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兽医过来，将这里的十几匹马一一医治完。罗副将派来的人也将士兵名单给送了过来。

莫邪早已将营帐收拾得干干净净，干将也已经将他们的行李都拿了过来。

营帐里除了一个土疙瘩床铺之外一无所有，容娘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在床铺上，开始认真地看起名单来。

这名单还真的只是名单而已，除了名字和籍贯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了。

“莫邪，刚才来人有说军饷的事儿吗？”

“嗯，我问了。他说上半年的军饷早就发过了。这下半年不是还没到吗？”

容娘蹙起眉头，若是罗副将的人说的属实，那就是胡风说谎了。

莫邪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对了，郎君。那人说这里的士兵都刁滑得很，好赌成瘾。有点钱都被赌光了。他们说的话可千万别信。对付这些人就得凶残点。”

莫邪的话音未落，一个愤怒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了。

“他们胡说！军中什么时候发过军饷给我们？倒是有个人过来，让我们签了字。可我们这儿没一个认识字的，就由着上头诬赖了。”

胡风显然是被军中上层的颠倒黑白给气着了，他这会儿靠着门口的立柱，气得身体都发抖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书籍那是极为贵重的东西，底层的百姓没有几个认识字的。胡风说的也在理。

莫邪干了一天的杂活，对这里的卫生环境深恶痛绝，忍不住反唇相讥。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你看看你们，哪里像士兵？把这地方搞得乌烟瘴气的。你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的那群同伴，有一个回来的没有？自己身不正，也别赖别人会这样看你们。”

胡风也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天都黑了，往常这时候哥哥他们早就回来了。眼看着这就要到宵禁的时间了，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想到这里，他的面色也焦躁了起来，可凭自己这瘦胳膊瘦腿的，腿还断了一条，能做什么呢？

对面的这位曹裨将和他的两个侍卫就那么坐在那里，并不接话，看起来是要袖手旁观了。这情形，必定是在等着自己做出决定了。

容娘的确有这样的打算，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军中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这胡风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容娘是吃过一次轻信他人的亏了。如今自己三人势单力薄，做事还是得小心为上。

“扑通”一声，胡风结结实实地跪下了，容娘看着都为他的断腿捏了一把冷汗。可这胡风楞是把这痛楚给压了下去，面色半点不改，倒是让容娘高看他了几分。

“曹裨将，我承认，今日确有晾着你们的意思。但并不是针对你。我说过的话也是句句属实，这里虽然隶属武卫军，却是个没人愿意管的地儿。我担心你是胡副将派来耍阴招的。自然会对你们怀有警惕之心。”

“所以你盯了我们大半天，得出什么结论了？”容娘并没有生气，似笑非笑地问道。

“也许我可以跟着你试试。”胡风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说道。

干将腰间的剑嗖地一下拔了出来，剑尖直指胡风的喉咙。

“也许？我家郎君何许人也，还能容你在此挑挑拣拣。你不愿意，自然有的是人愿意追随郎君。”

两人的对峙呈剑拔弩张的状态。干将平时少言寡语，但对于容娘非常维护，容不得半点轻视之辞。而这胡风竟也胆量不小，被剑这么抵着脖子，连眉头都未曾眨上一下。

“萍水相逢，裨将也并没有表现出值得我追随的品质。我猜的不错的话，裨将出身高门，但必是有些遭遇，在这武卫军中并不受待见，又需要做出一番功业来证明自己。若是能够收服这里的人心，也是一支不小的精锐队伍。对吗？”

容娘一直没有说话，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分析利弊得失。如今已经是一个烂摊子的局面，在不亮明身份的情况下，若能够凭借实力收服这帮兵油子，那自然是最佳选择。可这群人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自己并不清楚。若都能如胡氏兄弟这般，确实值得一做。可若都是老弱病残，那便是扶也扶不起来，自己也不能做赔本的买卖。

想到这里，她长笑一声，站起身来，绕着胡风走了一圈。

“好大的口气。精锐队伍，就凭一百个如你这般的？我要来何用！”

胡风争辩道：“我哥他们可不像我这样，在这里打起架来，我是最弱的。”

“噢，是吗？”容娘突然停住脚步，低下身子，看向胡风的眼睛。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连这里的其他老弱病残都打不过？还是说你之前说的都是谎话？”

