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曼云这个角色不好选，宋睿最头疼的就是这个，不然他也不会几次三番地找姜姝来试镜。这个角色很复杂，却没有足够的戏份去展现她的复杂，她年轻，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她妩媚，却不是程式化的妖娆；她勇敢，却也有掩饰不住的懦弱。

所以宋睿选了四个女演员来试镜，一个是童星出身的刘艺潼，一个是出道时就塑造了经典上海交际花形象的卓思思，一个是长期徘徊三线却演技不俗的杨萱，另一个就是形象气质非常合适却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姜姝。

四个人各有优势劣势，宋睿一时也没有什么决定。这次试镜来了负责选角的副导演和摄影师，陈靖言也坐在一边旁观，他这几年拍了不少经典作品，还在三大电影节拿了影帝，话题与演技兼备，一跃成了内地炙手可热的青年男演员，试镜一般都会架着摄影机，所以四个人再加上架着的摄影机，实在是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架势。

第一个进来的是杨萱，杨萱长娃娃脸，气质甜美，身量娇小，地道上海人，这几年总是在各大ip作品里面演配角，但因为演技不俗，居然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塑造了不少盖过女主角的风头的角色，一时间也成为了性价比非常高的演员。

杨萱身上穿一件黑底饰红花和银花的旗袍，她略矮了些，只有158，看起来很娇小，妆容比较艳丽，可是她五官略平了些，这妆容倒是让她五官看起来没那么清晰了。

她开门进来，对着宋睿道：“今朝天气老好额。”说完一步步走过来，一双眼睛带点媚意地望向了宋睿。

她演得正是舒曼云变成交际花以后第二次来小裁缝店里做旗袍，此时舒曼云已经初识上海滩的繁华，衣服和妆容都往艳丽方向打扮，但是会有点不太和谐，因为她还没摸准属于自己的风格。值得一提的是，杨萱是地道上海人，所以选了这段舒曼云这个北京大妞迅速学会上海话，体现这个人物的野心。

她初一张口，宋睿心里略一沉吟，虽然杨萱妆发都把握地极好，但是她的上海话说的太自然，没有体现舒曼云学会上海话的得意和害怕说不好上海话的别扭，成也上海人败也上海人。

接着杨萱似乎找了个地方倚着，将自己漂亮的侧面露出来，一边抚自己的盘扣，一边道：“吃得忒多，长得胖来要死。”

说完眼睛望向宋睿道：“我想做一件衣裳，样子好一眼个。”

接着杨萱点了一支烟，望向宋睿这边，道：“稍为短一点。”

似乎是小裁缝说了什么，杨萱看着小裁缝笑道：“上海人荡马路一只顶，大概也是都市生态一种，倒勿一定要买啥物事，练啥脚劲，有辰光荡荡看看，领领市面，饱饱眼福。”

吸完这支烟，杨萱头向外探探道：“辰光勿早了，我要回去了。”

说完便要开门走，杨萱回过头对宋睿道：“再会，吾一定会的再来额。”又叮嘱道：“侬要脱我顶真点做做好。”说完转身便出去了。

杨萱出去，宋睿心中已有了想法，他转头看摄影师张科，张科对他低头耳语道：“杨萱虽然漂亮但是五官不太能够经得起光影的考验，有些镜头可能没那么好。”

杨萱演技纯熟，几句话便表现出一种勾人的魅力，可惜先天条件差些，说上海话的台词也过于自然，虽然对舒曼云的还原度高，但是没演出层次感。当然这同杨萱选得这段戏有关，杨萱身材娇小长相甜美，本就不太像舒曼云的外在条件，她为了能够展现自己的另一面刻意选了这一段，一方面希望有所突破另一方面能够用上自己会上海话的优势，可是这一段虽然展现了舒曼云的魅力，却没有像其他三段情感那么复杂饱满，所以选戏也限制了她的表演。

门被推开，刘艺潼穿一件米色底子蓝色与浅咖色条纹相间的旗袍，很清淡也着实适合她。刘艺潼童星出身，长相清丽灵气，演技一直在线，这一次来试镜也是为了突破自己的一贯形象。

刘艺潼眼神清亮了，朝着宋睿他们这个方向，说：“姐，我换好了。”

然后她款款上前，步子里还有些凝滞和迟缓，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细细端详，原来她把宋睿他们这边当成了镜子。

只见刘艺潼用手轻抚盘扣，眼神中带着迷茫和新奇，这是舒曼云第一次穿上旗袍，发现自己的美，她的神色中那种自矜忽然就开始生根发芽，不得不说，这段演得极美，刘艺潼也实现了自己的突破。

