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进入一间办公室，向侍从挥手，侍从倒退出房间，并谨慎的关好门。“坐吧。”皇帝说，语气有些客气，就像正在面对的人是另一国的王。我拘谨坐下。

“你以为我会对我的孙子做些什么？”老皇帝讥笑道，“有了健康的后代，布鲁克王朝才能拥有希望，代代传承。”皇帝明确指出：“只要你生出健康的男婴，那么无论将来奥古斯塔或者弗兰茨谁登基，皇位最终都会归到你的儿子身上。给你几十年时间积累，你完全可以达到使徒王尔德的地位，一言一行都能影响全世界。”

老皇帝恢复了奥古斯塔的元帅衔，但没有宣布恢复他的皇太子身份。事实上，这是一个误会。国庆节阅兵式上，老皇帝让奥古斯塔王子代替他鸣响礼炮，大家都以为老皇帝立了皇储，但皇帝从来没有口头或书面正式承认这件事。这让许多贵族对奥古斯塔的态度一直在摇摆，摸不清皇帝的真实意图。弗兰茨王子也一直以为他还有机会。

“你想从我手里得到什么？”我直接问。

“粗鲁的女孩子！”皇帝评价说，“你真是一点都学不会用外交辞令谈判啊。”他摇头，对奥古斯塔的选择很失望。“我从我的父亲那里、我的父亲从我的祖父那里……得知一个秘密：使徒从来都是一个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外界看起来使徒的身份在家族中代代传承，但实际上却只是一个人，从最初到最后，一直都是一个人。他怎么做到的？”皇帝看样子对这个问题兴趣非常浓厚。

“已经没有使徒了。”我回答。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关心使徒的死活，事实上，你和奥古斯塔能除掉使徒王尔德让我非常满意，使徒这种威胁皇权的存在本就应该被消灭。我只关心使徒是怎么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或者说——”皇帝想了一下，选择合适的词汇，“他怎么做到长生不死？你告诉我这个方法，你得到你想要的人，我可以当孔拉德夫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我终于明白过来。鲁道夫皇帝压制奥古斯塔王子，挑动弗兰茨王子和奥古斯塔王子争皇位，哪怕他明知弗兰茨王子的才具根本无法和奥古斯塔王子匹敌，他从不正式宣布立奥古斯塔为皇储，因为只要他还活着，就不允许任何人威胁他的地位，挑战他的权威。而如今，他恐怕永远也不可能立皇储了，因为他想要永垂不朽，百年、千年、世世代代永恒统治马尔斯。这是个多么自私的人啊！

“即使我告诉你方法，你也做不到，没有人可以永恒存在。使徒不是人，他是机器。”我拒绝说，但是，我必须救孔拉德夫人和老卡，“我可以让你尽量活得长一些。我不是使徒，只不过从使徒那里得到了一些知识，我的能力非常有限，顶多算个相对高明的理论派医生。”

皇帝非常失望，但很快从打击中振作起来，大概他也觉得长生太过虚幻。“你能让我活多久？”他问。

“一百二十岁，我估计。”

“才一百多岁啊。”皇帝不满，坐着想了一会儿，道：“好吧。”

我松出一口气。

老皇帝并没有命令我立即离开，他跟我聊天起来，大概平时根本没有人平等的和他对话，让他有些新奇感。

“奥古斯塔从小就显示出与众不同，他的个性中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让他身边的人都甘心追随他，我只在史书中一些明君大帝的身上看到过相同的品质。所以，我一直对他很严厉，甚至显得有些苛刻。我知道，我没有明君的器量，无论我多么努力，后世的人们也不会称赞我为‘伟大的君主’，但是，我的儿子会成为明君，当人们称颂我的儿子时，将不可避免的称我为‘伟大的父亲’。”

老皇帝有些沾沾自喜，甚至还有些酸溜溜的妒忌：“奥古斯塔就是那种会被后代百年、千年歌颂的大帝啊！所以，为了让他成长为坚强的君主，而不宠溺于妇人之手，我不得不狠下心，逼死我心爱的妻子。”

原来奥古斯塔的母亲是因为鲁道夫皇帝的逼迫才选择了自尽，奥古斯塔一直以为是他的错，内疚至今。

老皇帝继续道：“我把最贫瘠的土地分封给他，就是逼他绝处逢生，拥有开拓进取的志向。我为了让他获得继承权，不惜把他的哥哥们全部送上战场，为他扫清通往皇位的障碍。你看，我为了奥古斯塔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啊!”

奥古斯塔一直为他的哥哥们的牺牲而伤心，所以他才在十二岁时毅然上了前线，就为了换得他的兄弟们可以安全留在后方。

我问皇帝：“既然你认为奥古斯塔会成为明君，那你为什么不把国家早点交给奥古斯塔呢？”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但是，你把他带歪了。他开始同情革命党，重用十恶不赦的杀手，甚至想要消灭贵族。”皇帝手指重重在桌面上敲击，愤怒道：“贵族，是王朝统治的根基。如果给那些低贱的屁民选举权，让贱民们代替皇帝决策国事，那布鲁克王朝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只会成为一个名义上的国家符号。”

老皇帝的头脑相当具有前瞻性，一切的后果他都明明白白：“奥古斯塔继位，他越无私、越贤明，越会让布鲁克王朝更早毁灭，所以，我不能把国家交给他。”

我想了一会儿，忍不住觉得可笑。“这一切都是你的借口罢了。你所谓的不惜代价培养明君，其实只是你向来喜欢掌控一切，把奥古斯塔当作玩偶一样玩的一场养成游戏，而当你养成的对象开始威胁到你，你就不惜代价的压制他。你对权力和名声无比贪婪，想要永永远远统治下去，所以，你向我交易长生之法，为了长生，什么都可以交易。”

皇帝没有因我揭露他而感到一丝一毫的羞愧。他后背向后一靠，端正坐在椅子里：“尝过至高无上的权力后，谁会不甘之如饴呢？历史上的那些有名的大帝们又有谁不在想尽办法寻求长生呢？”

至此，我肯定的知道，这位皇帝只关心他自己，他不让奥古斯塔继承皇位，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绝不会允许权力旁落。至于他死后，哪管洪水还是火焰！

回到潘神花园，孔拉德夫人已经等我很久。我非常感激她今天挺身而出，但她却反过来感谢我。她恭敬的跪下来，向我解释：“殿下，感谢您救了我，也救了卡尔。”孔拉德夫人确实怀孕了，她和老卡已经两情相悦很久。这是应该祝福的事情，只是现在他们还不敢公然在一起，怕激怒皇帝，老皇帝万一觉得太丢脸，难保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但至少，我和孔拉德夫人都是安全的，皇帝已经默许。

莱因哈特变得更加小心，我所有吃的食物都要经过他严格检查，平日里也尽量避免离开潘神花园，更不接待宫外的人觐见，仿佛与世隔绝。报纸上已经很少看到我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