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末洗完澡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肖诚，刚刚我手机是不是响了？”她在浴室隐约听到了铃声。

“嗯，是陌生号码打来的。”肖诚低着眉眼说。

“喔，那可能打错了。”顾晓末答，见肖诚脸色不太好，只得又走过去抱抱他，“怎么了，还为刚刚到事生气呢？”

“嗯。”

“我和学长已经是过去式了，开心点？”顾晓末亲了亲他，哄着他。

肖诚却一把将她压在了床上，掀开睡裙便要动作，顾晓末忙推开提醒:“别闹啦，很晚了，你要回家了。”

肖诚闷在顾晓末怀里嘀嘀道:“我不回去了。”

“别闹脾气，那怎么行？都呆在一起一天了。”顾晓末拍了怕肖诚肩膀，柔柔劝道。

肖诚却不肯动，只问:“明天和我一起去见我爸妈好不好？”

顾晓末摇头:“怎么又纠结这个问题，再过段时间行吗？”

她想，过段时间如果她能换岗位的话，再去见会比较合适。虽然她觉得肖诚都还没毕业，又不急着结婚，这么早见父母，也不是很有必要。

肖诚听顾晓末又一次拒绝，向来自信明亮的眸子暗了下来，情绪低落的问:“晓末，你对我是认真的吗？”

“你怎么问这话？怎么会不是认真的？”顾晓末被肖诚的话问得心里泛苦，她都已经把自己给他了，怎么还质疑这个问题。

肖诚却又一次执着的说:“那我们明天去见我爸妈吧？”

顾晓末不解肖诚今天怎么总是纠结在这上面，只能又一遍和他说:“不是说好了等我一段时间吗？我希望自己优秀一点再见。我们现在在一起也好好的不是吗？为什么一定急着要见父母呢。”

肖诚抬起头望着顾晓末，黑漆漆的眼睛蒙着雾水。

他想说，他怕自己和苏致远一样最后被顾晓末主动放弃，他怕顾晓末真的不勇敢、不坚持。

但这话他又不能说，说了会伤了她。

顾晓末见肖诚不知怎么了，情绪比见到苏致远那会儿还要低落了，很是心疼，但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不想以工人的身份去见他父母。

到了下半年，顾晓末已经在车间一线呆了一年多了，但竞岗的招聘通知却一点也没有，车间倒是陆陆续续的进科室了几个人，都是她前几批的，她不认识，也不知道都是以什么方式上去的。

只是偶尔会听到一些阴谋论的传言，说都是靠送礼、裙带关系上去的。顾晓末每次也就听着，不知道真相，没敢发表意见。

直到了卷包车间同批进、同一个班、同一个机台上班的搭档林辉也悄无声息的升到了设备管理科时，顾晓末心真的有点慌了。

她试图去人力资源部又一次咨询了转岗位的条件、竞选通知，但都被模棱两可的敷衍了回来，渐渐的，她都不得不信那些阴谋论了。

工作不顺心、转岗也似乎是人力资源忽悠大学生的一个幌子，而肖诚这段时间又频繁的向她确认能见家长时间，顾晓末开始变得一天比一天忧愁。

继续等待还是辞职？她犹豫不决。确定的是现在丢人的工人身份是无论如何还不能去见家长的。

有天她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和兰英免提打着电话，说到这个问题。

“如果再没有转岗希望，我真的想辞职算了。”顾晓末发自内心的说，她现在每天上班如上坟，之前一直靠着一点点转岗希望坚持着，如果知道没希望，她真的一刻也不想留在这了。

兰英却不同意:“瞎说什么，再过半年你都要拿百分百绩效了，这里工资待遇也好，社保也缴得多，不要辞。”

顾晓末抱怨:“可我对现在的职位没一点认同感，在这里做的全都是体力活工作，身份丢人，还完全实现不了自我价值，我觉得自己十几年书都白读了。”

兰英叹气说:“什么自我价值不价值的，待遇好就可以。这里工作稳定，你出去外面找工作，朝不保夕的，又能好到哪去？”

顾晓末说:“妈，你不懂。”

兰英:“诶，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都二十三、四了，别人家你这么大的女儿都结婚生孩子了。让你念了这么多年书，也不知是对是错，现在工作没找好，还耽误了你。”

没有人比兰英更盼望顾晓末能够有出息，不要像她那么累了，但事与愿违，偏偏顾晓末还是找了这么个辛苦工作，一样干的是体力活，也是万分无奈，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女儿的工作有五险一金，稳定。

“妈，你别说这些。”顾晓末反感道。

“还说不得了？你要在小镇，还能给你介绍对象，现在一个人在外面，都不知道怎么把你嫁出去。”兰英说着，叹口气，大学工作的事只能靠她自己努力，现在又该操心她的终身大事了。

想了想，又问，“那个桥头郑家的孩子，你觉得怎么样，多见见，在一个地方上班，也上了大学的，我瞧着还可以。不然你就过年的时候回来我让人给你介绍介绍。”

“哎呀，我和你说工作呢，你尽说这些。”顾晓末急。

“怎么还说不得了，赶紧要给你找一个对象了，再大都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兰英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她也是真愁了，余雪嫁出去后，小镇基本没有这么大的未嫁姑娘了。

“好啦，妈，我要去晾衣服了，不聊了。”

