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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尘传奇》第三章 小二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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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这个职业,说简单很简单,不过就是招呼客人、点菜传菜;说难也真难,要能从客人的衣着气质中判断客人的身份,要熟记客人的喜好,要背得出菜单,要记得住哪道菜是哪桌客人点的,没有点慧根和脑子还真干不来。

对目前心智几乎等同于半大孩童的落尘来说,小二这份工作实在是不能完成的任务。教了三天,别说背菜单了,跟着念都念不全,唯一掌握的技能就是吃!吃!吃!

酒店掌柜李掌柜看着这么个宝贝是欲哭无泪,让他招呼客人,他把普通食客往雅间领,把人少爷公子带到大堂拼桌,最近客人投诉是不断飘红。偏偏他是少爷派人送来的,在弄不清少爷的心思前,还不能让他卷铺盖滚蛋。

在落尘一个上午第十二次将客人领错位后,李掌柜实在是忍不住,从柜台后面出来,“小七,你去招呼客人。落尘,你,你,你给我过来。”

将落尘拉到酒楼后庭,李掌柜看着他半天不知道该说啥,还是落尘先忍不住开了口,“掌柜,外面好多客人,您没事我还得去干活呢。”他倒是挺喜欢做小二的,有好多好吃的。

一把拉住往前堂冲的落尘,李掌柜无奈的摇头,“祖宗,你就待在这,别去前面添乱了。”

“为啥呢?我做得不好吗?”

看着落尘无辜的眼睛,李掌柜突然有种欺负小孩的错觉,他很想说“是,你根本做不来小二。”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断告诉自己,是少爷让他来做小二的,是少爷让他来做小二的。

“那个,我觉得有比小二更适合你的工作,你就先待在那儿,别乱跑。”李掌柜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待会所有要上的菜你先试试,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就让厨房重做。”

比起小二来,落尘大概应该可以把试菜这份工作干得得心应手些。

“哦。”落尘很乖的点头,铁柱告诫过他,在酒楼一切都要听掌柜的,于是他乖乖的拿了双筷子、搬了把凳子坐到厨房门口,开始认真的做起试菜员来。

李掌柜擦了把汗,回了前堂,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亲自去问问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实在是不想要这个宝贝疙瘩了。

很快半个月过去了,到了每月一次的对账时间,按照铺子的大小,李掌柜在下午见到了齐陌言,在简短汇报了酒楼本月的营收并核对了账目后,李掌柜寻思着该怎么开口提落尘的事。

齐陌言喝了口茶,见李掌柜杵在那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还一幅为难便秘的表情,便问道,“怎么了?还有事?”

李掌柜抬眼偷瞄了下,见齐陌言神色还不错,便斟酌着道,“那个,少爷前不久送了个人过来做小二,不知道少爷还有印象没?”

齐陌言微皱了下眉,想了半天,才记起貌似是有这么回事,“他做得不好?”

看李掌柜的样子,八成是那小子惹啥麻烦了,那小子叫啥?记得他让顺子去问过,但到底是叫啥还真想不起来了。

“是,也不是!”李掌柜忙摆手,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掌柜,熟练掌握模棱两可的回答方式是必不可少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是也不是。”齐陌言最烦这些掌柜整天和他打哈哈。

“其实就是落尘吧,他记性不太好。”

“什么叫记性不太好?”齐陌言被说晕了,“说重点!”

李掌柜见齐陌言不耐烦了,用力吸了口气,下定决心壮士赴死般说道,“落尘他记不住客人喜好,还背不下菜单。”

“那你直说他当不了小二不就成了。”齐陌言摇了摇头,“你现在安排他做什么?”

“试菜。”李掌柜呢喃了一句。

“什么?”齐陌言显然没有听清。

李掌柜清清嗓子,“试菜!”

齐陌言怕自己还是没听清,又问了句,“什么?”

李掌柜破罐子破摔,直接吼了句,“试菜!”

