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缕秋阳温柔落满村子时，原本还在工作的村民突然聚在了村头，带着家里值钱和好吃的东西，眼里不知何时起了白雾，以人类最基本的情愫诠释着他们对母子俩的不舍。

突然，唐离收回搀扶木盈的手跪在了村民面前。

面对着于自己恩重如山的村民们，他知道自己这一拜不能感谢什么，但自己的心意已经传了出去，心中暗暗发誓，若是哪天村子有难，自己必定是第一个冲在前头的人。

“乡亲们，再见了！”

人群里起了几把低泣声，但要走的人已经走了，稍驻些久，人群散了，再度响起往日的工作声……

拜别了村子，唐离驾着村里木匠送的马车，快速往北边的方向奔去，仿佛再不回头。

安逸了太久，若非此次木盈病发，祁学提起白海城，他快要忘记自己活着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做。

报仇。

至于与他渐远的村民们，估计也没什么见面的可能了，所以他临走前抄下前世的功法，找个借口交给祁学，若是日后村里有人想要修行，就把它们拿走吧。

……

十年没有坐过马车，唐离稍感不适。

此处离村子很远，既然看不见，便不会有什么舍不得的挂念，想到这里，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显得有些悠闲。

唐离偷偷往厢内瞟了一眼，确认母亲睡着了才敢从腰间拿出一块两指般大的银色令牌，中间的“杀”字极为显眼，让唐离着实头疼，哪天不小心被木盈看见，肯定会联想到自己背着她做的事。

父母不让自己报仇是为了保护自己，若是让母亲知道自己当杀手，哪怕是为了母亲的医药费，也绝不容许。幸好城里有他们的据点，否则他真的想不到理由隐瞒。

“杀堂……”

唐离稍有伤感念着这个名字，千年前，一位年轻修行者创立了世间第一个杀手组织，更成为当时的最大势力，创立者本人也成了当时世间第一强者。

只杀该杀之人，是为杀堂。

“师父啊，不知千年后遍布世间，连那样的小山村都有眼线的杀堂，还是不是你的杀堂……”

一番缅怀后，唐离收起手里的令牌，准备专心驾车时竟感到无数道杀意包围了自己，“什么人？”

原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当年的肃清者来杀自己，唐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右手已经紧抓着身旁的剑。

当一辆伤痕累累的马车自西边驶来，几乎与自家马车撞上时，他才知道杀意并非针对自己，而是这辆马车，以及车上的人。

但是现在，也走不了。

驾车的是位十七八岁的紫衫少年，似乎没什么伤，但脸色苍白，身旁直插着一把长剑，看来经历了一场大战。

见到马车停下，带有浓厚杀意的追杀者终于现身，百多号人完全包围了两辆马车。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修行者，更没什么伤，着实让唐离担忧。

紫衫少年与自己对视一眼，似乎为牵连自己的事道歉，然后满脸怒意冲着离自己三丈远的敌方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赶尽杀绝？”

没等到回答，四周敌人突然退后，明明此处极为宽敞，却不见他们的踪影。

但杀意仍在，尤其是对唐离而言，只要对方露出一丝杀意，哪怕非常微弱，足以让他找到对方位置。

但这次，杀意是一个圈。

或是，一个法阵。

原以为对方也是个阵师，但感到杀意分布不均时，才明白真正的阵师在阵中，正以自己最强大的力量抵御阵外的攻击。

紫衫少年看来不像，那么车内就一定有位强大的阵师。

一个阵对阵师的身体消耗极大，除了这种防御性法阵，其余都需要极大灵力用以引动和维持，若非车中人灵力先前便受到损害，岂会用这种方式？

唐离看了厢内仍然睡得很沉的母亲一眼，深呼一口气，淡淡向紫衫少年说道，“看来今日你我的运气不太好。”

紫衫少年先是一愣，然后大笑，“是啊，若是能活下来，你来白海城我请你喝酒怎么样？”

唐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白海城，同路啊。不过，我不觉得我们会死在这里。”

紫衫少年瞪大了双眼盯着他，眼中尽是不相信，他刚刚才跟那样的修行者打了一场，实力之差他很清楚，面前的少年身上没有半点修行者的气息，竟敢说出这样的话。

“车里的阵师，怎么称呼？”

没有丝毫迟疑，车厢内传出一道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叶。”

“叶先生，待会我喊收的时候，可否将法阵的范围缩小一分？”

“好。”

这次到唐离露出惊愕的神色。

防御性法阵由布下起，范围只能缩小而无法扩大，在危险的情况下缩小，便减少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增大阵中的限制，唐离此刻提出这样的要求，叶先生竟毫不犹豫答应了。

“叶先生，不考虑吗？”

“我死了，对你没好处。”

唐离浅浅一笑，一跃站在了车厢顶。

“收！”

唐离手里的小石子以惊人的速度来到法阵内最边缘，法阵缩小的一刻，不知藏在何处的敌人竟同时冲出，恰好被看不清的小石子刺穿要害，倒地不起。

“这……”

紫衫少年和叶先生震惊看着倒地的敌人，思量略久叶先生才明白发生了何事，不禁露出满意而赞叹的笑容，对唐离的语气更平和了几分。

“缩小防御性法阵的范围，几乎不会有人这么做，所以缩小一刻，他们只想到我身体无法承受而收了法阵，才会冲出来要我们性命。虽为修行者，肉身比一般人强悍，但石子的速度加上他们冲过来的速度，足以击穿。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只有留意一个人，才会问对方的名字。

本以为普通人听到强大的修行者问自己名字，会感到惊讶和兴奋，但唐离明显不在乎，这让他有点失落和期望。

因为这样的人，要么对修行无感，要么比自己还要强大。

“唐离。”

才听清名字，紫衫少年便看到唐离冲到自己车前一尺的背影，还有厢内传来的咳血声和倒地声。

法阵，消失了。

刚才的炮灰解决了，剩下的就是敌人头目，也就是行伍中最强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