在危难中寻找一片生机？

阿爷选择了后者，以他精湛偷窃之术偷点活下去物资到也不难！

他技术很好，很快就偷了一大包裹白花花馒头，但运气不太好，他低估了暴乱，人饿了易子而食都做的出来，何况是一袋飘香馒头！

对难民来说，抢东西毫无心理负担！

他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受了重伤！

希来记得那年冬天很冷，即使是破旧庙宇，很快也成为难民集聚地！

一个病重的老人，和四个孩子自然成为欺负对象，很快他们就被赶了出去！

到现在他都忘不了那些目光，麻木，绝望，毫无生息，只有看向他们时才会浮现一种难以形容的的疯狂和欲望！

作为孩童的希来来说，他根本不懂那目光深处的含义！

阿爷总是拖着疲倦身子拿着木棍将他们挡在身后！

直到后来他才渐渐懂得。

那是吃人的目光！

很快阿爷死了，在他死前，他把他们藏在一个石洞里，那个洞不小阿爷死活都不肯进去，用一块石头挡住洞口只能容下孩童进入！

阿爷死了，在这世界上消失的干干净净，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那些红了眼的扑在他身上！

之后的日子，馒头撑起照顾他们的责任！

最开始馒头还能带回一些食物，身上满是伤口，那段梦魇般日子最深刻印象就是馒头的痛苦呻吟，和糯米低泣声！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物资越来越紧缺，馒头带回来的食物越来越少，伤口也越来越多，但馒头呻吟声却越来越少！

受伤的时候馒头总会看那一片从未受过污染的星空！

他说阿爷在看着他！

馒头越来越沉默，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他总说他在外面吃过了，起初希来并不相信，后来馒头气色越来越好！

他才渐渐相信馒头真的在外面“吃过”

馒头越来越加壮实，带回的食物也越多，但馒头越来越习惯低着头，他的目光不在清澈，在他的脸上希来总能看到绝望和狰狞疯狂，还有那双红了眼的眼睛！

洞里除了黑暗就是臭气熏天的屎尿，虽然谁都无比渴望自由和新鲜空气！

后来馒头带来了一个人，那个男子，看模样不过三十来岁，身穿不算华丽的青衣，整个人显的很干净，和他们比起来那人就像山涧不染烟土的一缕轻雾！

那个男子告诉他们要带走馒头，包子，还有狗蛋，带他们去一个没有死亡威胁，有食物，有衣服，有清新空气的地方！

希来和糯米像坠入冰窖一般，即使再冷的冬季也没有那么寒冷，从心底冷遍全身！

馒头和那名男子争执起来，闹得很僵，至于他们交谈的是什么希来他根本听不到！

后来馒头拉过糯米，对男子说你带他们走吧！

这是希来第一次感受到地狱和天堂之间奇妙距离！

他兴奋渴望的种子一发不可收拾，可内心却惶恐不安，馒头红了眼睛模样无时无刻出现在他脑海里！

馒头没有选择放弃他，他也不可能放弃馒头，他拒绝男子带他走！

那是馒头第一次打他，那种焦躁，失望，不敢相信的情绪差点将他撕裂！

馒头搭着希来的肩膀说“答应我好好活着，我会去找你们的”

希来的内心十分清楚，馒头骗了他！

在他抛弃馒头和糯米的同时，馒头也抛弃他！

他恨馒头

只要馒头说一句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希来可以抵抗任何诱惑，即使来自诸仙！

回忆是慢性毒药，即使不主动去想它也如附骨之疽！

浑浑噩噩间希来来到深潭，这里位置十分隐蔽，是他唯一能偷得半日闲的地方。

望着深邃不见底的深潭，希来苦笑一声。

想报仇？

别开玩笑了，就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在乱世中活下去就不错了。

那青乌山外，尸横遍野，恶臭冲天啊。

活着，是一种幸运吧？

唉

希来支着下巴心想不知何时能学习真正法术！

成为一个外门弟子！

要是能学的法术，他第一件事就是变出好多好多大米和馒头，要是有一只烧鸡那就更好了。

想想口水滴滴往下流。

这里生活凄苦，依靠臆想，借以安慰，也是种美梦。

“扑”

