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册元年九月，晋军在中原拥立康正帝的曾孙夏轩称帝，恢复原国号“晋”，立年号康复。天册帝与康复帝签订国书，将南部三省十四府、西部三省十五府，划归给晋国。两国缔结友好，十年内不得开战。至此，晋国正式复立。天下一分为二，分而治之。

与此同时，天册军与姜戎在北地开战，晋军也在南部正式迎击大沥。

万花阁还在天册国的属地上，战火一直没烧到这边来。即使江山换了一半，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但小蛮一直很关注晋国和大沥的战事，让苏合香有点奇怪。就算说关心家国大事，那也应该更在意和姜戎的战事才对。

小蛮见阁主并未告诉苏合香，她更不会说。万花阁在各处布了不少消息网，但如今却隔了刚划下的边境，两国都防着对方，把边境守得严严实实，不允许互通。消息的传递有些不畅。甚至于万花阁所接的买卖暂时也都在天册国内。但阁里一直没给小蛮派任务，这期间苏合香都接了任务。

“你第一次出门一年半回来，第二次出门半年回来，大家要都像你这样，万花阁迟早关门大吉。”苏合香说完，又觉得话重了一些，“我看爹和师叔也没有很生气的样子，说不定过两日就让你出门了。”

苏合香以为小蛮爱玩，他不知道她其实不想出门。她要留在万花阁，等夏君逸的三月之期。他说过会来找她，她就乖乖的在这里等着他。

晋国偶有消息传回，这次大沥带了十万铁骑，而晋军和天册军打了半年的战，又要在边境和各省布防，能迎战的不足大沥一半人数。晋军不过占着熟悉地形。

小蛮才知道这场战有多凶险，所以夏君逸当初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她同行。

她一面担心，一面又有莫名的笃定，他会赢，他会来找她。他答应她的事从来没食言过。说不定还能赶上她的生辰。

她的生辰过了。十月太早了，还没到三月之期。等他来了一定要让他补上生辰礼。

三个月过了。大沥这次是皇帝御驾亲征，来势汹汹，此战肯定艰难。夏君逸本就说的四个月。

四个月过了。上次听说晋军已把大沥逼到冬门关外，应该是快了。

小蛮数着日子，她的生辰错过了，除夕应该来得及吧。她还想和他一起守岁。

除夕渐渐逼近，小蛮有些焦躁，就连苏合香都看了出来：“你怎么跟失了魂似的。”

苏合香盯着她看了一会，皱眉：“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有吗？”小蛮下意识的摸了摸脸。

苏合香点头，转头问一旁的三师姐：“你看她是不是面色青白，两眼发黑，像中了邪一样？”

三师姐刚回来没几日，也发现小蛮有点不对劲。虽不像苏合香说的那么夸张，但看起来的确精神不好，方才和他们说着说着就走神。她有些担心：“有什么事吗？”

去年她回万花阁时还拿情郎一事揶揄过小蛮，却被小蛮否掉了。她心知两人出了什么问题，从此按下不提。如今又一年过去，总不会和这有关。不是感情的事，那又会是什么呢？

小蛮摇头：“可能是这几日没睡好。”夏君逸的事要让他自己来说，她有种奇怪的念头，就好像她说出口了，他就再没机会开口一样。

除夕夜。万花阁很热闹，今年各个师兄弟都回来了，除了夏君逸。他们这一辈坐了满满一桌。席间有人提起夏君逸：“不知二师兄如今在何处？”

小蛮夹菜的手一顿，筷子上的一块肉没夹稳掉下去。幸好没人注意到她，她埋头吃饭。

吃完饭，大家各自散去。小蛮拒绝了苏合香一起守岁的提议，去了夏君逸的院子。夏君逸离开万花阁已有两年多，他的住处还一直留着。但自从她把他的君子兰抱走，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来打扫了。

满院干枯的落叶，透着一股萧瑟。推开门，一股子霉味。她支起窗户，冷冽的风灌进来，卷走了屋内的沉闷。

她提着长明灯，一步一步慢慢看过去。夏君逸的房间她不算陌生，但也从未细看过。进门是一个圆桌，桌上是一套青玉茶具，杯子倒扣着，摆的整整齐齐。

小蛮翘了翘嘴角，她忽然想起小时被师父罚跪错过晚饭，夜里饿醒跑来这里。夏君逸就牵着她坐在这里，她嘴里吃着他塞给她的干果，低头看着少年给她揉膝盖。鼻尖似乎还能闻到药油的味道。她笑了笑，踱到书案前。案上被整理过，砚台镇纸被收拢到后面的多宝阁上，还放了一些色泽上乘的玉器。

她绕过屏风，来到内室。左侧靠墙是一个黄花梨木柜，对面是一张楠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上面挂着的床幔还是春夏的料子，床上的被子倒是收起来了。她侧头想了想，跨进拔步床里，伸手在床底探了探，果然摸到一个冰凉的器皿。她提溜出来，正是一坛桃花酿。

她来到院子里，把石桌上的落叶拂去，坐下来拍开了泥封。她没拿酒杯，对着酒坛直接灌了一口。

她晃了晃坛子，扬着眉：“你都没有守约，可别怪我偷喝你的酒。”

她又喝了一口：“他们说你以少胜多，打了几场很漂亮的战。”

年夜饭上，有人提了几句，他们不知道那是夏君逸，她听着与有荣焉，又有种隐秘的喜悦。但此刻她哼了一声：“当初你可是说三个月的，牛皮可吹破了吧。”

停了一会，她的声音低下去，“二师兄，我想你。”

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除夕这一夜，小蛮喝多了，就这么趴在石桌上睡了半夜。第二日她就病了。就是普通的风寒，但反反复复，一直病到正元节。

过了正元节，三师姐又出门了。苏合香只觉得小蛮越来越沉默，大概是生着病精神不济。

只有小蛮知道，她在怕。她很久没有晋军的消息了。除夕夜上提到的战况其实是十一月底的事，如今正月快过完了，也没听到新的消息。她心里的不安日盛，有几次夜里惊醒，却记不得梦了什么。

她鼓起勇气，去找阁主。

阁主并不意外她知道夏君逸的事，面色还算平静：“前两日我刚得了消息，一个月前大沥的皇帝失踪了。”

小蛮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大沥是皇帝亲自挂帅，一国皇帝兼一军主帅失踪，军心肯定不稳，这战还能打吗。她心下一松，果然都是自己吓自己：“那我们，哦不是，那晋军应该可以打赢吧。”

阁主神色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应该吧。”

小蛮却没发觉那一眼，她还沉浸在这个好消息里。这是一个月前的事了。晋国的消息传过来需要时间，兴许这时夏君逸已经打赢了大沥，正在回来的路上。

她的心情又好起来。但还未见夏君逸，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看着眼前的人，无疑是震惊的：“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

她看见他，没有喜，只有惊。季玄按下心里的酸涩，极为温柔的笑了笑：“我找了你好久。”

万花阁并不是不出世的门派，虽然隐蔽，但要费心找，并不是无迹可循。他早在几个月前就得到消息，但他忍下跑来找她的冲动。这半年里，他们打赢了姜戎，但朝中势力三三两两如散沙，他暗地里拉拢培植自己的人。如今他已把大哥的势力都拢到手里。

“当初在我娘幕前，我们许过誓，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他看着她一字一字说得极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出这话的分量。他怕他说得太轻太快，风一吹就走了。

“如今，我来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