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凌煊，冯蓝氏的心里十分矛盾。

冯秀昭出生那年，冯蓝氏的娘家人派了徐妈妈过来看望，动静不小引来村子里的人羡慕。没过多久，凌家和冯家便定下了冯秀昭和凌煊的亲事。

现下想来，这门亲事也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娘家人才来的。冯蓝氏心中叹息，凌东海背信弃义，不顾女儿家名声，可是凌煊却跟他父母不同。

凌煊是读书人，有才学有人品，还有一腔热血。退婚与不退婚，好似没有左右到他的行为。

冯蓝氏只望着凌煊推着车子的背影，再次叹息。

“昭儿，凌煊……”

“我知道！”

冯蓝氏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但冯秀昭知道她心里的话。其实不用冯蓝氏提醒什么，她根本没有怪冯家有没有退婚。于她而言，过去都不存在。

不巧的是，卖完肉的李四坤追上了他们。

“唷，这什么情况，老冯怎么了？瞧这脸白的，我瞧瞧还有没有气儿……”

“李叔！”冯秀昭挡开李四坤的手，“我爹闻不得油腥味儿。”

对于这种不怀好意的诅咒，冯秀昭根本不给他留面子。

冯家是穷，但冯家人不允许任何人欺负。

李四坤满脸的肉晃了晃，抽着嘴角呵呵的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伸手拢了拢薄被单。

冯秀昭从他面前跨了一步，把他逼退两步。李四坤这才兜不住露出尴尬之色，看向冯蓝氏，却没得到冯蓝氏一个眼神。

“凌煊，快把车子放下，你都推了大老远，赶紧歇歇。”冯蓝氏追上车子。

凌煊虽是书生，却不显文弱，这点路程，加上冯初一也没多少斤两，也并不累。

身为男人，他怎么能让两个女人推车。

“放心吧婶儿，我是男人，有的是力气。”

“那也不行。”冯秀昭执意换人。凌煊极少做这些力气活，突然做一次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全身酸痛，没有三五日好不了。

凌煊笑了笑，看穿了冯秀昭的顾虑，让出一只车把，示意她来。冯秀昭还想去握另一只车把，被他拍掉。

李四坤眯着小眼，“你俩的婚不是已经退了吗？这要是让人看见，该怎么看你俩？”

冯蓝氏也皱着眉，担心女儿名声，急着阻止。

冯秀昭哪能让母亲来推，让她提好药材和粮油，剩下的交给她。

凌煊压根没理会李四坤的话，确切的说，冯蓝氏，冯秀昭，都没有人理会他。尴尬的李四坤干咳两声，干脆站着不动了。

“你放手！”

“你放手！”

冯秀昭和凌煊谁也没放手，两人合力一起推车，一直回到村口。

可即便到了村口，凌煊还是坚持把人送到家里才放心，还让冯蓝氏先回去把床铺好。

冯秀昭有一种他当家了的感觉。

李四坤讪讪的走了，三步一回头，生怕错过什么好戏。

夜暮深浓，凌煊缓和了一口气，看到冯秀昭满头的汗水，把重力悄悄往自己的这方靠。

“昭儿，你一点都不担心……名声？”

冯秀昭把车把稍稍抬高，重力回到她这边。

“我还有名声来担心吗？”

这个回答出乎凌煊的意外，为了退婚的事她气得离家出走，可短短不过三天，她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凌煊站定，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是笑笑不语。

安顿好父亲，冯玉书在外面喊姐姐，说是热水烧好了，让她先去洗个澡。

他们没在家的时候，冯玉书去挑了满缸的水，把小鸡喂饱，给奶奶换洗了床垫子，是个得力的小帮手。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说的就是冯玉书这样的孩子。

冯秀昭屁股挨着床板时，的确累得够呛，负重跑十公里都没有这么累人。

次日，天蒙蒙亮时她准时醒来，正穿衣服冯玉书醒来，揉着眼睛问她去干嘛。她打量瘦小的妹妹，微微一笑。

冯玉书原本只是觉得好奇，便同意跟姐姐一起跑步，可还没有绕村跑完一圈，她就累得喘气瞪眼，说什么也不要再跑。

“现在想回去，哪儿那么容易！”

冯秀昭放慢速度，教她调整呼吸，逮着她跑完一个整圈，便不再勉强，毕竟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冯蓝氏给婆婆和丈夫都喂了早饭，冯秀昭姐妹才回到家里，天刚刚亮。

冯蓝氏把一身是汗的女儿拉进房间，房门关上，脸色很不好。

“昨天你和凌煊的事我不好当面阻止，可是以后，昭儿，别再跟凌煊接触，娘不希望你将来被婆家嫌弃，那样的日子会让你痛不欲生。”

隔壁房间奶奶断断续续的咒骂，让冯秀昭首先想到了母亲。从何时开始，冯蓝氏每天都要承受这样的嫌弃，不，是这个家里所有的女人，都成了老太太咒骂的对象。

“娘，我知道了。”

冯蓝氏安慰的点点头：“还有，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两天每天天没亮就跑出去，昭儿，这么早你出去干什么了？还弄得一身汗。”

“阿娘！”冯秀昭撒了个娇，“我已经决定换一种方式生活，彻底摆脱过去。你不是也说过我长大了吗？所以，我每天做什么都是有计划的。”

冯蓝氏还想说她几句，冯秀昭也不傻，哪个娘不爱撒娇的孩子。

冯家虽苦，可是冯蓝氏一直乐观，这也是冯家最大的福气。

原本冯蓝氏打算进城去陶员外家找儿子冯富贵，让他这个月别回来，否则看到父亲伤成那样，会影响他在陶员外做活儿。

冯秀昭知道母亲的担忧，自告奋勇去找大哥。

……

明明是耕耘的大好季节，冯初一家却无地耕种。冯秀昭站在山上眺望七星村，心里颇为感叹。

冯玉书说，原本家里有片小山坡，种了些竹子，开春总能吃上些笋，笋多时还能卖几个钱换些布，做件衣裳。但冯家二房和三房四年前趁老太太病着急需用钱时，把那片小山坡给买了过去。

连亲兄弟都这样坑来坑去，冯秀昭叹了口气，目前是指望不上借田借地的事儿了，便招呼妹妹进山去，希望能多猎到几只山货。

山林深，落到地上的阳光也只是星星点点，冯玉书胆小紧紧挨着姐姐，脚后跟踩着脚后跟的往前走。

“咔嚓——”

轻微的声音传来，像是枯枝被踩断的脚步声。

冯秀昭停步凝神，扫视一圈后把目光放在身后那颗大树上。

这一路进山，她就感觉身后有个影子，果然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