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树端了晚饭到逝水的门口来敲门。

许久都没有人应。

欧阳丹从旁边的房间出来，阿树已经敲门许久，逝水都没有动静。欧阳丹推开房门，屋子里满地散着夕阳的柔光。

欧阳丹大惊，逝水自从来到叶府，就从来没有出过这房门，今日回来没有看她，竟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

阿树看到屋子里空无一人，也觉得有些奇怪。“这逝水姑娘今日是去了哪里，她可不出门走动的。”

欧阳丹没有理会阿树，满府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见逝水。问了门口的家丁，也没有人看见有这么一个姑娘出门。

欧阳丹想到逝水在浣水无亲无故，身份又如此特殊，断不会贸然走大门出去闲逛，一时间不知道她还会去哪里。

他牵了驴子骑上，在浣水的大街小巷也找了个遍。

夕阳已经彻底下去了。

欧阳丹又回到叶府的东阁楼上去，逝水依旧没有回来。他看见楚云飞和阿树也在着急忙慌的找人，仍旧下楼，牵了驴子，朝叶府外走去。

天已经黑了，今夜的月光亮堂堂的。

逝水随便找了浣水的一家客栈住下。今夜在此歇一歇，明日便离开此处。

欧阳丹骑着驴子连夜赶回空山别墅，空无一人。

他的心中忽然生出许多的不安。

欧阳丹不知道逝水对自己也要不告而别。看楚云飞和阿树的样子，逝水也没有跟他们说要去哪里。

逝水打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们。

欧阳丹百思不得其解，骑着驴子从空山别墅又赶回浣水。也许是浣水最近太过热闹的缘故，家家户户的灯都还亮着。

欧阳丹上了东阁楼，楚云飞站在阁楼的廊檐下，愁容满面。

逝水显然还是没有回来。

欧阳丹一把扯住楚云飞的衣襟，“看你做的好事！”

楚云飞把欧阳丹的手拿开，“她若是生气走了，我必定能把她找回来，我就担心她不是生气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欧阳丹眼神凌厉。

“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府外的家丁也没有看到她出去。我就怕，就怕是我父亲派人把她带走了。”这是楚云飞最担心的，楚玉之前已经下过一次手了。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他做的。

“你父亲和逝水到底有何恩怨？要屡屡对她下毒手！”欧阳丹必须把话说清楚。

“不是和逝水有恩怨，是他们不允许我娶一个江湖女子为妻。这是楚家的家训，不能违背。”

“你楚家竟有如此家训，那你为何还要屡屡招惹逝水。”欧阳丹神情严肃的脸上更是生气，对楚云飞又多了一些厌恶。

楚云飞哑口无言。逝水要遭遇和面对这一切，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只是因为自己去招惹了她。想到这里，楚云飞自觉羞愧。是他的懦弱让他这些天迟迟没有决断，说了要和她成亲，却让她苦等了这么多天。这些天自己没有把成亲的事想好，没敢去见她，心中思及此处，更是满心愧疚。

“若真是你父亲做的，你可知道他会把逝水弄到哪里去？”欧阳丹此时对楚云飞半点好感都没有了。

“我不知道。”楚云飞的声音有些茫然无措。

“好，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楚云飞仍旧没有说话。若是就这样去找父亲，逝水即使活着，父亲看见自己这样在意她，她也必定必死无疑了。

楚云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欧阳丹不想再多看一眼楚云飞，便直奔后院，冲到楚玉夫妇住的院子，敲了院门。

小丫头开了门，见欧阳丹的绝世容颜之下一股凌然之气，不由得退了两步。

“请楚老爷出来一下，欧阳丹有事要问一问他。”欧阳丹尽量显得心平气和。

小丫头到书房去请了楚玉，楚玉心中纳罕，两三步走到院子。

“楚老爷，在下不知，为何楚老爷会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夫人。还请楚老爷把我夫人请出来吧。”欧阳丹一字一句都分明。

楚玉神情沉着，“老夫不知欧阳公子何出此言。”

“我夫人逝水，今天便不见了踪迹。我知道楚老爷楚夫人和我夫人有过节，上次就对她出言不逊过，后来又对她下毒，今日不知楚老爷是否认为欧阳丹还会默不作声，任由你们宰割？”

前面两项都是事实，楚玉面上也不十分好看。欧阳丹口口声声称逝水为夫人，前日听蓝石提到绿竹的事情，便也以为逝水是欧阳丹的夫人。楚云飞这些天也不怎么往东阁楼跑，就稍稍放下心来，便没有多留意。谁知欧阳丹今日竟这样跑来质问于他。

“老夫近日并没有见过尊夫人，也并没有人再去打扰过她。恕老夫直言，尊夫人在江湖树敌颇多，欧阳公子还是别处看看吧。尊夫人大病初愈，若是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就说不清楚是死是活了。”楚玉好不避讳自己对逝水的厌恶。