然后,齐陌言一口茶喷了出来,酒楼啥时候有了试菜这个岗位,以为是王宫啊。但随即想到李掌柜八成是不敢私自让人卷铺盖滚蛋,才想了这么个不是法子的法子,算起来也是自己的责任,凭空塞了个人,让掌柜为难。

“行了,那小子不是长得挺好看的,就让他在门口当门童,当是个活招牌吧。”齐陌言整了整长袍下摆,“没事你就回去吧。”

李掌柜弯腰应是,退了出去。

齐陌言也没了心思继续对账,让顺子吩咐剩下的铺子掌柜将账本留下,人都散了吧。他自己歪靠在窗下的软塌上,看着窗外的迎客松发呆。

顺子捧着账册进来复命时,就看到他家少爷一手摇着扇子,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将账册放到书案上,正巧门口传来齐陌言院子里大丫头秋影的声音,便过去开了门。

只见秋影端了个食盘,上面放了碗绿豆薏仁百合汤,外加一碟玫瑰糕,用嘴撇了撇齐陌言,轻声问,“少爷睡了?”

顺子摇摇头,贴着秋影小声道,“没有,大概在想事吧。”

秋影便将食盘递给顺子,“好吧,我不打扰少爷想事情,你端过去伺候少爷,我回院子了,不然那几个小蹄子怕是又要到处疯去了。”

顺子应了声,接过食盘,顺手带上门,将食盘放到软塌边的小桌上,顺子半跪在踏脚上,轻轻的给齐陌言捶腿,“少爷,用点点心吧。”

齐陌言调整了下姿势,方便顺子更顺手的给他捶腿,他眯了眼睛,“放那吧,爷不饿。”

顺子不敢打扰齐陌言,只低头捶腿。

半晌后,齐陌言懒懒的问了一句,“上次送去酒楼当小二的那个小子叫啥名?”

顺子捶腿的手顿了顿,用力回想了一下,不怎么确定的回道,“好像是叫落尘。”

“落尘?”齐陌言轻笑了下,“我记得那个在府里当长工的是叫铁柱吧。”

顺子点头,顺嘴拍了下马屁,“少爷好记性,是叫铁柱。”

“铁柱,落尘,铁柱,落尘。”齐陌言终于笑出了声,他拍了拍顺子,示意他不用继续捶了。

端起一旁绿豆汤的碗,也不用调羹,直接就碗边喝了一口,想了想问顺子,“你说这兄弟的爹娘是有文化呢还是没文化?”

顺子呵呵傻笑了两声,“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得去问他们爹娘了。”主仆俩笑作了一堆。

这厢李掌柜回了酒楼,懒得自己去找落尘,就叫来了小七,把齐陌言的话交代给他,让他带落尘去新岗位报到。

落尘原本试菜试得挺开心的,被小七带到酒楼门口,他有点不高兴了,“掌柜不是说让我专门试味道的。”

穿着红红的褂子,被打扮的好像福娃,落尘很不自在,虽然他是白目了点,但基本的美丑观念还是有的,扯扯袖子,又拉拉领子,一点也不喜欢身上的这套衣服,好丑!

小七斜了落尘一眼,这小子除了长着一副好皮囊,屁点用都没有,只会吃吃吃,就不明白少爷怎么会让他来酒楼干活,纯粹就是个负担,一个饭桶。

“掌柜吩咐的,你要不乐意,自己去找掌柜说。”见落尘还是不停的扯衣服,小七狠拍了下落尘的手,“不准扯!扯坏了从你工钱里扣!”

说完,抬高下巴背着手走了,留下落尘盯着自己被打红的手背,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半天没说出话来。

即使不乐意,落尘还是记着铁柱的话,有活干才有饭吃。他是不聪明,但是他不笨,按村里酸秀才的话说,是没有开化好。例如他一直知道自己是爹娘捡来的,但他之前一直以为捡来的和亲生的是一样的,周丫村也没有人告诉他两者间其实是不同的,还是他在酒楼无意听到客人们谈论镇东刘家养子的八卦时,他才第一次明白养子与亲子的不同,才了解了村长夫妇对他是多么的好。所以他不想再继续拖累养父养母,他长大了,该学会自己养活自己,将来还要负担起赡养父母的责任,以报答村长夫妇对他的养育之恩。

