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萧的办公室是三楼左手边第一间，摆设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除了一张老板桌和老板椅之外，便是会客的小茶几和旁边的黑色沙发。整个办公室只有黑白两色，线条干净利落，简洁明了地彰显着主人的性格。

陈萧把行李箱拖到门边，招呼方付妍坐下，自己去隔壁休息室倒了两杯水。

此时的陈萧脸色依旧不太明朗，初见老同学时的欣喜早已被刚才的突发事件盖过，脸色阴沉沉的，竟是显出几分老板的气势。

方付妍见陈萧脸色不好，正想开口转移话题，却被陈萧抢了先。

他道：“刚刚那人是chc的首发打野，叫韩星宇，id是rectangle，是个韩国人。”

方付妍点点头表示了解。

于是陈萧继续道：“这个人打得不错，关键时刻能carry队伍，所以我就花大价钱把他买过来，那时候圈里人就跟我说，他这人风评不好，性子太傲。仗着自己操作不错，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太爱秀，不适合团队。我那时候想的是，chc这个赛季的成绩已经太差了，死马当活马医也要救一次，我自己一手拉起来的队伍，总是不忍心看着它落入升降级赛的。毕竟lspl再跌，就是tga了。现在想来，我还真是头太铁。”他摇着头自嘲的笑了，左手下意识的摸出打火机，突然间又想到面前的人不喜欢烟味，于是把打火机拿在手上一开一合地把玩。

方付妍拿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道：“这个人，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大好。”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说道：“他刚刚说的那句韩语，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陈萧苦笑：“听了这么多遍，傻子也该懂了。他说，你们不过是混迹在甲级联赛的次等品，天天就知道抓着我训练，傻子也要有点自知之明！跟你们这群垃圾一起，练死了都没用！”

虽然与自己猜的意思所差无几，可从陈萧嘴里说出来总是多了些自嘲的味道，方付妍听着难受，便生硬的转了个换题：“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中的时候，你和我弟还有我，我们仨经常去那家网吧开黑。诶，那网吧叫什么来着？”

陈萧笑答：“明辉，叫明辉网吧。”

方付妍附和道：“对对对！就是叫明辉！那时候我弟用他半吊子的成语水平，形容我们的三轮车呢！”

“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陈萧眨眼道。

“是啊！那时候多好啊，无忧无虑的。哪像现在，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后果，时时有人提醒你，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做不符合你年龄的事情了。”

“哎，谁不是呢？小时候的时光总是单纯而短暂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感慨使气氛又有些僵硬，这回陈萧很自觉的转了个话题，问道：“你这两年在女队怎么样？”

方付妍苦笑：“还不就那样呗！跟原来想得完全不一样。每天有应付不完的商业聚会，训练的时间都被用于商业活动，队里的人总是在攀比，无心训练，比赛打了几场，成绩都不太好，可是没人在意；老板对女队也不是很上心。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一句话，不合群呗。”

陈萧闻言，有些愧疚：“当时要是知道会这样，就不会支持你打职业了。说起来，你进vyl跟我也有些关系，当时好像是我推荐你去的吧。”

陈萧说完，对着方付妍抱歉的笑了笑。

方付妍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其实我倒要感谢你，要不是你介绍战队给我，那时候的我真的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再怎么说，我还是对你不住。”打火机盖子清脆的“咔嗒”声慢了下来，陈萧低头想了想，脑子里闪过一个主意，令他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不如你签我们队吧！”陈萧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于是眨巴着眼，一脸期待的注视着方付妍。

方付妍被他那种发现金子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她下意识地理了理刘海，开口道：“我现在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带着犹豫：“我现在是真的没有这个信心继续走下去，甚至，我都开始质疑曾经那样坚定的信念是否正确。”

方付妍叹了口气，继续道：“周围的人一直在像我传递这样的观念：女孩子不适合打职业生涯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更不适合打职业。以前我不信啊，我想，谁能说女子一定不如男呢？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于是我试了。可是试过之后我却觉得迷茫了，我不知道我原来坚定的信念是对是错，种种事实都在告诉我它是错的，可我不服气，凭着这股气我支撑到了现在，可是现在我真的觉得累了，真的不想打了。”

“你知道吗？我甚至想过，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怎么选择。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可能会选择中规中矩地读完高中，然后考上大学，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样的回答把我吓到了，却也让我开始思考，我是否应该放弃。”

“我现在心里特别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可能只能心领了。”

方付妍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样灰败且了无生气的眼神，看得陈萧不禁沉默。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几个大男孩爽朗的笑声，其中一个声音喊道：“老板！出来吃饭啦！”

“去！人家现在有美女相伴呢，光看着都饱了眼了，还吃什么饭呀！”

陈萧羞恼地豁然起立，冲着门外喊：“臭小子们！一段时间不教训就皮痒了是不是！这个月奖金不想要了？”

“老陈发威了！快跑快跑！”

方付妍不禁被他们的气氛所感染，一扫脸上的郁色，拿起手机对陈萧说：“一起去吃饭？”

陈萧因为刚刚的话题，此时对着方付妍还有些尴尬，他不像方付妍转变情绪那么快，还有些沉浸在方才方付妍的忧郁中。

方付妍跟这傻小子也是老友了，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对于这个比她还磨叽的大男孩，她也十分无奈，于是当下就果断地把他拉出了办公室。

chc的煮饭阿姨是南方人，一手家常菜做得十分地道，加上有几个性子活泼外向的男生调节气氛，方付妍这顿饭吃得算是宾主尽欢。

吃完晚饭已经八点了，chc的队员因为还有训练，快快扒完了饭就回了训练室。陈萧见方付妍起身，像是要告辞的样子，连忙道：“隔壁那栋楼是我们队的宿舍，队里人不多，所以很多屋子都空着，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找地方住也不方便，不如就先住下来。”

方付妍支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这建议不错，倒也没有矫情，就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