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长青偷偷打量身边人。“你刚把吕徽得罪透了你知道吗？”

“他活该，谁叫他管到我头上？你能不能长点心，你可是暴露了，你那个相好呢？他一走就来了追兵，你确定他真的靠得住？”

“他不是我相好，不过靠得住，你别操心了。”长青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知道吗？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比，你现在给我的印象，不太一样了……”

“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以为我什么样？和吕徽一样觉得我为了权力可以毫无下限不择手段？他可是打定了包票他动你我不会怎么样才敢如此。”

“殿下是真正的心怀天下，那些以自私狭隘的观点来揣测殿下的人，又怎么会懂呢？”长青嘿嘿一笑。

“我就当你这话是说你自己了。”

“你这个人真是……”长青知道他如此便是没放在心上，轻哼了一声，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以前楚未逍给人的感觉都太稳重了，稳重到不正常，他也不像一个正常的殿下，就算在澜州也是处处亲为，衣食住行一概无所谓，从未觉得自己应该享受优待，他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好到让人抓摸不到底。至少长青总觉得，她从未看明白过这个人。

但经方才那么一闹，不管是失控之后的倾诉还是暴怒之下的维护，皆是真性情。世人总是带着面具道貌岸然，天花乱坠，几句成真？所以当一个人难过愤怒到极致，他的面具剥落，显露出来的真情，才弥足珍贵。

楚未逍终究也只是一个人，他会消沉会低迷会冲动，他剥开面具还是他自己，他是真实的。

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个，长青愉悦了许久，这种愉悦甚至盖过了被吕徽发现的担忧，盖过了国仇家恨的愁绪。

两人一直互相猜忌，又彼此帮扶，唯此次算是交了心。你与我是同道中人，国运艰难之际，自身难保之时，心火未冷不离不弃，那么眼前纵立千军万马，我也必然保你平安。

两人回到总督府，李灵墨急急迎上来，“殿下怎么一个人出去？”

“有艳魄在，还能出什么事不成？”楚未逍面不改色，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只不过方才江家有些异动，一时又联系不上殿下，这才——”

“江家？说说吕家吧。”楚未逍冷笑一声，“吕徽自以为摸清了我的脾气，都要替我做决定了。”

看见长青，又是吕家，李灵墨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惹恼吕家甚至失去这个盟友，是极度不划算的，不过既然楚未逍已经决定了，那她只会表示支持。“要派镇抚司过去警示一下么？”

“看紧他们就行。”楚未逍叫长青先进去歇着。

“好，”长青非常爽快，把手里一直提着的弩递给他，“这个可以拿去查一查。”

她走远了，楚未逍才摸着手中精巧的灵器道:“方才你想说什么？”

“殿下有没有觉得，江家的人一直很奇怪？他们不掺和任何事情，也不表态，默默无闻，作为一个长于医药的家族，在繁英会上面对众多灵药，甚至没怎么出价，他们到底来澜州做什么了？”

“是有些奇怪，不过最近没什么心思关注他们。”楚未逍找了个凉凳坐下，他此刻仍然没缓过来，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

李灵墨立刻觉察到了，“殿下可是身有不适？”

“没什么大事，你也知道艳魄这把剑，锋芒既向外，也向内，得了威慑之力，自然要付出点代价，不然天底下哪里有便宜都让你占尽的好事呢？”

李灵墨听得心里一酸，天下苍生，江山黎民，泰山一般重压也就罢了，他持剑本身便是以命相陪，行差踏错万劫不复，如此打磨出来的帝国储君，方才能中流砥柱，力挽狂澜。如今这崩塌而下的局势，东方尧之流，是拉不住的。“不该拿些许小事劳烦殿下的，是我的疏忽。”她很快将方才之事略了过去，捡最当务之急的道:“如今需要立刻北上，不过还有一件事，一定要妥善处理。”

“我知道，”楚未逍揉揉眉心，“源石矿是吧？”

“是，长石镇源石矿已经落入敌手，陈国大军兵临永安城下，随时可能南下封锁西南一线，届时两面夹击，西南军必死无疑。而北方全境沦陷，只怕西南已经军心涣散，忘许镇凶多吉少。帝国三大源石矿或许仅剩其一，这是帝国收复之本，是打胜仗的一切前提，万万不可有失，这也是我为什么坚持一定要退敌广平城，因为南方不能再出事端了，小湖镇必须牢牢掌控在殿下手中。”

楚未逍想了半晌，“永安能坚持多久？”

“永安有常驻军五万加上镇抚司和后备军力，其实完全有一拼之力再等待中央军回援，不过对方数日便屠尽北方军，战力不可以常理计之，只怕最多半月。这还是在城中不起混乱差错的情况之下。”

城中不乱是不可能的，永安诸多权贵，却群龙无首，两位领头丞相还互相敌对，最怕的便是自己身先士卒对方背后捅刀……

他又是许久的沉默，“把齐轲叫来。”

在齐轲没到的时候，他转到后面，去见了见东方尧。

后者被封了灵力，锁在地牢，此刻形容有些狼狈，此番打击对高傲骄矜的东方尧简直是一举诛心，艳魄在前，李灵墨在后，刀刀插在心口上，人没疯已经很了不起了。

楚未逍在地牢门口站了半天他才发现，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里流露出刻骨的恨意，“我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我！”

看守的李家暗卫默默地走开了，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楚未逍等他吼完了，才说:“我和你又有什么仇？难道我生为太子，就活该被人悄无声息地弄死？”

“你当然应该去死，你活着干什么！”东方尧既妒又恨，铁链扯得哗啦作响。“你看看你一取代我，就遭报应了！上天都在惩罚你！如此风雨飘摇之际，你还要趁火打劫，颠覆皇权，就算国泰民安也必然生乱，更何况是此刻？！到时候更多国土沦丧，你就是罪魁祸首！你便是整个帝国的罪人！你口口声声是帝国继承人，你对得起东方家列祖列宗么！你怎么好意思活在这世上！”

这话实在是恶毒难听至极，楚未逍走到近前冷冷说了声:“闭嘴。”

少年时便与剑相伴，他出口似乎也锋锐难当，自有杀气噬骨，东方尧感受到他与平时不同的磅礴涌动的森冷气息，张了张口，终是闭上了。

楚未逍盯着他，“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手上会有觉醒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