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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南有鬼》第57章 不过执念何须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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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你也可以叫他竹昇。”燕云辞补充道,然后他估算了一下时间,应到了他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们现在还不能走,我要带他去见一个人。”时北枝看出了身旁之人的意图,也知道他们现在身陷险境,多逗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他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这里,他该做点什么的,至少如果此举能够使整个鬼城中的人都得到解脱,他们就不必再受那风兰的威胁,也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却邪剑。

“不行,我来此幻象就是为了救你出去,现在却邪之主也在这里,我决不允许你们两个出半点差池。”闻言,燕云辞反驳道,他冒了如此大的风险,才拼得的一线生机,怎么能容忍他去多管闲事。

“那真是抱歉了燕兄,我时北枝就是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人,我决定的事情没有到最后一刻,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之前,我不会放弃的。”蓦地,时北枝这样说道,似乎是许久没有过的认真了。

他知道燕云辞和妄萝之间有着一个他所不知道的计划,而就是因为这个计划,他才得以交到了两个很好的朋友,和他们一起经历很多很多事情,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救他,只是因为他的这条命对他们有用处,也许到了最后待他们得偿所愿时,时北枝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只是他们生命中一处不算好看的风景罢了。诚然,他也是有所求的,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双亲复活的机会,这买卖他并不亏。可是,那不代表他没有想做的事,没有自己的坚持。

“你……”见眼前的青衣少年如此固执,到是让燕云辞有瞬间的恍惚,记忆中,同样的紧急状况,同样要面临抉择,那个穿着黑袍,冷漠的令人讨厌的槐鬼也是这么说的。

这一刻,燕云辞忽然觉得妄萝所言不错,他真的很像离仑,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可仅是这片刻的松懈,便以让时北枝有了可乘之机,他拉着子宴快速的躲进了不远处的另一处记忆漩涡中。

“时北枝!”燕云辞喊道,却发现原本已经稳定下来的空间,又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怕是很快就会倾塌成一片虚无。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追着二人的身影,进入另一段记忆里。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记忆中,李似纯带兵放火烧了令支的粮草后,便立即掉头向尤城撤回,可一路上前来追捕他们的令支人马越来越多,眼下,尤城的城门近在咫尺,可他们却早已被团团包围,仅剩下的三十余众也尽数脱了力,根本没有再与敌交战的能力。

“杀!今日便战个痛快。”停下脚步,李似纯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敌军,不禁怒道。她知道自己迟早会面对这样的结局,所以并不害怕死亡的降临,只是可惜这具被毒所折磨的身体,已经使她不能像以前一样浴血奋战。

她握着剑的手在颤抖,布满伤痕的面颊苍白不已,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与他并肩作战的将士们帮她挡下那些刀戟所带来的伤害。

她布满殷红血丝的眼睛里噙着泪,举起手中的剑刺向面前的敌人时,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那浓重的血腥味让李似纯想起她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

那时的天,下着冰冷的雨,雨水顺着盔甲流淌而下,渐渐的脚下开始变得泥泞起来,有无数的人踩着血水互相厮杀着,其实,他并不认识和她穿着同样的战衣,有着共同敌人的士兵们,更是没有时间理会她为什么要杀掉一个又一个,原本跟她毫不相干的人。

她讨厌打仗,却不得不用这种方法守护她想守护的东西。那么今日,这即将迎来黎明的天,明明没有下一点雨,为何她的脚下却依旧沾满了鲜血,挡在她面前的这些身影,又何苦为了一个将死之人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所以她不能认输,不能低头,不可以死,不可以!

但她错了,人从来都是很脆弱的动物,无论是躯体还是灵魂,即便她再不情愿,当敌军将领在她的喉咙处重重的划上一刀时,她便已经死了。

可李似纯却不愿闭眼,她还没有看到子宴率领孤竹大军凯旋归来,还没有卸下这一身盔甲于山野之间做个普通的猎户,还没有去看过子宴所说的那片长满了风兰的香榧林,怎么甘心?

于是,千年前,一个苦苦支撑着不愿离开的灵魂,和这座城中所有的人一样,也生出了执念,这种执念一直存在于一个和真实世界完全相反的鬼城中,不肯散去。

“云辞,你们为什么还没出来,我的力量根本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幻象外,妄萝用精神之力一遍遍的催促着燕云辞。她说着,手中施展法术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渐渐的,随着力量消耗的加大,她的全身开始浮现出一些黑色的如同树枝状的纹理来,这便是她的本相,亦是她能和这风兰一战的原因。

“现在事情有变,外面的情况如何,开启通道之事可不可以迟一些,北枝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半顷,燕云辞思考了一下回道。此刻的他,正跟在时北枝的身后,与子宴的大军马不停蹄的赶往尤城,他虽然不知道凭子宴一介凡人,是如何做到在顷刻间就可以制造出千军万马。但这一切也许正如时北枝和他说的一样,在这个空间里他们不过是过客,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魂魄。唯有心中存有执念想要守护这座城的人,才拥有着无限的力量,何况子宴本就是这里的王,这里的一切都等他太久了。

“眼下无事,我还应付的来,待他解决完里面的事情,你再带他出来便是。”妄萝回道,说话间便很快的切断了自己和燕云辞的联系,只因她不能让时北枝他们发现她的伤势,更不能让他们知道再次开启逃离的通道会以她的性命为代价。