深潭一声轻响，回过神来，一跃跳入深潭，冰冷湖水侵蚀入体，燥热暑气消散的一干二净，不禁打个冷颤，他实在想不通这水怎会这般冰冷。

这深潭中生长着一种蓝色小鱼，只有一巴掌大小，刺多，腥味重，肉质也不是很好，十分苦涩，极其难下咽的，但人饿的时候草根，观音土都可以吃，何况只是难吃！

这鱼虽是难吃，数量却是不少，让他这五年总算活了下来。

在对抗的几年里，痴傻的蓝鱼也学聪明，只只躲入深潭底，比起当初一抓一大把，现如今半个时辰才抓到两三只。

他不得更加深入深潭，越是深入，潭中寒气越是强盛，像是能扎进骨子里。

深潭内十分幽暗，肉眼几乎感受不到一丝光亮，可他却能清晰感受到。

他总觉得这蓝鱼虽然难吃，却是难得补物，自从吃了蓝鱼，一到黑暗中他的视力反而更加明亮。

奇怪的是，他总感觉不是用肉眼看到，怎么看到，他又说不清楚。

几年里他唯一学到本事恐怕就是这一身憋气功夫，在水中呆个半个小时完全不是问题。

可惜今日他的运气不太好，深入以往日探索最深度，始终未见到蓝鱼踪影。

他来不及多想，咬咬牙游入更深处！

这些年他都是这么做的。

游了一盏茶功夫，他总算看见几只游离蓝鱼，心中大喜，赶忙纵身一动，冲向蓝鱼。

几只蓝鱼受惊，不敢相信看着希来，似乎在说，这天杀的，老子们都躲到这了，还穷追不舍，是要灭我蓝鱼族？

当然蓝鱼愤怒归愤怒，斗争还是要继续的，就算是死也要死的壮烈。

蓝鱼呲牙一下，咻的一下转身就逃，宁做逃命鱼，不做腹中屎。

只可惜这里只有唯一天敌的蓝鱼，生活十分滋润，哪有什么逃命本领，晃悠悠向前，没一会儿就被希来擒在手中。

希来两手抓着蓝鱼，心中欣喜！

总算又可以活下去。

“咦”

那是什么？

正要上去的希来发现深潭底下亮着幽蓝光芒，正好照亮一片区域。

莫非是什么宝贝？

希来猜想一番，虽有好奇心，可在这水中已经待有一段时间，下去恐怕难有活命。

乱世浩劫中，他学会一个道理，好奇是会死人。

于是他打消下去查看的念头，可他手里的两只蓝鱼却不安分，趁他发呆在他手上咬了两口，逃了出去，还偏偏往蓝光游去。

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该有好奇心，但他总学不会。

倏的一下，追着两只蓝鱼而去，这蓝鱼狡猾的很，早已不见踪影。

希来不得不往蓝光游去。

靠近一看，希来这才看清发出蓝光物体的全貌，是一块缺了个角的青花瓷碗，看样貌十分普通！

强盛的蓝光就是碗中散发出来！

抬头望着上湖面，在青花瓷碗照耀下，整个湖面呈一种美幻的蓝色。

希来捡起青花瓷碗，在这寒意彻骨的潭水中依然能感受到碗里散发的冰寒之气。

希来仔细打量一番，除了散发蓝光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应该能换点钱。

咕噜

希来一口气耗尽，赶忙往谭口游去。

“噗”

谭面惊起一片水花，希来贪婪呼吸每一寸空气。

跳上了岸，他感觉盛夏艳阳散发着温暖气息，一点点驱逐身上寒气。

回了暖，希来这才真正有时间研究这青花瓷碗的深奥之处，可研究半天，这碗除了碗底画着几只蓝鱼，再加上一个缺口以外，跟普通的碗并无区别，而且蓝光一离开水面也就消失不见，他不死心在把破碗放入潭水之中，潭水依旧古无波澜！

希来冥思苦想许久，得出一个结论，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放跑两只蓝鱼，得了一块破碗。

得了，又得饿肚子。

希来不是没想过再一次下潭水抓鱼，可这潭水温度可不是唬人的。

在下一次，恐怕就真的上不来。

“该死的破碗，害小爷饿肚子”怒气涌上心头的希来将青花瓷碗往地上一摔，见着青花瓷马上就要与巨石来个亲密接触，他立即后悔了，俗话说的好贼不走空，这破碗虽不好，可也能盛饭喝水，真要碎了，真就是一无所获了。

“磕邦”

一声沉闷响声，撞上大石的青花瓷并未如想象中破碎满地，而是反弹开来，落在草地上。

他赶忙捡起来，仔细查看，这青花瓷碗毫无受损，在看那大石被磕出一点白屑！

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嘿嘿，这玩意还挺硬，也算是“铁饭碗”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给我带来铁饭？”

带着青花瓷碗，希来回到二间峰，这座山峰居住着青乌门几千杂役弟子。

一排排整齐的屋落在半山腰上，越是往上住处越是稀少，所居住杂役地位也就越高。

希来处于杂役地位最下层，住的的屋子虽然是单人，但十分狭小，除了放置一张床，一副桌椅，和人走动空间，再无其他物品。

在二间峰杂役分为六等，最低等也就是希来这种，地位十分低下，一般都是砍柴，挑水，种地，照顾其他杂役生活起居。

而地位越高的杂役所做工作也就越好，一等杂役不仅有进外门的机会，有的甚至可以直接照顾内院弟子所属药田，听说吃的都是仙米。

想想都会流出口水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做到一等杂役。

没有按时完成砍柴任务，午饭是没指望，但他不能连晚饭都失去。

他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下午离远一点砍柴。

回到杂役住处路上，并没有一个人正着眼看他，即使是六等杂役，希来也是最低等的那一个。

躺在简陋木床上，希来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心绪万千。

他一早上被抢了数棵木松，有愤怒，有怨恨，当然更多的是无奈。

一个时辰后，肚子强烈饥饿将他从噩梦中唤醒。

口腔干燥撕裂般疼痛，十分难忍，昏昏沉沉，拿着新捡的青花瓷破碗，来到门口水缸，勺了一碗水，咕噜咕噜喝下，希望能暂解饥饿感。

清甜的水从喉咙灌下，宛如轻灵的仙泉滋润干燥大地，不仅喉咙好了，肚子上饥饿消失不见，连整个人都有了精神。

希来有些奇怪，什么时候这水变的如此好喝，并未细想，又勺了几碗，喝的肚子都喝不下，这才作罢。

希来将青花瓷碗贴身保管，向着山外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