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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南山》第一章我自东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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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晚霞染红了天穹,天际边,白色的候鸟在展翅翱翔,一个青衣男子伫立在桥上望着远方,这是座小拱桥,高不过十尺,桥下溪水潺潺,一路弯弯绕绕流向远方,红霞倒映在水面,让桥上的人看脚下的水好似红水晶一般,远处是一条条的田垄,风儿轻轻吹起,金黄色的稻浪闻风而舞,秸秆间摩擦声动人心弦,远远的还可以依稀听见老农的号子声。

晚霞如血一般的颜色让这片属于劳动者土地变的如梦如幻,金色的田垄,流淌着红宝石一般的小河,还有那断断续续历经沧桑号子声,这一番情景让桥上的殷则情不自禁闭上双眼,转眼间,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德元四十六年,距今已然三年有余,三年前自己因为父亲逝世,无路可走便离开菏泽,离开眼前地方,去了东陵,找到了一份狱差工作,才没有饿死他乡,离开时他才十五,还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年郎,一个背井离乡讨生活的困顿小子,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摸了摸自己脸颊,自己!变了好多呢!一切都不一样了。

看着眼前美景良久,一身青衣的殷则吐了口气,缓缓的迈开了步子,这一步,终究要走,既然要走,那就走得踏实一点。乡间尘土沾染了新买的靴子,这让殷则心疼不以,这可是新买的,自己月钱虽然比一般同僚高,但这靴子可是他为了这次回家特意从东陵鞋铺买的上等货,一双鞋的价钱完全抵得上他这一身行头。顺着蜿蜒的小路殷则很后悔为什么抄近路,这条路根本没有原来印象中那么好走,虽然路变的不怎么好走了,但这周遭的房屋还是和三年前差不多,没什么大的改变,土坡还是那个土坡,离家的时候拜过的破破烂烂的小土地庙倒是变的更破了,殷则看着周遭一切,三年前的一切历历在目,三年前的出走自己谁也没告诉,自己孤零零背着行李便走了,那天黑暗的小路上,只有村头的大黄狗陪着自己走完离乡的最后一程,殷则依然还记得,那条黄狗额头处有一条白纹,长的特殊,还比较通人性,现在那条黄狗怎么样了?

“汪!汪!汪!”殷则听到叫声,心里还在想不会这么巧吧!转头看去,三道黄色身影站在自己刚才看到的土坡上,狂吠不止,棕黄色的皮毛中夹杂着些许黑色,油光油光的皮毛让它们看上去凶悍异常,殷则定睛看去,额头处没有白纹,不是那条狗,殷则有些失落。可是失落归失落,站在土坡上连尾巴都不摇的三条黄狗可不管这些,叫的更欢了,殷则有些头痛,听着这狗叫,聒噪不以,心头那些归乡的欣喜和没见到听话的大黄狗那种淡淡的失落的感觉都一扫而空,脑瓜里只有这三张狗嘴里发出的噪音,恼怒的殷则直接气走周天,他感觉到在自己引导下一股气遵循着特定轨道在自己的四肢流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出现,让原本因为不见天日而白净的脸庞上出现了淡淡威严,殷则扫了一眼那三条“恶”狗,只见那三条狗停下了狂吠,呆呆的站在那里,仿佛一下子停下了时间,三只狗被定在了那里,殷则看到这里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正想着是不是要快点离开这里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重重的喘息声,好像是狗?

