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风，呼啸而过，花草飘摇，风沙肆虐。

刚刚还是一派欣欣向荣的阳光明媚之景，转眼间就如同饿昏了的老狼，露出了凶狠的面孔。

对于这种山间的恶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们早已习惯了。

一溜烟跑回家里，躲在屋内，关好门窗。忍耐半天左右也就那么过去了。

没人会想要这时候出去，漫天的风沙绝对会给你留下难忘的回忆。

可是此时，村口的大枫树下，两个身影正遥遥对望着，丝毫不受周围的影响。

一个端着手里的烟袋锅子，来回摆弄着。

另一个则摆弄着手里的一根细绳。

两人都是面色严肃，不声不响。

半晌过去，终是有人打破了沉默。

只听一个人道：“你回来了。”语气有些微微颤抖，显然心中并不平静。

“嗯，我回来了。”回答的倒是声音平静，如山岗般安稳，没有什么波澜。

“你不该再回来。”说话之人已是嘴角抖动，如初雨后的湖水，波澜不断。

“可我终究是要回来的，你该知道的，我的年纪也不小了。”言语间透着一丝无奈。

“是啊，年纪不小了，都不年轻了。”言语间透着嘘吁，仿佛在抒发着相同宿命的共鸣。

好半晌，才又继续说道：“这次回来是要安顿下来嘛？这里已经和五年前不一样了”。

“嗯，我知道的，确实不一样了，虽然我做了些掩饰，但是竟然已经没人能认出我来了，真的是不一样了啊。”

“你回来到底为什么？”

两人突然之间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混吃等死的江湖骗子了。”

“难道你没看到我刚刚的绝活嘛，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受伤害。”说着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仿佛再悔恨着什么一般。

接着又继续道，“五年前我被你赶走后，就又恢复了以前的日子，凭着这身师傅传下来的手艺和这张嘴又跑去混江湖了。可是一次意外，失手了，载在一个戏法班子的班主手里。那可是一个真正的高人，我甚至怀疑他是天上的神仙，我在他的面前简直就跟透明的一样，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欺瞒他。他看出我的身份，也知道了我以前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收留了我，并且待我很好，于是那以后我就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混口饭吃。”

“后来前些日子，他说自己年纪大了，想要收几个徒弟来培养，我马上想到了生子。”

“所以我就跟他要了一个名额，刚好趁着这趟行程，准备让生子见一见他老人家。”

他说的很是轻描淡写。

但是，站在对面的人知道，事情绝对比这复杂的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面前这个精明的外表下，隐藏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不过，看起来他是真的改变了，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他这么轻松的跟自己说话的样子了。

“好吧，如果真是高人的话，让生子过去拜师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也确实不能让他跟我在这种穷乡僻壤过一辈子”。

“不过我要先见一见你说的班主，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还好，如果他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骗子的话，那我宁可生子跟我在这大山里蹉跎一辈子，也不要他再走你的老路。”

“好，这本来就是看缘分的事情，只要我们把握住了就好。”

如果生子在的话一定会非常的吃惊，这两人的身份是那么的让人惊奇，一个是他的爷爷，村里被大多数人认为是神棍的木老头；而另一个，竟然是刚刚在台上表演升仙索的老者。

而且言语间两人显然是非常的熟悉，老相识！真是世事难料。

～～～～～～～～～～～

黄昏时分，阳光又如同害羞的脸，变得更加红润起来。

仿佛刚刚那场该死的风沙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刚刚结束的戏法表演，热度遗存。

并没有随着散幕而被人遗忘，显然好多的村民依然沉浸其中，正三俩成群的讨论着各个环节的精彩。

“这回可算是让这帮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们开了眼了。”坐在藤椅上的张大户如是想着。

但是一想到请班子花的银两他就心疼的直咧嘴。

“哎”也罢，都是为了孩子啊，没有办法。要是不给村里点甜头，村正那老头怎么会同意自己弄那什么百家香火。

“哎，算了，不想了，就盼着一切都结束，自己的孩子好起来吧，家里就又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了。”心至此处，没来由的对着前方的山神庙似模似样的合十而拜。