“唔!”话毕,妄萝忽然发现这风兰似乎起了什么变化,一阵强大的精神之力生生的将她撞出了数米之外,一声闷哼之后,有鲜血自她的唇角缓缓流出。

妄萝一皱眉,打算强撑着站起身来。却发现风兰已经不再采取任何攻势,而那些因为朔日重临所汇集于此的凶戾之气,也都停在了半空中不再成为风兰的养料。

见状,妄萝一惊,连忙去查看时北枝等人的情况,发现他们身上黑色的硬甲也渐渐的消失了。

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妄萝疑惑着,眼下这种情况虽然令她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可她根本不知道这样逆转形势的局面,是否需要幻象里的人付出代价。而且通过燕云辞所说的话来看,是时北枝使这一切发生了改变。

只希望他们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妄萝心中暗暗的祈祷道。在放松下来的一刻,所有的疲惫顷刻间袭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体重心不稳的摇晃了几下便栽倒在地上。

幻象中。

短促急切的马蹄声响起,旌旗在凛冽的风中猎猎招展。即使没有鼓声号角的激励,这些身着红色战衣的兵将,在最后的黑暗里,犹如月夜深海中汹涌的海潮席卷而来,似要让整个山河都为之颤抖!

他们将那些打开尤城城门的令支士兵斩杀殆尽,将倒在地上的孤竹大旗重新立在了城楼之上。

然而那个带着无边杀意而来的帝王,却在城外不远处的血泊中,抱起了一具尸体。

那是一个其实长得很好看的女子,她的脸色本是极为苍白的,却有凝血作胭脂点染了一抹艳丽的唇色,她的发有些凌乱,却被微风轻轻拂过梳理的恰到好处,她的战衣早已破碎,却有人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满城的士兵站在道路的两侧,跪迎着他们的大王与大将军的归来。

“阿纯,孤王胜了,以后都不会打仗了。孤竹的百姓都会过上太平的日子,你可以回到你的家乡,在山上建一间木屋,小晏陪你去打猎好不好?”子宴轻声的说道,他笑着倔强的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悲伤。他该高兴的,他的子民为他死守城池,即使饿死也没有一个人肯投降屈服,他的臣子为他出谋划策甘心背上投敌叛国的罪名,而他所爱的人,则用整个生命去相信他,即便孤立无援、即便战到最后一刻,她都要想尽办法去帮他争取胜利。

她一定撑的很辛苦,是他来的太晚了。

“孤竹胜了,胜了!”子宴喃喃着,但到了最后他大喊道。他知道阿纯一定很想听到这个消息,城中死去的将士和百姓也一定想听到。他们没有被放弃,更没有白白的做出牺牲,他们才是孤竹真正的英雄。

与之而来的便是城中所有将士的附和声,他们把孤竹胜利的消息传到了尤城的每一个角落。

“放下,他们终于都放下了。”忽的,时北枝在一旁说道。

闻言,燕云辞抬起头,当他看到有无数耀眼的光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们头顶形成一片璀璨的星空时,他才知道时北枝之前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孤竹士兵消失了,尤城消失了,整个空间化成了一片黑暗,却被那些渐渐消融的点点星光,点缀的极为绚烂夺目。

只是,有微弱的哭声响起,惹得二人向子宴所在的方向看去。

同样的,那个帝王不在了,剩下的只是那个穿着白衣的书生竹昇。诚然,他怀中所抱的女子也不在了,而是化作了星光,再无遗憾的离开。

但对于竹昇来说,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而是他的执念。

他终于记起自己为什么会死了。

三天,他三天不眠不休的翻读着那些有关于孤竹国的史册,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千年前消失了的小国,如此耿耿于怀。他一直找,一直找,哪怕是只言片语,哪怕只有短短的一个名字,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原来他的阿纯,他的国家,那么重要,留给他那么多遗憾的曾经,已经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之中,连一个字都没有留给他。

所以他不甘心,便忘记了自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即便付了性命也再找不回来了。

也顺便想起了,刚才的一切不过都是假象而已。千年之前,当他一路攻打回尤城,一座早已被令支占领,却又因为瘟疫横生而弃之不顾的城池。

当他打开城门的一刻,他看到有无数腐烂的白骨,就躺在街边巷尾。他看到一棵没有半片枝叶,已经枯死了的柳树下,有两个拿着弹弓的孩子的尸体,他们的父母也都死在了一旁。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孤竹战旗,破败的屋舍。

死了,都死了,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

他疯狂的找,没日没夜发了疯一样的,却如何也找不到李似纯的尸体,只是知道她死在了敌人的包围之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销骨成泥。

后来,他对子承的残余之众进行了包围,亲手斩子承于马下,吞并了令支的土地。但听闻令支尚有王室旁支逃离了王城,不过由于下落不明,几番追捕之下也就放弃了。

“阿纯……”竹昇站起身来,对着那些星光唤了一声。他的阿纯那么好却又这样傻,明明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已经做到了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地步,为什么不肯放弃,还要把自己囚禁在这座鬼城中,日日夜夜的守着这些残忍的回忆。

“这个空间出现了裂痕,我们可以出去了。”燕云辞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星光,但他却并非在感叹这些魂魄的消散,而是一直在寻找着这个空间的破绽。忽的,在一片璀璨之中,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一边说,一边抓着二人向那道裂痕处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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