双手撑着一户人家的外墙壁,殷则勾着头大口的喘息,大口的吸气呼气让他的胸膛起伏不断,满头大汗的殷则只是觉得心惊肉跳,战战兢兢扶着墙。上原本他以为自己镇住了那三条狗,谁承想根本就不是那回事,自己好像只是让它们楞了一下子,等那三条狗回过神来那可是真的疯狗,殷则想想都觉得后怕,三条狗,十二条腿,他自己撒丫子跑,才摆脱它们,今天简直就是自己出生后最快的速度,如果不是平常练习《小周天寒潭浔水问气录》不缀,能不能跑出来还不一定呢!今日才知道为什么叫“狗咬吕洞宾”,遇到疯狗,你是神仙都不好使,它就是敢咬敢上,逮谁咬谁。衣衫不整的殷则看着已经渐渐黑下去的天空,吐了口气,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步子往自己老家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各家各户的窗户都跳动橘黄色的光芒,那是一盏盏油灯发出的温暖,照亮人心,从殷则角度来看,那一盏盏灯光在黑夜中就像野外的萤火虫一般,黑暗中唯有犬吠之声,殷则就这样小心的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远方灯火。

殷则遵循着记忆,走到了一座房子前,三间平屋,一个院子,这就是他的家。天色已经完完全全暗了下来,殷则看着眼前这座房子百感交集,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前,打算推开门却发现已经上了锁,“估计是二叔锁的吧!”他这样想到。右手摩挲着木门,然后看着这人头高的围墙,推了推,还算结实,并没有因为三年时光而腐朽,双手放在墙头,双腿和腰部一齐发力,以他的双手为轴点,一个漂亮的翻身,他进去了院子。

三年间殷则曾多次想到回到这里,他想过回到这个自己生活的地方自己是什么感觉?激动,开心,家的感觉,或者昔人以逝的伤感?现在他站在这里,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些感觉,前面的书房是自己和父亲呆在那里朗诵诗书的地方,冬天父亲一遇到太阳总会拖出一箱箱的书整整齐齐的摆在院子里晾晒,然后搬来摇椅躺在上面顶着阳光诵读,自己就在阴凉处听着读书声,笑嘻嘻的看着父亲鼻尖冒出来汗水,待那人读书用了太多的唾沫又或者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道一句:“吾儿?吾儿?水乎?”自己便拍拍腿上的草屑,乐呵呵的递过去一杯早已准备好的冰水,冬日饮冰水,听着那人说出“甚佳,甚佳。”后心满意足的回到阴凉处,傻笑的看着墙上父亲提笔画下的紫罗兰,听着满院的诗书声。现在那堵原本爬满紫罗兰的围墙上早已被青青苔藓覆盖,再也看不见那人画下的花儿,现在这里没有紫罗兰,没有父亲,更没有曾经烂熟于心的《诗百篇》,殷则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回家的欣喜,没有悲伤,只是这里亦或是心里仿佛少了什么。

进门的正屋也和院子一样上了锁,黄铜色的锁,殷则没办法和进院子那样直接翻墙,他也不愿意去破坏这院子的一切,包括这把后来加上的锁,他只得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怔怔的看着院子,突然他慢慢念起了一首诗“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

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拊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

民莫不榖,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

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慢慢的吟诵,风声呜咽,人声哽咽,按照他记忆中父亲的模样,殷则缓缓吟诵,母亲走得早,父亲一人拉扯他长大不容易,却因为两杯酒,父亲也离去了,想到这里殷则眼里有些湿润,双手掏进怀里,摸出个圆鼓鼓的袋子,他很想对曾经在这个院子里日复一日读着书的人说一句:“现在我有钱了,咱们可以吃肉了,你也可以喝那一坛一两的绿缥酒了,咱们可以买新衣裳了!可以买了!可以了。”明月拨开云雾,将皎皎月光送到垂着头青年的脚下。

“嘿,你是谁?”一个轻快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殷则抬头看到一个长发白衣女子站在围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白色的裙子在月光下显得尤为素净,不染尘埃。少女留着短短的刘海,鹅蛋似的脸庞在月光下仿佛是贵重的瓷器一般洁白无瑕,明亮的清澈的眼睛让殷则想到了书中说的“秋水”,白衣配上这样的眼睛,让殷则觉得女子之美美不过如此,他在东陵听说长安城里最近流行“以白为美,以白为贵”的说法,他一直不以为然,直到今天夜间,在月光下看到她,他觉得那未尝不是一句实话,此女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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