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小院内，残败的墙角隔着一方小小的天地。夜里，除了月光，无人造访。现在连月亮也躲进云层，在一片黑暗中，一人站在园中，背对着地上跪着的四个男子。时间好像静止一样，除了被风吹起的衣摆和虫鸣，四周一片寂静，连呼吸都压抑着好像停止。也不知过了多久，站在前面的男子抬起头望着从云层中探出身子的月，略显低沉的声音落在快要凝结的空气里。
“又是她……”
“是。”四人颤声说，头埋得更低了，没有完成任务本来就要受责罚，他们暴露了长相，肯定要处死。如果逃了，死的会更惨。背上和头顶刻的字，像时刻提醒他们的失败一样，也是提醒他的失败。
接连败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作为鬼影门的门主，他倒有些好奇，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低头俯视跪在地上的人，这次失败并不是他们的错，但是，他讨厌失败。一挥衣袖，四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月光照着他们的尸体，还有站在他们前面戴着面具的男子。成大事者一定要心狠，他不想失败，便要狠心，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无心。
越过了黑夜，白天的高温还在继续，烨远贴着惊鸿坐在马上，双手无奈地搭在她腰间。他也不想和她骑同一匹马，早上，他还建议她和笑陌共骑，由他单独骑一匹马，没想到两人的态度出奇的一致，他们的坐骑不准别人单独坐。这算什么理由，惊鸿一个人不正经就算了，怎么连笑陌也这样，烨远真是想不通，笑陌不是她的夫君吗，怎么不阻止她，她的那些传言难道是真的……传言，燕惊鸿在家里藏了许多男宠，极不检点，烨远以前并不相信，敢明目张胆这样做的女人莫不是疯了。现在，他有些信了，作为她夫君的笑陌对他不多言语，难道是习惯了？这个传言是真的，那么其他的呢？他真是不懂。
紧跟在他们后面的笑陌目光始终不曾离开两人的背影，他自然不会真的那么大方，看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人在一起，家里那些就够他烦的了，连到了外面也不得清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从跟了她起就知道，这女人不消停，调戏别人是她的兴趣，以前调戏完了就走，若追上来她必定义正词严地拒绝还把人教训一通，现在倒好，要是愿意跟她，她就领回家。若不是家里有人把着关，烨远何止排到十六，六十六都有可能。
赶了两天路，他们总算到了燕家堡的地界。燕家堡在苏城效外的一座山上，说是山，只有几百米高，也没有名字，燕家堡建在最高的一座上面，远一看，让山更显挺拔。就算那样，惊鸿第一次到这里时，还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也叫山？根本就是土包。”她在山林中的尼姑庵长大，那里的山若是摆到这里，简直要把燕家堡踩到脚下。
烨远没到过苏城，对南方的丘陵山岗很熟悉，倒没有吃惊，倒和惊鸿穿过市集时，让他惊讶了一番。
“看，又带来一个。”
“这个长得不怎么样吗。”
“不知能不能留下来，哇，这几天得小心点钱总管了。”
不是窃窃私语，而是当着她的面表明自己的意见，烨远用余光打量着这群人，他们是不要命了吗，敢对她这么说。他看得出来，这个镇上的人就算是小孩子也都练过武功，所以才不怕吗？想到她的武功，他打消这个念头，这些人，哪会是她的对手。
“哟，各位看好了，这个就是我家十六，要是你们以后谁看到他做些偷偷摸摸的事，一定要到燕家堡告诉我呀。”惊鸿朝众人拱了拱手，笑得一脸灿烂。
好丢脸，烨远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恨不得挖个洞藏起来。她怎么能这么说。
“好，堡主放心。”
“我们一定要仔细地看着。”众人起哄道。
烨远头埋地更低，暗想，这里的人是怎么回事，都不知礼义廉耻吗，就算本朝民风开放，众人崇尚自然，不喜欢被世俗所缚，但是女子这个样子怎么可以。笑陌对这个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就是这样，喜欢跟大家闹在一起，不知不觉，他们竟然都接受了。
出了小镇，骑马没一会儿就到了燕家堡所在的山下，三人下了马，牵着马一起上山。山路平缓，并不难行，两边又有绿树遮阳，减轻正午阳光的毒辣。守门的人看到有人上山，忙去通传，里面正靠在太师椅上午睡的男人打了一个哈欠，半睁惺忪睡眼。
“回来的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回总管，是三个人。”守门的人老实答道。