顾晓末不愿意再听兰英的唠叨，忙不迭咧挂了电话，回头竟然见肖诚不知何时来了，也不知听了电话里多少事。

“肖诚，怎么来了也不吱声？”顾晓末抱着一盆衣服被肖诚堵在门口。

肖诚抿了抿嘴，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帮忙去晾。

一晚上肖诚情绪都不高，闷闷的头枕在顾晓末腿上，抱着她的腰。

顾晓末不敢问他为什么不高兴，她知道问了，无非也就是得到肖诚反问她什么时候才可以让他父母知道两人事的话。

但这问题她没办法给出准确答复，她也急也煎熬，只能说“再等等”，可“再等等”已经不是肖诚想要的答案了，这只会让他失望得眼神更暗下去。

她理解不了肖诚的不安和患得患失，也安抚不了。

这时，余雪正好发来了初生婴儿满月的小视频，她上个月生了一个小公主，顾晓末觉得很可爱，便拿给肖诚看看，想逗逗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肖诚抬头看了看，勉强笑了笑，却又是抿紧了唇。

静默了一会儿，他还是开口问了:“为什么你不和阿姨说你有男朋友了？”

“啊？”顾晓末一愣，“我一时没想到要和他们说这事。”

“那下次你可以说吗？”肖诚看着顾晓末的眼睛认真的问。

顾晓末被他眼神逼迫得发慌，又庆幸这次还好不是问见他父母的事，于是当真认真的想了想，告诉自己父母？这也需要勇气，可见的会被兰英骂。

但被少年可怜又期望的眼神巴巴的望着，顾晓末还是点点头答应:“好。”

肖诚得到许诺，终于开心的笑了，翻身坐起来，凑近了继续要求:“那你答应了不会去相亲，不会和那什么桥头老乡见面了对不对？”

顾晓末十分无奈的睨了眼肖诚:“不会，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肖诚抱着顾晓末坦白承认:“我担心你不要我。”

这不是该她担心的事吗？顾晓末想，明明是自己条件不好，配不上他，怎么换成他这样苦苦哀求了？

“不会，只要你不说放弃，我不会主动分手的。”顾晓末安抚的说。

“你保证？”

“我保证。”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爸妈呢？”

“我害怕。”

“他们人很好，让他们知道好吗？”

“不是说好再等等吗？”

肖诚撇撇嘴，不情不愿的“嗯”了声。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响起苏致远的那几句话:“她和我都没勇气坚持在一起，和你又能好到哪去？”“她答应和你一起面对父母了吗？”“你以为晓末就不会和你分手？”

肖诚不安的搂紧了顾晓末，安慰自己没关系，虽然她还不肯见自己爸妈，可是她已经答应告诉她父母了。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顾晓末都没有和兰英通电话，答应肖诚的事不算食言但也还没兑现。

班还是照常上，林辉走了，提前连声招呼都没打，顾晓末有点小失望，她其实还是好奇，想问问他是怎么进的科室的。

没有了他的呱噪声，顾晓末在车间是彻底没有伴了，同批进的小伙伴除了他俩在一个班，其他人都不在一个班次上班。每次中午在食堂吃饭，顾晓末都只能和一群叔叔阿姨辈的师傅坐一起，能听到许多八卦，也不免被他们八卦。

“大学生，你看到群里发的通知没有？”隔壁机台的师傅端着盘子坐到她对面便说。

“哪一条？”顾晓末问。

“就是买房那个，锦绣未央那的房我们厂可以内部价购买，你要抓紧机会买到一套来。”那个师傅说。

“喔。”顾晓末低头继续吃饭，群里那么多条信息，唯独这条她没太关注，她又没钱买房。

“说真的，别看是开发区的房，也算临近市区了，再过几年，等华东路的大商场建起来了，这的房价肯定得长起来。”隔壁机台师傅是一个大叔，说到房产的事，便显得格外兴致勃勃。

顾晓末微笑，点点头附和道:“是吗？我对这个不太懂。”

隔壁机台师傅啧了声，继续说:“你们小女生是不太懂，但是听师傅的劝，这么便宜，是要买一套下来，不会亏的。”

“可再便宜我也买不起啊。”顾晓末无奈的笑笑。

“哎呀，你才刚工作肯定没钱，”师傅说，“叫你爸妈帮你付一个首付，贷款你再用公积金慢慢还。”

顾晓末摇摇头，苦笑:“我爸妈也没钱。”

隔壁机台师傅不信，以为小女孩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才悲观的这么说，于是安慰道:“十几万块钱，不是特别穷的家庭都拿得出的。你回家问问就知道了，听我的买房准没错。”

“喔，好。”顾晓末低下眼睑答应着，心里却知道自己家就是那个特别穷的家庭，确实连十几万也拿不出，而她自己今年开始才拿到绩效，也没什么存款。

顾晓末觉得自己真是被“贫穷”“出身”困住了，无论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马太效应，好的越好，坏的越坏，富人越来越富有，穷人越来越贫穷。

比如买房，就算同等机遇在眼前，似乎也没有翻盘机会。有钱人有余钱投资房产，坐等房价上涨，财富只会越积越多，生活越来越好。而贫穷的人，却连首付都凑不出，即使知道存款速度永远赶不上房价，也无能为力。

比如现在的工作，按现传的阴谋论来讲，没有关系背景的他们，要多么努力才能脱颖而出让领导看得见你、赏识你，放弃内定的名单重用你？

比如爱情，不，似乎只有爱情还是公平的，幸好爱情不分贫富贵贱，幸好现在牵着她手的那人是肖诚，是不同于苏致远对乡下人没有歧视心理的肖诚。

想到这，刚刚吃饭时低落的心情又慢慢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