想到这,落尘擦干眼泪,挤出笑容,按照小七吩咐的,站在酒楼门边,朝每个进入酒楼的客人鞠躬问好。

日子不平不淡的过着,渐渐的,几乎整个周虚镇都知道,在齐家酒楼的大门口,有个漂亮得不得了的门童小子,越来越多的少爷公子慕名而来,给酒楼带来生意,当然也无可避免的带来了麻烦事。

那一日,落尘还是如往常那般,穿着红绸褂子,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有人经过就鞠躬问好。中午时分,三伏天的日头毒辣辣的,晒得落尘头晕眼花,他微微往阴凉处站了点,半靠着酒楼大门,松缓一下站了一上午已经酸痛不已的腿。

远远的,有一群人朝酒楼走来,落尘忙站直身体,挂上微笑,刚想问好,却被其中一人用手勾住了下巴。

“原本还以为传言不可信,没想到真是个美人啊!”伸手调戏落尘的是个身穿蓝色长衫,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长得倒是蛮端正的,但眉眼间带着流气,让整个人看上去猥琐不少。

落尘很想推开他,但谨记着李掌柜吩咐的不能得罪客人,便强忍着退了一步,解救了自己的下巴。

周围的人见此都哄闹了起来,打趣蓝衣男子,“呦,美人不喜欢周兄你啊,嫌弃你。”

显然蓝衣男子失了面子,有点恼,他动作粗鲁的一把拉过落尘,“怎么的,嫌爷手脏?告诉你别不识抬举,想让爷碰的从镇头可以绕镇尾三圈,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落尘被吓到了,他挣扎着想从蓝衣男子的桎梏中脱身,却不想被拉得更紧,胳膊被扯得生疼。

“我没有,爷您放手,放开我。”落尘扭着身子,眼泪都快下来了。

偏偏他越挣扎,那群人就越开心,纷纷借着劝解的名头动手动脚,“周兄,你太粗鲁了,看把美人疼的,还是我来吧。”表面是拉开蓝衣男子,实则是借机揩油。

姓周的蓝衣男子要挽回面子,用力将落尘箍在怀里,“各位兄台别急,这美人性子烈,待为兄调教一下再让诸位享用。”

“你们放开我!”落尘终于忍不住哭了,但是周围的人似乎很忌惮这几个男子,只看着,没有人伸出援手。

酒楼里李掌柜听到门口的吵闹,带着伙计出来,原想解救落尘,却在看到蓝衣男子后犹豫了,他先使了眼色让小七去找齐陌言,然后朝着蓝衣男子拱手作揖,半是哀求的道,“周公子大驾光临,让小店蓬荜生辉,二楼雅座已经备好,公子请。”

这蓝衣男子全名叫周德胜,本来也就是个员外家的二世祖,偏偏他嫡亲的妹妹被三王子微服来周虚镇游玩时看上,接到京城纳做了侧妃,周家一门立刻水涨船高,以皇亲国戚自居,从此便在周虚镇作威作福,横行霸道。

这周德胜不好女色,偏爱龙阳之事,稍微长得白净点的寒门少年不知被他抢了多少去糟蹋。

此刻周德胜压根不买李掌柜的帐,继续强搂着落尘,“什么雅座不雅座的,爷今天要先制服了这小美人。”

他之前听人提到李家酒楼有个漂亮小子,本来还不屑一顾,酒楼的门童能漂亮到哪里去,谁知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是倾国倾城啊。以往那些,简直就是豆腐渣。

李掌柜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齐陌言一时半会赶不来,他得罪不起周德胜,但也不想让他在自家门口强了自家的伙计,坏了酒楼的名声。

周德胜带来的那票二世祖们则唯恐天下不乱,只顾起哄,酒楼门口是闹作一团。

落尘越哭越响,不想吵醒了在酒楼对面屋顶睡觉的少年,他一身黑衣,约莫十八、九岁,慵懒的半抬起头,扫了眼下面乱哄哄的场景,打算翻身继续睡,却在无意中看到了落尘,低头沉思片刻后改了主意,伸个懒腰,抓起身边的长剑,一个云纵梯步飘了下来,正好落在落尘边上,一手分开两人的同时,一手拎起周德胜的衣领,顺手就给丢了出去,姿势端的是无比漂亮潇洒,配上黑衣少年棱角分明的帅脸,看痴了周围一票路人。

