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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朱颜》十五章 奚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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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柏好淫,九州皆知。

为什么说他是好“淫”而非好“色”?只因他虽精于男女□□,但却不是生冷不忌,随意胡来的主儿。他得与你谈了情,二人得了趣,才会行那男女极乐事。“两家要是没情,行那事便有如嚼蜡,不甚得味。”——贺柏如是说。

是以他每与一人相好,都会拿出一颗真心托付与那人的,只是他的真心有千千万,所以情儿也有千千万罢了。难得的是,当他与一人腻味了,再去寻下一人,那被放下的,从不会去哭去闹,也算是九州奇人了。

魏迦南如今的年纪,尚不懂分辨男女之间何谓动情。她带着月姬来找贺柏,是为着让贺柏在危难里护住月姬,书上说的英雄佳人共赴情深,总归离不开这样的一个开头。

贺柏出来见到她们两个,连忙把人迎进了锦棚里。进去后,魏迦南一愣,原来在棚内的主位上,已坐着位美人。

“蓁娘,这是长公主,快来行礼。”,贺柏说。

美人听见贺柏的话,连忙从榻上走下,跪在地上对魏迦南行了大礼。魏迦南早就从小货郎口中得知今晚他们二人是要在此相会的,此时装着不认得蓁娘身份,对她微微一笑,“表姨夫宫里的美人,果然都像月中仙一样好看。”

蓁娘听了她的话,脸上讪讪的。她是花街出身,虽才色俱出众,但到底是贱籍,按规例是不能与皇族同坐。贺柏倒不甚在意,“温温,蓁娘是表姨夫在金陵新识的知己,并非从奚国带来的。她的箜篌是九州一绝,下次机会让她弹与你听。”

听到他这么说,蓁娘感激地朝他看了一眼。月姬因不知蓁娘身份,就是知道,也不懂大穆贱籍与非贱籍的区别,脸上便淡淡的,只亦步亦趋地跟着魏迦南。几认互相认了身份,按尊卑之序排了坐,蓁娘自觉地站在一旁,专给他们添酒食。

“怎么这样顽皮,竟然不带侍卫就跑了出来?”听完魏迦南讲述方才的惊险一幕,贺柏皱起眉,他算是魏迦南的长辈了,训她两句也说得过去。魏迦南扁起嘴儿,“我不过是想着带月姬姐姐见识见识我大穆的盛世风光,好让她迷醉于此,断了那总想着回家去的念头嘛。”

月姬一愣,她入金陵以来的心事,被魏迦南一句话轻轻戳破。不禁勾起了些乡愁,眉尖颦起,“横竖我是回不去的,你又何必费这样的心思。”她的大穆官话尚有乡音,此时却因了她心中愁绪轻拂,那些乡音便带了别样的韵味。

贺柏看向她的眼神,不觉凝了一凝,魏迦南辨不出,久经情场的蓁娘当下便意会了,立在一旁不动声色。魏迦南一副气鼓鼓的样儿,“你不愿意在这儿,谁还能强留你呢。就是强留了你,你又整日的想家,活得好没意思。”

竟似是真的生气了。

月姬见她忽然发起了小孩子脾气,脸上热热的,坐在塌上十分不自在起来。她与魏迦南说不上有多深交,顶多是今晚一起共了患难,跑了几条巷子。先前魏迦南来自己的碧空苑,都是她一头热,自己冷冷的看她说这说那。月姬叹了口气,暗想,自己是不是对这小孩儿太冷情了。

“温温,多大的人了,别耍小孩儿性子。表姨夫给你个好玩的,来——”

贺柏瞧见二人有点冷场,索性便替月姬解了围。他当然知道月姬是魏愈看上的人,虽然方才对她起了一丝怜爱之心,也不敢太过造次。毕竟有些人是该与自己无缘,再合心意也是白搭。

此时台上一齣文戏完了,几个武生踏着鼓点上台,嚯嚯的翻起了跟斗,台下一扫刚刚的沉闷,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魏迦南俯身过去,看贺柏从怀里掏出的东西,是个银打的七星结,纵横交错,榫卯相嵌,很是玲珑奇巧。她却不接,“温温对刚才的登徒子越想越气,表姨夫借温温些人,温温要出去找得他们,吊起来打一身。”

贺柏哈哈一笑,“你啊,性格倒像是他们吕家的。”他将七星结塞到魏迦南手里,高声叫道,“禁卫长!”

“到!”

一名虬髯劲装将士掀帘进来,对众人行礼。“选十名身手过人的精壮儿郎,随长公主去。”

月姬听了,也要站起来跟去,谁知魏迦南抢先对贺柏说,“月族才进京不久,这样的事儿又不甚光彩,若是传开了恐怕各国主君难免要弹劾月族阿巫不懂礼法,不晓得管教女儿、御下松散,导致滋生事端等等,一顶不宜为主的帽子随便就能扣下来。这事因我而起,也应由我去了结,拜托表姨夫帮温温照料月姬姐姐一晚,神功戏后把她送回碧菡馆,明儿温温得空了,必定设宴谢表姨夫。”

贺柏摆了摆手,“本来就应当帮忙的,看你说成这样。”月姬听她说得是理,心里也怕影响昌珐,就坐了回去,也不说话。

魏迦南伶俐地朝贺柏一拜,出门看到十名已经点好的少年郎,朗声说了句,“走,跟本宫去巡花灯巷!”呼啦啦一群人跟着她去了,好不威风。

吴王府里,吕峤刚祭完十方孤魂,吕道先与何氏就带着哭哭啼啼的珠珠儿来了。老国君皱这眉,七月半本来就百鬼夜行,女子一哭,哭声也不知会不会引来些什么邪祟,真是晦气。

“王耶,你这会该信我的话了吧!”