带着睡意的眼睛忽地睁开，男人站起身，半勾的嘴角带着邪气的笑，脸上那道伤疤更显狰狞。“十五才刚走人，十六就进来了，她倒有本事。这次不知是怎么样的人，我倒要看看。”
走到大门口，惊鸿她们刚走到。一见到他，惊鸿笑着打招呼，“哟，强盗坯，还没有把这里搬空逃走呀。”
“没把你偷走，光搬这些有什么用。”他搂着她的腰，似笑非笑的说，余光冷冷地打量烨远，“这人是谁？”
“快剑关烨远，小十六。”惊鸿介绍道，脸上分明是看好戏的表情。
“哦……”他意味深长地扬起笑。
烨远忽觉眼前一闪，笑陌扬手挡在他面前，指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铜钱。金钱豹钱进，烨远一惊，不是说失踪了，怎么会在燕家堡。
“老八，你又在吓人。”惊鸿埋怨道，语气丝毫没有怒意。
“我还以为快剑有多快呢。”钱进讽刺道，接过笑陌扔过的铜钱，目光沉了沉，“老五还是一样身手敏捷。”
“是。”笑陌淡淡的说，目光也不看他。
“你这家伙！”钱进不禁火起，有时间摆脸色给自己人看，怎么不拦着她让她少招惹些人。
“好了。”惊鸿摆摆手，拉着旁边正为自己武艺不精的烨远，“进去吧，我家非常热闹，你会慢慢习惯的。”
“哼。”钱进别过脸，故意不看笑陌，板着脸跟在惊鸿他们身后。
穿过大门，被高高围墙包在里面的世界很少在外人面前展现。上任堡主很低调，很少请客人到家中做客，不像惊鸿常带陌生人来。烨远看到几个侍女站在厅前弯腰恭侯，惊鸿不看她们，沿着走廊进入旁边的角门，等绕过幽深的小径，一道拱门遮着里面的绿色出现在眼前。烨远以为前面是花园，进了园子向左看去却是一个大厅，台阶前，几个男子站在那里，穿着相同服饰的应该是下人，剩下的两名是她的夫君。长得高大些的穿着灰色布衣，戴着几分腼腆微微笑着，烨远意外他的模样并不是特别出色，至少比笑陌和钱进略输一筹，特别旁边还站着俊美出尘的翩翩少年。
“宝宝。”惊鸿一声欢呼，跳跃着跑到那俊美少年的身边将他抱了个满怀，“这么热的天，怎么站在外面，要是中暑了怎么办，也没有午睡吗，木安，你怎么照顾六公子的！”
旁边的侍者半低下头。
“不关他的事，是我想出来接你的。”少年忙说，“要是悠姐姐生气了，就骂我好了。”
“真是的，明知我不舍得。”她笑着捏捏他的脸，任谁都看得出，她对他的宠溺。抬起头，她望着静静站在一边的男子，“源长，家中一切可好？”
“好。”源长点点头，目光系在她身上，没有多余的话。
“有你守在家里，我最放心。”她握了一下他的手，笑容中带着真诚的感激。
“应该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
“那个是关烨远，小十六。”她指指后面，牵着少年进了屋，连头也没有回。
烨远暗恼，她这样倒显得是他要硬跟来一样。从她的态度看，她对怀里的公子最为宠爱，对旁边的源长好像不怎么关心，难道是长相的关系，她会救他不也因为他的长相。钱进称笑陌“老五”，她称怀里的少年“六公子”，称钱进为“老八”，应该是他们的排行，那其余的人呢，怎么来迎接她的只有这两位，寻影也不在。
“小悠悠，不公平，我和老三一起守在家里，你怎么不夸夸我？”钱进不满地趴在她肩上，朝旁边的老三挑挑眉，“老三，是吧，我也帮忙了。”
“是。”源长迟疑地说。
“少来了，你不帮倒忙就算好了。”惊鸿白了他一眼，“不过还算你有良心，至少来接我，其余的，是都在午睡吗？”
“就算没睡也不会来，你还不知道他们。”钱进戏谑地说。
“寻影呢，不是说他来了吗？”
“他刚才还在说要来接你的，可能是……又迷路了。”源长有些无奈。
“笑陌，你去找找他。”她吩咐道，等他走开，她才想到旁边的烨远，“小十六，来见过你三哥和六哥。”
烨远沉下脸，他才不要跟他们低头。
“不用。你可以叫我源长，也可以叫我老三。我已经令人去打扫院子，等会你就能住进去。”
“多谢。”烨远语气冷淡，从心里看不起源长和她怀里的少年。
“我叫季宝瑜，你叫我小瑜就好了，这里的哥哥都这么叫我。我可以叫你烨远哥哥吗？”宝瑜眨了眨眼，纯净的眸中坦率地表达着期待。
“好吧。”对这样的人，他也没法气下去。他来这里不是跟这些人争宠，而是为了学好武功，向仇人索命。“惊鸿，你何时教我剑法？”
“你叫她什么？”钱进半扬笑容，眼中多了一抹了然。
“惊鸿。”他重复了一遍，不知这个称呼哪里错了，她是叫这个名字呀。
旁人的目光都变了一下，钱进打了一个哈欠，懒懒地坐到旁边椅子上，“唉，早知道这样我就多睡一会儿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钱进之前还一直在瞪他，怎么忽然变了，烨远一脸困惑，也不懂为什么源长和宝瑜眼中出现同情，他说错什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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