周德胜摔了个狗吃屎,咳掉了两颗门牙,他爬在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嘴,鬼吼道,“谁!哪个不长眼嫌命长的混蛋,敢惹爷爷,有种的站出来。”

黑衣少年扶落尘站好,自己往前走了三步,站在酒楼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活似疯狗一般的周德胜,打个哈欠,忽然抬起一脚又踹了过去,直把周德胜踹得滚出去四圈半,又吐出两颗牙齿。

“看清楚了,是你祖宗我。”黑衣少年手指着自己,拿着剑的手顺便挽了几个剑花,寒光森森的,他身形高挑,比一般男子要高出半个头,此时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德胜,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周德胜在狐朋狗友的帮助下站起来,狠啐了一口,“你等着,别跑,看爷回来收拾你!”然后夹着尾巴逃了。

不知是谁带的头,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被周德胜欺负久了,周虚镇镇民早就天怒人怨的,难得有人收拾这个恶霸,大家都感到深深的出了一口气。

李掌柜见人都散了,才擦着汗朝黑衣少年谢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黑衣少年没理他,只看了眼还在哭个不停的落尘,掏出条手绢递过去,“行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怪不得被当做娘们。”

落尘抬起头,一双大眼哭得红肿,睫毛上还挂着泪滴,看上去好不可怜,他哽咽道,“谢谢你救我。”说完低头继续哭。

黑衣少年瞬间无语,倒是李掌柜忙把落尘推给一旁的酒楼伙计,“带他进去,别在门口哭得晦气。”

见落尘被带走,黑衣少年盘腿坐到了台阶上,李掌柜顿时摸不着头脑了,“少侠,您……”他不知道该怎么问,这少年坐门口是几个意思,难道是想要酬金。

李掌柜一拍脑袋,奔进酒楼不多时又奔出来,手上多了个钱袋,他双手恭敬的奉给黑衣少年,“一点心意,还望少侠笑纳。”

黑衣少年横了他一眼,默默的转了个身。李掌柜看不懂了,不要酬劳,那是要什么?难不成……他回头看了下,摸摸头,难不成这少侠也看上落尘了?

正当李掌柜为难之际,收到口信的齐陌言赶了过来,一路上已不断有人将最新消息传递给他,是以他人虽刚到,但对发生的情况却是了如指掌。

只见齐陌言径直走向黑衣少年,双手抱拳,“感谢少侠出手解围,在下齐陌言,不知少侠高姓大名?”

黑衣少年眼也不抬,“区区小名,不足挂齿。”

齐陌言不愧是生意人,即使黑衣少年言语无状,他依然笑得满面春风,好像没听到刚才的冷言冷语一般,“少侠要是不嫌弃,里面请,就让齐某今天做个东,如何?”

“不如何。”黑衣少年这次抬了下头,“我只是看不过眼,不必挂在心上。”

这下齐陌言不知该怎么接话,彻底无语了,沉默了半天,“那少侠坐在这是……”

“等那混蛋!”黑衣少年直截了当。

齐陌言呼出口气,“少侠,那周德胜是镇上一霸,少侠没必要和他计较,剩下的事就交给齐某吧。”虽说周家是挂名皇亲国戚,但齐家好歹也是周虚镇的名门望族之一,真对上了,也不见得会吃亏,毕竟山高皇帝远,京城可在千里之外呢。

事实上,周德胜刚回家就被他老子看到惨样,再一细问,只恨不得打断他的腿。周家人丁并不兴旺,到了周德胜他爹这一辈,总共只有这一个儿子,他要是不爱女人爱男人,那周家不得断了香火,想到这周德胜他老爹是怒气攻心,直接把儿子丢进了祠堂禁足,一时倒忘了问是谁打伤宝贝儿子这件事了。

黑衣少年等到晚上也没等到周德胜,齐陌言也陪在边上站等了一下午,两人对看一眼,都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周德胜他祖宗和亲戚。

“少侠,天色已晚,不如就先用膳吧。”齐陌言自己也饿惨了,他发誓要是黑衣少年再不给面子,他就不管他死活了。

黑衣少年这次倒没有推托,起身走进酒楼,齐陌言忙跟了上去,两人被安排到了二楼最东面的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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