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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洲佚志》第48章 秾卷夜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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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骤来,恰似银河倒泻,如此一夜,直至次日方得停歇,却将籍周城染浸了湿意。

沈琚凭栏观檐,面色沉郁不明。雨滴潺潺,不过是滴滴漏漏,残余泽声。

秾倦敛烟雨,玉姿世无双。

沈琚的身姿好似嵌入了这浓郁的雨色之中,垂袖亦是郁引这浓可捻蘸的湿意,远望,竟是景也潋滟,人也清隽。

安吾近得前来,竟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道:“殿下。”

阶外雨声滴漏,渐缓嚣音。沈琚抖了抖附于夔龙皮氅上的雨珠,道:“与我饮杯酽茶吧。”

安吾敛容跟上沈琚,步履轻缓。

香茗烟雾萦绕,熏人心神濡濛。沈琚倒了杯茶汤递予安吾,道:“可曾记得你我初见之时?”

“自然记得。”安吾呷了一口香茗,说道。

“如今十余年过去,我已是将死之人,回望过往,方觉意难平。”沈琚悠而叙道。

“慎王吉人天相,自有神助,又何苦妄自菲薄?”安吾叹气抚慰道。

“吉人天相?”沈琚噙着声绪,望透窗外雨意濛濛,忽而笑道:“诸神既予我这多舛命途,又怎会回心转意来助我?”

安吾沉寂,语塞难言。慎王既为皇家庶子,生逢战乱,入岐国为质,饱经冷眼,而后得以重回故里,却又身负奇蛊,苟延残喘。

命途多舛,俨遭神弃。

安吾顿了良久,方又说道:“慎王且莫急,如今诸事已备,只待寻了鲛灵服下,自能康健。”

“若是鲛灵从不曾存于这世间呢?”沈琚问道。

“绝无可能。”

“哦?”沈琚笑道,“单凭那林白岩一面之词,或是几张残页,你便这般笃信鲛人,或是鲛灵的存在?”

东篱岛岛主林白岩,曾执几页残卷面圣,言归墟之外有鲛洲,存鲛人。鲛洲四野皆是奇珍异宝,鲛人体内灵珠可起死回生。其言若是普天之下存人外异类,人世必将殆矣,恳求圣上派兵遣将,寻得归墟,收服鲛洲。加之其又言,曾于东篱岛海域捕获鲛人,并将其送往焉有山囚禁,如此一来,竟是煞有其事。

然而圣上无意于此,只当其不过是痴人妄言,断不信林白岩所说之事。只那国师勿述听闻此语,铭记于心,心生计量。

安吾寂了半晌,方又说道:“殿下可曾记得那林琴客?”

“前任戍守谷主,自是记得。”

“林琴客,是为林白岩之叔父。”

“竟是如此?”沈琚疑道。

安吾颔首,又道:“林琴客曾于那风息谷囚禁鲛人,而今他已身死,魂却籍禁术得知不灭,如今正寻鲛灵,而后便可肉身重塑,再回人世。”

“从何得知此事?”

“初始听闻,吾亦不过是半信半疑,然却亲眼所见那林琴客之魂,覆血肉之躯,噬生魂为继,此番禁术,逆天地而行之。若非鲛灵确有其效,林琴客断不会冒诸神之责禁铤而走险。”

沈琚沉吟良久,方问道:“便是此事,吾卿便信了那鲛灵的存在?也便是因为如此,吾卿方去信予我,言已寻得良药,可愈我这衰败之身?”

安吾目光于沈琚被夔龙皮氅包裹之下的清瘦身躯流转,心端悱然,道:“王爷,你我但随那林琴客之魂,他寻鲛灵,我等亦寻鲛灵,只消他触手一伸,我等必将为你截断,寻得良药!”

原是林白岩进言却不得圣上垂青,心下愤懑,而国师勿述,听闻他于圣上面前所言之事,顿觉沈琚之蛊许是可解,便密会林白岩,几番合计,便作了一番打算。

“既如此,”沈琚伸出苍白五指,细加端详片刻后,方问:“朱流毓既为继任之戍守谷主,可是尔等幕中之臣?”

安吾神色一僵,却是摇头,道:“此番之行,朱流毓言是为伏黑影、缉梼杌,我等真实企图,她……应是不知。”

“应是?”朱流毓削弱之身形、清冽之面容于思绪中浮掠而过,沈琚又问道:“她今日既为戍守谷主,其中可有吾卿之力?”

一阵沉寂流转,半晌,安吾方道:“确是我等所为,但,她不过是棋子而已。”

三年前祭剑日时,安吾初见朱流毓,便知其为他于流破山所解救之婴孩。而因事态突变,见朱流毓进退不得,许是将被遣往虚浮牧野,安吾心生一计,便进言于泊台尊人,使他允朱流毓前往风息谷。

其后又言怜她无剑可倚仗,托泊台尊人赠与朱流毓鎏白银弓,其弓上锈色圆球,内锁凝魂通书的岁什珠,国师勿述以载灵镜为引,凝聚林琴客之魂,使魂息愈强,待时机一到,便以他为引,去寻鲛灵。

“可那鲛人既已囚困于风息谷,为何鲛灵犹未见踪迹?难道……鲛灵已与那鲛人之身剥离?”沈琚问道。

“正是如此,”安吾应道,“林琴客曾遣梼杌去信于林白岩,除去二纸书绘鲛洲、鲛灵之残页,另又告知,那鲛人之鲛灵,已不知所踪。”

“林琴客可知我等真实意图?”

“林氏一族,只料我等觊觎鲛洲罢了。”

“有趣,”沈琚掀眸笑道,“道是两相合计,各取所需,只是,鲛洲我要,鲛灵,我也要。”

安吾听得心慌,然他却不过是颔首相和。

“那朱流毓,于此事当真一无所知?”沈琚又问道。

安吾沉吟片刻,方缓声道:“臣曾多次试探,虽知她并非一无所知,却又觉她深浅难测。”

沈琚颔首,端起已然凉去的茶汤,道:“她虽年纪轻轻,行事却是难以捉摸。”

窗外的雨声渐而如珠如砾,皆落玉盘。沈琚之声,濡染湿意,又问道:“可有查明朱流毓身侧二人之来历?”

安吾以一杯热茶,换去沈琚手中的凉茗,道:“遣往宜州察探之人已然回报,身世遭遇,确是如其所言,滴水不漏。”

沈琚讽刺一笑,言:“这便更叫人相疑了。”

“属下已遣人密切留意其等,王爷不必担心。”安吾道。

话毕,门外冬缠拱手道:“禀王爷,时移寮之人已到,正待王爷召见。”

安吾听闻此语,不明所以,抬头问道:“王爷,阵法所需人皮不是已然收集完毕,为何还要召见时移寮之人?”

沈琚却是高深莫测地笑了:“我还需他们为我办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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