后半句容娘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板起脸，并不让胡风争辩。

“既然你猜对了我的心思。那我也来猜猜你的。莫邪刚说到天黑你的同伴没回来，你的脸色就变了，说明这并不是常态。然后你突然下跪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测。”

说到这里，容娘顿了顿，看着胡风的脸色有些惨白，又满意地接着说了下去。

“马上就是宵禁时间，他们还没回来。那必定是出事了，你想找个人去救他们。我这个新来的，看起来又有些权势，正好就是那个冤大头。对吗？”

胡风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猜你说的话，半真半假，这儿的确是武卫军中不招人待见的地方。可这也是你们刻意为之。你们都是各军刺头，不服上头的管辖，来到这里正好无法无天。军饷一定是发过的，胡副将虽然有些小算盘，可还不敢克扣士兵的军饷。这可是洛阳城郊，随便哪个人把这事给捅到上头去，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你说是吗？”

这话显然说中了胡风的痛点，从他头上直冒的汗就能看出来。

“按道理军中是不会容许有你们这样的势力存在的。领着军饷，每日在外打打秋风，日子过得舒坦得很。所以你们假装都是老弱病残，马厩里头也不清扫，发出恶臭，没有人愿意靠近。这样也没人会发现这里的真相。”

打铁须趁热，容娘一口气将这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做人恩怨分明。帮你可以，但也得你以诚待我才是。你说得没错，我确实需要带出队伍，证明自己。但若是你们不愿意，我可以再换人。可你们，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跟着我，不用躲躲藏藏，不用偷鸡摸狗；跟着我，你们就能成为武卫军中最强的队伍；跟着我，以后我会让这武卫军中其他士兵，都仰视你们。”

话音刚落，这刚才还萎顿在地的胡风突然站了起来，完全不需要拐杖。起身之后，他再次跪下，这回是真心实意地伏下身去，许下了自己的誓言。

“我，胡风，愿意跟随曹裨将。若是有违此誓，日后天打五雷轰。”

容娘这回才相信了他，赶忙将他扶起。

“说吧！你哥他们怎么回事？了解清楚了我才能知道怎么救人？”

根据胡风的描述，胡威带着这七八十号人，做的可不是什么沿街乞讨的事儿。他们平日里都混迹于洛阳西市的赌坊和茶楼里，收集各路消息，最后选定绑架目标。对，他们就是万恶的绑架洛阳富户家小娘子的黑手。

下手目标一般都经过精心的挑选，权贵世家不能碰，底层小民没有钱。而那些做生意发家的洛阳商人，往往家中都是有些钱的，却又没有权势。商户家的小娘子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也比较好下手。

选定好目标之后，他们通常会跟踪目标好几天，摸清她们的出行规律，最后在隐蔽地点将对方拿下。再送一封绑架信到对方家里。

勒索金额一般在两三千两左右，并不算多。而富商家也不愿让人知道自家闺女被贼子掳了去，一般都会乖乖把钱给交了。为了自家闺女的名誉，这事也不会声张。

这事胡威他们干得好几票了，轻车熟路，却没想到这回阴沟里翻了船，遇上刺头了。

容娘听完，差点没气得七窍生烟。

“你们一帮大男人，竟然好意思去欺负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你们的廉耻都到哪里去了？”

胡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们什么也没干，每回绑来的那些小娘子，我们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好吃好喝地伺候，等她家送了钱，就把她送回去了。再说，这些人家里有钱，几千两不算什么的。”

“你还有理了！他们的钱不是自己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地赚的吗？你们憎恶世家恃强凌弱，可你们也照样用自己的武力在欺负弱小。你们这样的士兵，我不能要！”

胡风把头在地上磕地砰砰响。

“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都是军籍，没办法在外头做活。军中发给我们的军饷实在是少得可怜。还有一堆孩子要养，若是不做这个，那些孩子就要饿死了。”

容娘转过身来，问道。

“孩子？什么孩子？”

兵荒马乱之中，颠沛流离之下，多少个家庭就此失散。胡威胡风兄弟俩就是在无父无母的情况下长大的，这里的人也大都如此。故而他们特别见不得孩子挨饿受冻。就这么资助资助着，下头就有五十来个孩子了，孩子的衣食住行都要钱，那些微薄的军饷怎么可能抵得了开销。他们也就铤而走险，做起了绑票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