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娃？

季清浅有些恍惚，被这样称呼还是十数年前，刚刚被师父接到洛阳雀翎派时候。

那段日子每日练剑习经，顽皮时候做了什么无伤大雅的错事，长辈也不愿狠下心来责罚，现在想来是无比的怀念。

相比之下，黎若夭显得格外暴躁，许是对决被打断的缘故，也不管一二三，提剑便刺向来者。

季清浅慌忙上去招架，却听惊喜喊道：“哟，女娃娃这一手玩的不错嘛，来和老头子过两招！”

言罢，合起手中纸伞，轻轻抖落伞面水滴，以伞为剑接过少女招式。

季清浅看着老者腰间硕大的酒葫芦，记起三人在吕州见过面，而且看老者起手便知晓对方也是用剑大家，便收起了喊停的心思，默默走至一侧给两人留下对招的空间。

“这招是凤落梧枝，唔，有所隐藏啊。你是雀翎派的弟子。”老者的武艺显然在黎若夭之上，此刻还有心思观察对方的剑术来源。

他不以为意，可黎若夭心中却是骤起波澜，方才她特意留了个心眼，只用些寻常的招式，没想到还是被对方点出派别。

这个老者莫非是雀翎派某偶然入世的太上长老？

“浅浅快走！”黎若夭也知晓对方身手之高不是自己可以抗衡，却并未收手，反而杀招频频，力求击退对方。

老者玩味的看了少女一眼，笑道：“不想放过老头子啊？”

黎若夭一言不发，双眸愈发凌厉。

曾经在雀翎派众人眼中，黎若夭平日里懒散贪玩，有时候甚至可说无赖，但一旦倔强起来，却异常认真。每当这个时候派中师兄弟便去寻季清浅。

自她们二人的恩师李玄青驾鹤西去后，黎若夭便只听季清浅的，这已经是雀翎派中人的共识。

“若夭，收手。”季清浅叹了口气，高声喊道。

她敢打赌，黎若夭根本认不出仅有一面之缘的老者。

黎若夭纵身闪至同伴身前，平举长剑指着老者，寒声道：“老头，我知晓我打不过你，但是硬拼你未必能拼得过我，来试试啊！”

这份潇洒姿态并未坚持多久，季清浅赏了她后脑勺一掌。

黎若夭满脸委屈的看着季清浅，可后者根本不理她，反而歉然看了老者一眼，说道：“老先生对不起，舍妹一时心急冒犯了先生。”

“没事没事，老头子不是那般小气的人。”老者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有些心疼的看着手中的伞，叹道，“只是又丢了一个老朋友。”

油纸伞应声而断。同时，门外传来一声凄厉驴叫。

“对不起，这把伞赔给您。”看两人对答，黎若夭知晓自己犯了错，主动拿出伞递与老者。

季清浅颇为欣喜，只是嘴上仍是调侃道：“呀，若夭这般知礼了？”

黎若夭不说话了，又将伞向前伸了伸。

老者开怀一笑，道：“老头子我不要你的伞，淋淋雨挺好，淋淋雨啊，觉得我自己年轻好几十岁呢。”

“老先生当真潇洒。”季清浅看了看门外雨势，真心赞道。

“这话我当真受用。”老者闭着眼晃晃脑袋，满脸欣喜。

二人相视一笑，无形中消去方才的尴尬。

黎若夭狐疑的看着两人，试探问道：“浅浅的爷爷？”

“爷爷？你乱说什么，再也不给你买酒了！”季清浅怒道，老者适时解下腰间酒葫芦，畅饮一口，很是陶醉。

黎若夭赌气蹲到一边，偷偷瞄了季清浅一眼，见对方正看着自己，又“哼”的一声，把头一扬，满脸不屑。

老者席地而坐，边喝酒边说道：“雀翎派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活宝，我想想啊，白沧浪的话……哦，那老小子死了三十多年了，不会不会，谢铭羽也没听说收过女徒弟，唉，李玄青那小子好像收养过两个女娃娃。”

季清浅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至于黎若夭……她偷偷去翻行李了，根本没注意老者说的话。

“前……前辈，您到底是谁？”白沧浪是谁？雀翎派前数三代掌门，可他却说是“老小子”。而且听他这意思，似乎不是要与自己为难。

“啊？我啊，我想想哈，好多年没人问过，我自己都快忘了。”乍然听到季清浅的问话，老者皱起了眉，“好像叫……柳溯之？”