“据我所知，我夫人并没有和你楚家有何恩怨，你竟然能对她下毒手，欧阳丹倒是想问问清楚。”欧阳丹并不打算就此相信楚玉。

楚玉沉吟了，这关系到楚云飞，不便对外人道。若要深究起来，楚家为了维护楚云飞，反而对逝水有些无缘无故的过分。深究下来，逝水不过是喜欢错人罢了，或者说，楚云飞若是不喜欢逝水，楚家和逝水便是江湖路人，路桥分明。逝水在江湖上掀起多大的风浪，和楚家都是没有关系的。

“还请楚老爷能如实告知。”欧阳丹不肯就此罢休。

“是，尊夫人和楚家一来没有血海深仇，二来没有江湖纷争和恩怨。只是她不该妄想成为我楚家的儿媳妇儿。我不知道欧阳公子和她是不是真的夫妻，但是楚云飞喜欢她，她来纠缠楚云飞，楚家就容不下她。”

“西湘楚家，几百年来世代的医家，从来都是救人，没有听说过害人。我夫人自和我在一起，何时纠缠过令郎。这些日子，反倒是令郎来纠缠于我夫人。令郎如此不知道义为何物，我欧阳丹都还没有和他计较，你楚老爷倒反而要置我夫人于死地，当真是仗势欺人，不把人放在眼里。”欧阳丹听了楚玉的一番言辞，被这对父子的无稽行为激怒了。

楚玉听出了欧阳丹言语中的愤怒，欧阳丹的话也没有错。只不过爱子心切，他也不便再多言。只是说道：“欧阳公子，老夫之前确实想过要让逝水一死了之，不再纠缠我儿。但后来我儿勤心准备诗文大会，我便放了心，我夫人说已从别处证实你们确实是夫妻，所以老夫就不再派人盯着她了。今日尊夫人究竟去了何处，老夫确实不知。老夫乃堂堂西湘楚家后人，做过的事就是做过，没有假装不知的道理。”

欧阳丹压着自己的情绪，沉声说道，“楚老爷，今日暂且相信你。不管我夫人在何处，我都会找到她。不过欧阳丹也有话要交待楚老爷，请楚老爷自己看好令郎，如果他再出现在我夫人面前，欧阳丹怕也会如楚老爷对待我夫人一般对待于令公子。”

欧阳丹全然知道，逝水和楚云飞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叮嘱楚玉这一番话，便是想断了楚玉杀逝水的念头，让楚玉有所忌惮，若逝水真的在楚玉手里死了，伤了，楚云飞也别想好过。二来是想通过楚玉牵制楚云飞，让他不再纠缠于逝水，给逝水带来杀身之祸。

楚玉至今都不知道欧阳丹的来头，只觉得他就是一油面公子哥，如今见他这样的凌然气势，心中不禁有些后怕，想了想，还是决定多说几句：“欧阳公子既然已经说得如此明白，老夫也给公子一句明白话。他二人纠缠已深。若想让他二人断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忘了彼此。不瞒公子，老夫为了不让小儿再去找她，已经在三年前给我儿施了澹忘针，我儿至今仍然想不起他和逝水的前尘往事，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他还是喜欢上了她。老夫无计可施，才想下杀手。我儿脑中已经有一根澹忘针，不能再强行施针，我这些年苦心研究的忘情药也对他无用。若是这次尊夫人真的走了，老夫反而要感谢于她，若是欧阳公子也想让他二人断了，便给她把这忘情药吃下，老夫也感谢公子。”

楚玉把一个小瓶递给欧阳丹。

欧阳丹此时好像有些明白逝水和楚云飞的纠缠了。他接过那个小瓶，“这不会是□□吧。”

“若是□□，老夫这样大胆地给了欧阳公子，是真的要把西湘楚家的招牌砸了吗？西湘楚家的家训尚且世代遵守，更不用说世代守护这块招牌了。”

“我会继续寻找我夫人，若夫人始终杳无音信，我也是要找楚公子好好谈谈的。”欧阳丹依旧没有完全相信楚玉。只是心中更清楚了逝水和楚云飞的这些痴缠和不可得。

楚玉见欧阳丹去了，神思更是沉重。逝水走便走了，就是不知又会给楚家带来什么风浪。

“来人，去把少爷叫来，说他母亲此时想见他。”楚玉打算把楚云飞牢牢放在身边，好好盯着。

欧阳丹手里拿着忘情药的小瓶子，站在东阁楼的屋顶上，心中久久难平。逝水在和楚云飞的这一段纠缠当中，受了多大的委屈，他都看在眼里。如今她不辞而别，想来已是对楚云飞失望。这忘情药怕是多此一举了。他想也没想便把这忘情药扔了。

月光如水，斯人何处。欧阳丹又吹起了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