“想来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之家，但是也绝没干过什么亏心的事。怎么家里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呢。”他还有些愤愤不平的念叨着。

当然这些都是张大户自己想来，如果被其他人听了去的话，一定会骂他恬不知耻，不是东西。整个村子都知道他张大户根本就是个为富不仁的家伙，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竟然被他赶出家门，流落在外，靠乞讨谋生。

这样的货色竟然还不自知。。。

午夜降临，山中的夜来的总是会比外面的世界早上很多，但是今天村子里却不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就家家户户熄灯休息了。

相反此时村子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山神庙前，鸦雀无声。

这里就是白天搭戏台子的地方，虽然此时已经不见了戏班子，但也是人山人海，甚至比白天出来看热闹时要更多。

因为村里每年一次的村祭就要在这里进行。

国之大事，唯农与祭，这句话放在村子里也是说得通的，而且会更加的贴切。

一年忙来，山野村夫都是为了一个好收成，虽然有很多打猎、捕鱼之类的副业，但是田地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农民的根本，这样祭祀祈福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此时，村正领着全村百十多户的人正聚在这里，等待着时辰的到来。

每家每户都备了各式贡品、香烛等物件，而且每个人都是那么的严肃不苟，一丝不见白天时的欢声笑语。

村正老头子驻着拐杖，站在队伍的前面，面色深沉，只是时不时的抬头望望天空瞧下时辰。

前方是山神庙的庙祝，领了大小杂役十几个，先前他们早已将庙宇打扫妥当，正垂首而待。

片刻，时辰到！

村正捧着三柱高香，面色凝重而严肃，一步三礼，不慌不忙，稳稳二十八步行至桌案前，拜倒上香，五体投地！

“谨恭山神老爷在上，小村百二十七户所有村众，祈求山神老爷保佑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特备下微薄供奉，妄上相迎！”

“拜”！

呼啦一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此时，木老头也出现了，非常直接的摸到了一旁正在看热闹的一帮孩子的身边，找到了生子，把他从孩子堆里拽了出来，领到了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祭祀的仪式。

此时村正大人已经领了头香，他身后的人每一个都挨家挨户老老实实的奉上贡品香烛。

百多十户，足足上了近一个时辰，才算全部结束。

生子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本想偷偷溜出去，但是却被自家老头子按的死死的，显然是逃跑无望了。

只好静静的站在木老头的跟前，面色无奈的看着那足足摆了七八桌的吃食贡品。

心道，这么多吃的，要是都给我吃，这要吃多久才能吃完啊！

生子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爷爷，这老头平日里也没个正经的，怎么今个儿这么严肃。

算了，既然躲不过那就老实点吧，幸亏这种村祭一年才一次，要是多几次的话，还不得弄穷几家啊！

他可是看得仔细，那桌案上的贡品都是平日里金贵的东西，可能一年都吃不上一次的，这可好，全都孝敬了山神老爷，也不知道山神老爷吃不吃的完。

在生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仪式依然在继续着下面的流程。过了好半晌才算全部结束。

回去的路上，木老爷子难得的认真训斥起了生子。

“所谓祭祀，都是非常神圣的。不管你信或不信，但是记住了，一定要保持尊重，不能怠慢，知道吗？”

“现在你还小，没有出去见过世面，等到你以后出去闯荡了就知道，像这样的祭祀是非常神圣的。不光我们的村落这样做，几乎所有山之国的村子、镇子、城池，甚至连皇家都必须遵守，定期举行这种祭祀祈福！”

“知道了”，生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是心思早已飞到木老爷子刚刚说的镇子、城池什么的地方了。

他在暗暗的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出去看看老头子说的那些地方是什么样子！

……

张大户依然在山神庙，他在等所有人离开。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算完全的安静下来。

他骂骂咧咧的嘟囔了两句，马上蹑手蹑脚的来到桌案前，从刚刚村民上香的大鼎里，摸出一个红色的香包出来，发现上面还残存淡淡的温暖，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悄悄的把它收到了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