柳溯之？

季清浅皱着眉头苦思一阵，恍然想起老者的身份，微张着嘴指着对方，半晌说不出话来……

…………

…………

“先代夺位之战持续五年有余，各路藩王甚至策动了江湖人士参战，可以说是拼尽了一切力量，最后又有大批文人以死明志，这就直接导致了九州人才的凋零。”

花蔓文闲睡片刻便转醒，她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便让莫呆尘讲些江湖往事来听，此刻听对方讲到“人才”一说，反驳道：“我看大夏人才很多嘛，文有屈野、孟东坡，武有贾平落、项之虞，哪里凋零了。”

顾沅芷也悠然醒来，正巧听到花蔓文的一番言辞，笑着应道：“蔓文说的是现在的景象，呆尘说的是数十年前的事了。”

花蔓文“喔”了一声，乖巧点头，不再多说话。

“顾姑娘所说不错，现在这番景象，除了崇祚帝提倡休养生息之外，还要记住一人。”莫呆尘平静道。

“谁？”

“柳溯之。”

沈子苏和顾沅芷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前者眸中又一莫测神色闪过。

“真的假的，这个叫……柳溯之的，有这么厉害？”花蔓文表示莫呆尘说的话，只能信一半，一个人就改变整个九州，开什么玩笑。

“一个人或许可以改变一个村、一个镇，但无法改变一朝。传闻柳老门下桃李三千，大才者当然不是一个人就改变的，但柳老在那段过往时日之中，真的是独占鳌头，门下弟子上千，大才者三十余。”顾沅芷解释道，眼中流露出憧憬之色，“有人云，天不生溯之，万古如长夜。”

莫呆尘不屑嗤笑道：“万古？自柳溯之声名鹊起至今不过四十余年，谈何万古。”

沈子苏笑着摇了摇头，反驳道：“是根据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所改，但只是笑话罢了，不足为真，但柳老确实是一代大家。”

“有人说柳老还活着。”莫呆尘突然说道。

“不可能，柳老如果还活着，那不是近二百余岁？”顾沅芷纠正道。

“古有彭祖，命八百。”莫呆尘看了少女一眼，平静道。

顾沅芷一时语塞，被沈子苏安慰性的搂在怀中。

少女抬头看向少年的侧脸，曲线光滑而柔润，想伸手戳一下。

车厢外王启年惊喜喊道：“天放晴了！”

顾沅芷尴尬的收回伸出的手指，没事人一样扯开车窗帘子。

空气中隐隐能闻到雨后独有的气味，远山苍绿、灵秀非常，着实是难得的美景。

看到少女欣喜的表情，沈子苏会心微笑，问道：“王管家，大约还有多久到姬君山？”

“快着呢，已经能看见山影了。”王启年甩了下马鞭，朗声应道。

花蔓文也钻出脑袋看向车外，惊喜道：“《山海志》上说，姬君山地处常州，新年一月有余便是一副苍绿景象，没想到是真的。”

“到常州了啊。”顾沅芷低声呢喃道。

沈子苏听在耳中，笑问道：“沅芷曾来过？”

顾沅芷轻轻摇头，道：“没有，来时看过路线，出了常州武陵郡，途经琅琊便可到苗疆地界。”

“唉，这都走了快两个月了，也没见着一个像样的市镇，到了武陵郡，咱们歇息几天如何？”王启年提议道。

沈子苏向两名姑娘投去询问的目光。

花蔓文连连点头。

“确实有些无趣，稍停几日也好。”看了一眼花蔓文期待的目光，顾沅芷微笑道。

“随你。”不待对方开口，莫呆尘很自觉的回应道。

沈子苏了然点头，对王启年吩咐道：“王叔，先在姬君山停一停，然后去常州武陵郡，我有一江湖好友就在武陵郡。”

“越来越像游玩了，沅芷姐姐脸上的伤不要紧吗？”思及最终目的，花蔓文有些担心。

“无妨，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会。”何况，不知何处又伏杀机，贸然行路太过危险，当然这话顾沅芷没有说。

车厢内又是无话，车后两匹骏马嘶鸣，里飞沙向乌骓讨好似的凑了凑，不过被伸蹄踹开了。

奔驰的马车缓缓停住。

沈子苏有些疑惑，问道：“王管家，为什么又停下了？”

“少爷，有两个赶路人，好像是需要帮忙。”王启年应了一句，又向路边求助之人问道，“两位有什么事吗？”

不待沈子苏开口再问，车厢外传来男子的声音：“这位老丈，在下金陵顾枫迟，携内子邱画烟游历至此，腹中饥渴，想向老丈讨要点水喝。”

“顾枫迟？”

男子看到车内顾沅芷也是一愣，诧异道：“顾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