她拿起了手中的一只口红，对着镜子给自己涂上了一只艳色的口红。

然后对着宋睿等人轻轻一笑。

刘艺潼鞠躬，道：“我的表演结束了。”

宋睿等人纷纷鼓掌，这是一段只有一句台词，但是非常生动的表演，刘艺潼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够艳丽妩媚，所以扬长避短选择了舒曼云第一次在小裁缝店里换上旗袍的样子，一件华裳一支口红，让这个女人迅速从阿秀变成了舒曼云。

接着进来的是卓思思，卓思思穿着深棕色上面分布着暗色几何方块的旗袍，妆面浓但是带着疲惫，头发烫卷但是有些乱，这是孤岛时期靠山跑了陷在上海的舒曼云，她第三次来找小裁缝做旗袍，做一件能够迅速折服男人的战装。

卓思思进门，道：“天气不太好，街上人都少了。”她话里透着亲昵和一种力不从心的疲惫，她很贴合这种交际花形象，把一个交际花落魄的样子演得很活。

“你帮我再做一件旗袍吧。”她双眼看向宋睿他们，眼中含着请求。

“以前的？”她歪过头似乎在思考，接着有些冷漠道：“有些当了，有些穿不上了。”

她轻抚肩膀，笑道：“瘦了，穿不上了。”

接着她侧过脸似乎对着身后的小裁缝说：“瘦了些，你帮我再量量。”

接着就是唯一一段带着□□的戏，小裁缝用手为她量身，这是两个人最接近的一次。

卓思思浑身颤抖，脸上带着留恋、痛苦和甜蜜，然后她身体放松，舒展脖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却还带着贪恋。

卓思思的确演活了交际花，但是宋睿却觉得少点什么，他总觉得这个交际花无论放到哪部戏都可以，却独独不那么像舒曼云，像那个矛盾纠结的舒曼云，虽然卓思思出道的经典交际花形象帮了她不少，但是也让她这次的表演受到了限制，不能完全展现舒曼云的样子。这场戏选得很精妙，这是舒曼云和小裁缝情感的□□，他却觉得卓思思演得不够有层次感，没有表现出舒曼云内心的纠结。

姜姝到试镜房间的时候，卓思思刚好出来，她意味不明地看看姜姝，径自离去。

姜姝手握门把手，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开门也许就站着陈梁王，那个国破之日对她诉衷肠，然后让她走的男人，那个逢场作戏里隐藏着真心的男人，那个与她明明相爱过却彼此都不敢言爱的男人。

姜姝鼓起勇气，转动把手开了门。

门开的一瞬间，她就是舒曼云。

姜姝窈窕地走进去，宋睿眼中光芒大盛，姜姝居然穿了和刘艺潼一样的旗袍，米色底子上面有着浅蓝色和浅咖色的条纹，她脂粉未施不过涂了暗红色的口红，头发没有烫卷只是挽了髻在脑后，完全露出了一张惊心动魄的脸。

宋睿知道，这不是那个刚进城的舒曼云，这是那个决定再做一件旗袍，再现自己一世光华的舒曼云。她选了和卓思思一样的戏。

姜姝只走了几步，抬眼看宋睿，漫不经心道：“天气不太好，路上的人都少了。”

接着她有些冷淡道：“你帮我再做一件旗袍吧。”这语气十分冷淡，像是同一个陌生人说话。

似乎是听到了小裁缝的疑问，姜姝意味不明道：“以前的？”她双手抱臂似乎有点冷，道：“有些当了，有些穿不上了，我瘦了些。”

接着姜姝抱臂，她似乎像是做梦一样，一双眼看着宋睿，道：“瘦了些，你帮我再量量。”宋睿被这双眼睛里的复杂情感所震慑，舒曼云此刻渴望被爱人碰触的心情，那种夹杂着渴望的胆怯，慢慢地都在姜姝一双形状美好的眼睛里。

姜姝侧过身子，一只手抱臂，他们看到姜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目微阖，双臂颤抖，就像是一个久旱的甘霖的人。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她嘴里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她说：“冷。”

这个字很模糊，就像是她无意间说出来的一样，这个字就从那花瓣一般的唇中吐露出来，是舒曼云无意间露出的一个马脚，是她内心对阿丁的真实渴望。

姜姝轻颤一下，她的手微抬，似乎是碰触了抱着她的那只手。

她沉醉一瞬，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宋睿看到那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痛苦、清醒和妩媚。

姜姝结束自己的表演，虽然刚刚那么投入，但是她似乎觉得自己一下放空了，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