吕道先心急火燎,扯着何氏上前就说,“雪猊司定是在月姬身边埋了人,否则温温怎么会去得那么巧!”

吕峤看了一眼珠珠儿,见她两边脸都肿得老高,左边脸颊有三道血痕,不住地垂头低泣,心里不禁烦起她来。“你让她别哭,如果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你既当了她的阿耶,便由你去管!”

吕道先听他父亲这样说,回头狠狠的瞪了珠珠儿一眼,珠珠儿连忙惊慌地捂住了嘴。她晚上被带回了质子府后,已经被吕道先打过了,此时怕吕道先怕得跟什么似的。吕道先看着父亲的神色,忽然咚的一下跪下来,执着吕峤的衣袍,厉声说:

“魏愈要把五国君主都困在金陵,一举而灭之!他要温温先行事,拿月姬做诱,以贺柏为引,撕开局面,好让他把我们大家都杀个遍!这是四娘在碧菡馆亲耳听桐娘对温温布置的,王耶,刚刚暗子来报,温温已经带着月姬进了贺柏的锦棚,难道您就一点也不——”

吕道先话未讲完,忽然就受了吕峤窝心一脚,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几滚。

“道听途说,妄议主上,逆子!”

吕道先痛得额上出汗,何氏扑过去半抱起他,不禁搭嘴,“王耶,郎君所说句句都属实……那夜,妾安插在碧菡馆的灯仆来报,桐娘与长公主在得藕榭密会,妾就装成灯仆,匿在水榭下面听到的,当场把妾吓得半死,衣裙都湿了一身,事关家国存亡,不敢耽搁,晚上回去就都说与郎君听了。我们夫妻二人虽是质在金陵的,但心心念念,可都是咱们吴国啊!”

吕峤皱眉看着地下的一双蠢夫妇,也不知说他们什么好。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四周寂静无声,佣仆也不知在哪里忙着。似乎在这里,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被第三者听去,可他却知道,他今晚所说的每一句话,吕道先夫妇说的每一句话,天不亮就会一句不落的呈到魏愈案头。

“你当质子当疯了还不够,”他一拂衣袖,“好好的媳妇儿,也将她带疯了。想用这下三滥的法子让我去和穆天子报请带你们二人回国,休想。”

说完,也不看吕道先夫妇如何哭作一堆,转身走了。

魏迦南不知道自己的小舅正在与自己外公闹,她眼下带着十名少年卫兵,穿街过巷的掷花标,买糖糕,玩得好不开心。一行人走到江边,遇上了刚刚轻薄月姬的那几名浪荡子,那个三角眼的,也看到了魏迦南,却一点也不怕的,上前朝她作了个揖。

“小郎君,怎样,哥哥们演得好吧?”

魏迦南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竹笼,递给三角眼,“谢谢啦!我家姐姐此次之后,应该会信世情险恶,不会再擅自跑到街上的。”

三角眼将竹笼子放到耳边,凝神细听,听见里面蟋蟀鸣叫响亮,又在灯火下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看到里面一直乌黑油亮的大蟋蟀,不禁笑逐颜开。“果然是宁津金虫。”

后面的奚国卫兵看着他们,不禁一头雾水,不是说要来打人的么?

魏迦南回头,“这几位公子,刚刚都帮了我的忙,所以得谢他们呢。要寻仇去打的,不是这几位。”

奚国士兵们听她这么说,纷纷点头,表示小郎君你今晚就是咱们的主儿,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魏迦南玩心未泯,又给钱领头的一个叫秉衢的,去买了许多酒与小食,坐在江边与众人分食,说是等那几位坏人,实质是看三角眼他们斗蟋蟀玩。

就在玩得入迷之时,忽然的,她听闻江心一阵悠扬萧声,吹的是前朝名曲《山雪孤月》。那人明显是个中好手,那曲儿凄凄清清,冷冷冽冽,却有一股安稳之意,在今晚抚慰世间孤魂是最好不过。魏迦南好奇地往江心看去,只见一条简朴素雅的乌篷船行在江中,船头立了一个着湛蓝锦袍的男子,正在吹曲。

魏迦南不看还好,一看,嘴里噗的喷出一口酒。

这不是那天在天禄阁里,孤雨亭上,假扮王焘学生的无赖嘛!

她跳起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草屑,“哥哥们,我们要打的人找到了!”那些禁卫兵因为跟住魏迦南的缘故,玩了一晚,又有酒喝,又有肉食,当然都想着要在这长公主面前好好表现,以报答她今晚的款待了。

“哪儿呢!”秉衢摩拳擦掌的站起来,“竟然敢喜欢我们长——长郎君,是没长眼还是吃了熊心豹胆。”

“江心,穿了蓝色袍子,在吹曲儿的那个!”

此时的桓憾,尚不知自己已被长公主盯上了,他一边卖力地吹奏着《山雪孤月》,眼角却扫向坐在船舱里的王焘,希望大儒家听曲听得欢喜了,能对他青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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