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坠

古旧的日式木屋，被风摇晃的有些颤巍，像是身子骨不太硬朗的老叟不断地咳嗽。

五月的近江，春归，樱花正盛。

河畔间间或有白鹭振翅，掠过漂满樱花的河道，荡起阵阵涟漪。

这旖旎的世界里，人又何尝不旖旎？

木屋内，桐圭有些娇羞，眼前便是一双筷子，右京执着竹箸的一端，另一端是喷香的母鸡肉。

肉，早已在两个小时的中火熬制下嫩了，年迈的老母鸡，会感谢这样用心的右京吗？

自然是不的，此时的二人，压根未曾想到为他们提供了自己的老母鸡，正如喝奶的时候，你不会去想究竟是哪头奶牛贡献出了自己的奶一样。

桐圭的娇羞，自然不是来自对母鸡的可怜，而是对此时右京亲密动作的反应，或者说回应更加恰当些？

她闭上了很好看的眼，红唇微张，修长的睫毛微颤着，一如风中战栗着的老木屋。

看着闭上了很好看的眼睛的桐圭，微张着的很好看的红唇，捧着碗，执着箸的右京忽的觉得桐圭有些好看。

不如牡丹的妖，不如荷花的清，桐圭，就像是在近江天空下，田野上，人群间飞翔的樱。

粉嫩，娇羞，将人不由得带入一片粉红的世界。

右京便是如此，在桐圭的粉嫩下，进入了这片粉红的世界，执着筷子的手，竟也如飘荡的樱，开始摇晃起来。

这很怪，持着竹刀一柄的右京，凌厉的模样可吓退疤痕武士四人，怎能连一对竹筷都持不动？

这很正常，在她面前，又有哪个英雄豪杰不酥了心，弯了腰，只愿将她久久搂在怀中。

于是，这很怪却又很正常的画面，就在桐圭闭着眼的时候发生了。

“哎呀！”桐圭尖叫一声，睁开眼后意识到是什么情况后，好气又好笑的拿过了一旁的布，擦拭起自己的鼻子来。

许是母鸡的错？它怎么自己跑到了桐圭的鼻子上去了?

右京干笑了一声，赶紧重新夹了一块，终于是成功的送到了桐圭的嘴中。

桐圭的眉角微不可查的轻皱了一下，不过旋即便重新舒展开来。

肉挺嫩的，也算是鲜美，但却出奇的淡，一如，没有放盐？

看着有些笨拙的右京，开心的盯着自己吃着他准备了好久的母鸡肉，在咽下了清单无味的鸡肉后，桐圭的味蕾上，忽的泛起了一阵甜。

母鸡肉的后劲？是右京做的母鸡肉吧。

这甜，清晰但却丝毫不腻，再多也不会令人生出反胃之感。

或许，这正是爱情的味道？

桐圭正这样想着，却忽然掩嘴笑了起来，一对很漂亮的眸子闪闪发光。

因为，夹了一块到自己嘴中的右京，哇的一口吐了出来，眉头皱的有些沉重。

.......

这顿饭，吃的有些久，直从正午时分吃到了下午两三点。

许是这母鸡的香气令人沉醉，二人没有丝毫意识到，平日里珍惜无比的时间，在此刻竟然羞涩的逃遁飞快。

只是随着它的逃跑，二人的羞赧也逐渐远去，但坐的位置，却是不断靠近，终是坐到了一起。

右京伸出手，向着桐圭探了过去，一把搂住了桐圭的细腰。

桐圭虽挂着红霞，但却再没有之前的忸怩，索性顺势靠在了右京的肩头。

二人觉得有些甜蜜，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同时看向了窗外，可放在一起的手，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窗外，是街道，川流不息的人马奔腾着，只是相去这僻落小木屋倒是有些距离。

倒是颇有些遗世独立之感。

二人同时的想着，互相紧紧依偎着。

像是饿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吃食的母猪，护食一般的将在别人眼里可能就是垃圾的东西护在身边，又像是共生的动物，紧紧相连互相合作才能活下去。

右京和桐圭自然不是以上任何一种，但却又是每一种。

许是靠的有些紧，心有些近，二人没有说话，但一种名为依恋的情绪正在滋生，且一发不可收拾。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掠过一道极快的影子，吓了正出神的桐圭一跳。

紧接着又是一道影子，这回桐圭看清了。

一把剪子，划开了街道。

泛白的圆滚肚，纯黑的背梁，翻飞过了窗，留了一道迷惘。

“右京，你家竟然有燕子！”桐圭有些激动，倚在右京肩上的脑袋一下子就直了起来，兴奋的一把拽住右京的手臂。

被桐圭猛地从温柔乡中拽出的右京有些恍惚，但却被桐圭清澈眸子中的少有的孩子气所一下吸引。

若是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比她此刻的眸子更澄澈，右京想来，也只有初生的婴孩吧。

此时的桐圭，嘴角有掩不住的笑，开心的将右京拽到了窗边后，旋即扑在了窗框上。

看着不断踢脚的桐圭，右京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也来到了窗边，从那破落的窗框中探出了头。

檐下，有巢，燕巢。

由泥土与枯老枝杈堆积起的巢穴，燕子想来很喜欢，在自己的小窝里叽叽喳喳。

许是被忽然探出的两个脑袋惊住，那只明显大一些的燕子朝着二人望了一眼后，扑扇着翅膀，像是一柄剑一样的向着二人刺了过来。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敌意右京有些吃惊，但却并不慌张。

他不知被多少人在暗地里偷袭过，可他何曾受过伤，一个人如此，更遑论如今他的对手只是一只燕子。

更何况，他的旁边，还有桐圭。

像是本能，右京的竹刀此刻并不在身边，但他的手指却是如同竹刀一样向前挥去。

一只食指，此时便化作了刀。

砍去。

“啊，别伤它！”桐圭尖叫一声。

右京忽的听到桐圭的尖叫，纤细的手指像是被闪电击中，急速的向着边上抽离。

可这近乎本能的出手又有多么迅捷，饶是右京有心收手，可食指却已和直冲而来的燕子近乎接触。

嘶。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什么兴高采烈的叫好，不远处的街道上，行人的嘈杂却渺远了下来，渐渐缥缈。

二人的世界忽然静了下来。

滴答。

一滴液体，坠落，撞击的声响在这二人的世界出现，随后狂涌开来。

右京忽的跳上了窗子，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

“啊！”本有些呆愣的少女，见到意中人如此，害怕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上响起了被人急速敲击的鼓点。

咚咚咚，咚咚咚。

咚！

最后一声，并非是心间的撞击，而是实际世界的轰隆。

泪，为何忽然涌了出来，在少女呆滞的苍白脸上，刻下了两道痕。

没有去想什么，因为条件不允许。

不是时间，而是思绪，早已清空，荡然无存，就像是很大的房子里面空无一物，随便说句话，都会荡漾起满屋的回音。

嗡。

她的耳忽的嗡响起来，她一下子愣住了，尔后旋即跳起，挂到了窗框上乡下看去。

那是他，安安稳稳的落在地上，手中捧着那只燕。

燕的左翅有些凌乱，显然是伤了。

只是，还活着。

桐圭看着捧着燕的右京，忽然知道为何这个男人会如此，眼眶又是有些湿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