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言氏一族被灭满门，颜老太太第一个站出来说自己不是言氏旁支，又因为颜家早在前三代就转入仕，这样一个旁支的旁支，又自成一脉。

无从查证又因为萧家当初在朝廷的势力，颜家免于被株连。

可是这样还不能够，只因为一丝的可能，就将萧晴岚的孩子弄成了个痴傻的，为了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更是将一个小小孩童弄成了哑巴。

这样歹毒的心思，全出自现在缩在内院里、看似不问世事的颜老太太之手。

如果从颜家大义上来看，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大错。可是一个一岁的婴童又何其无辜？

颜三小姐攥紧了双手，颜家已经几代都没有出过杰出的言师了，而颜清蒄——

是个极有天赋的人！

如果颜家只是将她藏起来又或者送走，也许言氏一族的传承，或许就不会中断了。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重生在颜家三小姐的身上了！

见颜三小姐乖巧地不说话，钱嬷嬷还以为是被颜老太太震慑到了，满意地点了点头，放缓了语气：“三小姐，老太太一直不希望大公子的心思放在内院这种方寸之地上，你明白吗？”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找不到话来反驳。

“所以老太太觉得堂堂颜府嫡小姐被厨房婆子随意羞辱，也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么？”

“还是说，颜府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我倒不知道姐弟感情深厚，互相维护帮衬，竟然成了牵绊大公子了？”

这让她怎么答话？钱嬷嬷的汗立时就下来了。她不由仔细打量立在窗户边上，犹如苍松一样背脊挺直的少女。

半新不旧的衣裳，藕色的湘裙，细细绣了同色迎春花，花枝纠缠迎风招展，如同眼前明媚皓齿的小姐，明亮清丽又温婉大方。

在少女的注视下，钱嬷嬷有种如芒在背的忐忑感。方才进屋的理所当然被惶恐不安取代。

少女的目光中的不齿那样明显，仿佛在说，这样一个奴婢竟然敢在主子面前拿大，颜老太太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钱嬷嬷坐如针毡，这椅子再也坐不实了。

“大公子是要府试的人，三小姐应该能明白老太太一片爱护之心吧？”

再说话的时候，就带了几分刻意的小心与恭敬。

老太太爱护颜府唯一的嫡子不假，但不希望两姐弟有什么来往，也是真的。

颜三小姐接过半果递来的茶，端在手中却不急着喝，不紧不慢地宽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钱嬷嬷再也坐不下去，天气明明很适宜，她的汗却没有停过。

“老太太维护大公子是件好事。”

“可府里的规矩也不能丢，钱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对府里的规矩应该非常清楚，就不用我提醒了吧？”

这无异于狠狠打了钱嬷嬷一耳光，可这耳光打的，还是老太太的脸面。

“钱嬷嬷不是说了么，老太太可是最最重规矩的人。嗯？”

拉长的尾音，却让钱嬷嬷涨红了脸。

她方才进来，直接倚老卖老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还大言不惭地搬出颜老太太的规矩来，想压颜三小姐一头。

这些年被府里的人抬着哄着，她几乎忘记了，就算再得颜老太太看重，在府里的主子面前，她还是个奴婢。

断没有主子还站着，一个婆子却敢在主子面前坐着的！

颜三小姐哪怕是发卖了她，就算颜老太太保住了她，这张老脸怕也是丢尽了。

原本想要说出对颜三小姐的惩罚的话，再说不出口。

“厨房婆子不守规矩，就该狠狠地惩罚，各房的丫鬟婆子也该敲打敲打，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又或者做出什么不敬主子的事情出来。”

还算不蠢。颜三小姐终于抬眼看了钱嬷嬷一眼。

“方才我去太太院子里预备说这件事情，可是太太忙得很，怕是没有精力管这件事情，不若麻烦嬷嬷走一趟？”

“厨房这样惫懒肯定是要惩戒一番的。”

“嗯，老太太跟前离不得人，我就不留嬷嬷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颜三小姐下了逐客令。

随着钱嬷嬷离开，水榭里那股无形的威压散去，一干丫鬟婆子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方才的颜三小姐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比起那天怒气冲天的颜大人还要让人不敢喘大气。

只有小桃悄无声息地走到颜三小姐身边，半是扶着半是担心地问道：“可还好？”

“不碍事。”说着没事却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小桃怀里，明显是累脱力的体现。

“你才大好，别再使用‘言’了。”小桃将她扶到床上，又拿出大迎枕垫在颜三小姐身后。

“她带了老太太要禁我足的命令来，我要不压得她不敢说出来，就得同老太太撕破脸。”颜三小姐却笑着，“我暂时还不打算同她闹翻，自然要使用‘言’来达到目的了。”

如果一开始就对将颜曜一手带大的颜老太太出手，肯定会和颜曜没有缓和的余地了。

虽然已经是半个大人了，可是颜曜却难得有一副好心肠，不然也不会对自己这个半路回来的姐姐关心了。

“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我可没时间被关在院子里出不去。”

颜三小姐说完这句话就沉沉睡去，乌黑的青丝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脸，苍白而羸弱，仿佛在不经意间就会随风消散一样缥缈。

这还是颜三小姐重生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力竭。

水榭里一时间气氛都凝重起来。

“小姐只是乏了，你们去将东西都收拾好，明日我们就搬进溪枫居。”

小桃一改平时漫不经心的样子，小脸上笑意隐没，说的话却不容人反驳。

她给颜三小姐折了折被角，拿着那本颜三小姐还没看完的《地域志》，竟是一副不等颜三小姐醒来就不会离开的架势。

半夏等人互相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小桃这才将目光重新看回颜三小姐，面色凝重起来。她还记得找到颜三小姐，不、是言三小姐的时候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