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两日后，天华城。

这间是韩圭自己的房间，而韩圭则正坐在一旁的座位上。在床上躺着的，是昏迷的依棠！韩圭依旧不时打量着依棠。他总是幻想依棠会突然醒来。在中了君河的那一指之后，依棠再也没有醒来过。

在桌上，放着的是君河的白沙剑还有梨雪镯。看着它们韩圭的目光变得有些游离。两日来的种种如此虚幻，仿佛梦境。韩皋的虚假面具；君河在生死之刻的诀别；还有天华城众人赶来后才查明的真相。但是接踵而来的则是韩圭心中最怕的一件事。

“所以……天华城现在只有我能接任掌门之位了吗……”

这世事多么无常！有的事有的人寻觅一生都取不到，有的人庸庸碌碌却水到渠成！但是天华城的情况确实是这样，韩皋的计划都已经完成，天华城无论如何都会有最后的继承者，韩圭相信，如果自己当时死在遗灵窟里，韩皋羽化登仙后身败名裂的就该是自己。可是从那之后韩皋再也没有出现，那君河一定是斩杀了韩皋！

韩皋的事情败露，天华城的两派争端终于结束。韩圭的步步退让让所有天华城众人看在眼里，也正是因为他的妥协，天华城无论怎么争夺也最终没有出现血刃事件，就像狼胥宫那样。或许原本的结果不该是那样，但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留下的只有事实。韩圭重新从气脉门户的玉龙锁上取下了那根钥匙，钥匙杆就是天华城的行令印。就在昨日，天华城终于迎来了他唯一的新主人。

在桌上还摆放着另一样东西，一封信笺，上面规范的字迹是老徐留下的，他已经无声离去了。老徐从来不喜欢拖拖拉拉的送别。信中，老徐就像长辈一样祝贺着韩圭的成长，还有对他的期望。他将定居在江天城的巷陌中，追寻他渴求一醉的梦去了……

韩皋手握着老徐的信始终不语……过几日或许瀛莱阁的一众人也该到了吧。

“咳咳……咳咳咳！”这声音从床上传来，将韩圭正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打断。他瞬间冲上去，惊喜的将她慢慢扶住，依棠她终于醒了！

“依……棠？妳怎么样？哪里难受，哪里不舒服？”

“这里是……哪里？嗯？韩……伯长？”依棠摇晃着头，终于看清眼前的人如实说道，“……这是……天华城？我们怎么出来了？老徐呢？韩皋呢？那个幕后黑手已经死了吗！”

“依棠，你先等等你有没有事……”就在韩圭要问的时候，依棠突然抬手打在了韩圭的脸上！

他看到的是依棠梨花带雨的脸庞，“你为什么要弄晕我！你是怕我跟你分开吗？我们不是说好的么！”依棠紧紧的将韩圭抱住了。

“什么？依棠……妳……”韩圭的心里布满了惊讶和疑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依棠会……是君河！韩圭轻拍着依棠，“依棠！没事了！都结束了！韩皋他已经死了！”

“真的么？终于……这些仇，这些恨，我们终于都报了！”依棠带着泪，笑了起来，但她笑的很伤感。“伯长！我们说好了，当这一切都结束以后，你还要陪我回霁岭宫呢！我们还约定了好多事情呢，我们要去天下周游！还要……对了！你还答应我要陪我再去逛江天城的上元灯市呢！”

韩圭终于猜到了，君河究竟做了什么……

“依棠……”韩圭的嗓音因情绪而不断颤抖，“我想问妳一件事情，你还记得……阴阳灯的幻境吗？你在哪个幻境里究竟看见了……谁？”

依棠的脸突然红了起来，她吞吞吐吐的说着：“干嘛这么问！我……我从小时候看见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还有小时候我们在一块玩的时候……都是……”

“后面呢？”

“我看见……”依棠的脸色突然变化，记忆就像是一个漩涡将其深深的吸引住，“我看见在岭上郡，我们一起去看雪；还有江天韶华江边的花灯啊！还有……还有天华城……天华城后花园的……都……都是你……”依棠说着将已经发红的不能再红的脸转了过去。

“不是我……”韩圭的心里呐喊着！“是你……是你！是你大错特错了！”

“依棠，妳……妳还记得君河么！蓝君河！”

“不认识……这是谁？”

“唉？为……为什么！我的……我的眼睛会……”她的双眼就像是溃泻的山洪一样无法阻挡，任凭她怎么擦啊，堵啊，都挡不住！是的，不可能挡住！

韩圭将依棠紧紧的抱住，让她充分的感受着自己的体温泪水也在他的眼眶中打转。

原来如此！记忆不可能完全消失不见，尤其是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他们刻在了人的三魂与七魄之上哪怕在三生石前也能被人回想起……所以君河做出了这一生来最为痛苦的一个决定。

两别相望陌路人……

“伯长！你……你别抱着我了！我说！这次，你可要说话算话呢！你要是还在因为在天华城的那次生我的气……就别再计较了，我也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跟你闹了别扭……”

“当然……我绝对说话算话！依棠，妳……妳收下这个！”韩圭将梨雪拿到依棠的面前，交给了她。

“这个……这个镯子，跟你送我的是一对么！谢谢你伯长！我很喜欢！伯长，这个镯子是从哪里来的！我觉得好珍贵！”

“是一个人，托付给我的！一个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我答应他了！”

“是……爹爹？”依棠接过韩圭手里的梨雪带在手上向着韩圭一示。

“不重要了！总之我答应过他了，要一辈子陪着妳，再也不让妳感到害怕和孤单！依棠，我……我不知道妳愿意么？”

答案是肯定的！韩圭拥抱着依棠，他的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承诺本不该属于他，这是那个人换来的，一生的承诺！

“伯长！老徐……老徐怎么样了……”

“老徐他……”韩圭开始向依棠慢慢的解释了。

（四）

江天城是常伴着雨水的。六月的雨水总是十分充沛，滂沱的急雨总是让氤氲的水雾笼罩着这个城。雨点涟漪抚摸着江面，像是女儿家令人猜不透的心思。白石桥上一柄红伞撑起单独矗立在飘渺水烟中，阿言还是站在那里等待着某个人的归来，她伸出凝脂白玉般的手接下了一点雨水。

“若怀！如果你还在，希望你能听见这雨水中我的声音，言儿还在这个地方等着你！”

千里之外，朔方营帐内，一名年轻人样的军官在军机会议上突然扬起了额头四处张望，仿佛寻找着什么！

“喂！你怎么了？”他身边一名独眼的并用头发遮挡着的穿着厚重甲胄的年轻军官轻推了他一下，这应该是这里最重要的人，那人带着关切的语气问着。

“没……没事！好像是出神了！我们继续谈吧！这次的行动可不简单……”

（五）

霁岭宫，沈娥坐在庭兰夫人的身旁，两人的相见如此平淡。

“我知道，梅儿我都猜到了，他们星连崖的男儿，都是这样简单又好懂当他带走妳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今日了。只是苦了妳这么多年！”

“师父，当年您不也是么？梅儿比您还幸运的多呢，子虔他一只爱着我。这些年我不后悔，也很快乐。”

“罢！罢！罢！以后你还是回来吧……哪，孩子取了什么名字吗？”

“孩子还是和我姓沈吧，至于名字，师父不急呢……不急……”

是啊，光阴流转，往事如烟；似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六·）

江天城的酒肆里，老徐一饮手中杯酒。“我最后一次见到恩公，就是在天华城的禁地里！他如尘仙般卓绝的身姿，纵横天下无人可比……”

老徐说的有些长了，毕竟他身旁的那些酒客都已经醉倒许久……许久了……

老徐一抖身子从座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原来另几桌的客人也都不省人事了。老徐念了这么久的故事，好像只是在自说自话。

“掌柜……嗝！你这故事说的可……真不错！要是出去跟老贾头比一比说不定都有的一较……可是……你说的这人什么名号我也……没听说过！至于天华城的掌门韩圭么……几年前天下剑谱三十载重列的时候……我倒是听过剑谱第四……白沙剑！嗝！至于其他的么……听个乐！听个乐！”最后那个背身听的，唯一一个清醒的客人也终于喝不了了吗？

“叔叔！叔叔！”一个总角小儿从门里冲了进来，来到了这名醉汉的身边，“苏家的大婚都开始了，你说好了带我去看的呢！”小孩子半拉半推将他带出了酒肆，老徐突然咧口一笑，他站在酒肆门口向着苏家的方向望去。

“少爷还是选择在这里完婚啊，为了小姐，也是为了苏老爷！今天的小姐一定是百媚动人吧！”

一定的！

在遗灵窟里，虚空幻界里的杂物，还是偶有东西从微微间隙里喷出来。那一年是断剑尖；那一年是光亮如新的护臂；而那一年则是已经雷劈火烧的残碎的墨匣剑匣……只是‘那个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第四十回星蓝剑云龙风虎尘埃落陌路逝人完）

【逸影尘仙传----星蓝剑舞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