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至天渐露白。短短的时辰，往事尽回想。

时过境迁，如今回看这一段不似风月的风月，也不过风轻云淡，只余下点点的感叹，只言片语，漫不经心。

朦胧的晨光里，窗外树上寥寥的树叶微微摇曳，在这清冷的秋日早晨，用仅有的生命绿色着大地。

我垂下眼帘，让思绪回转。

回首，却对上狄仁杰痴痴呆望我的目光，空无一物又似在探究，不明他是何用意，我懵懂问：“你看什么？”

他目光依旧不离，只慢慢启动嘴唇，一丝戏谑：“我试试这样看着你，会不会喜欢上你啊？”我不禁咋舌：“你……”他又自顾伸出手指，轻抚上我眉毛，一面啧叹：“你看看，这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的——”

我顿生厌烦，打落他手。斜睨他一眼，有病。却听他满嘴的嘲笑：“哎，咱们的王大公子，就是不一样，这人生，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啊。我狄仁杰算是甘拜下风了，这不仅老少通杀，还男女通吃——”

我挥手一拳，他闭嘴急躲。二宝也附和：“一见芳郎误终身。这天下，能有这样际遇的，也只有元芳少爷你了。”

狄仁杰急道：“就是就是。长得帅就已经很犯罪了，还到处去拈花惹草。不知耻。”

我怒目而视，沉声责问：“狄仁杰，你真是够了。”他却还不罢休：“还有啊，人家对你一片真心，你就这样回报人家，真是……”我欲起身教训他，这一边，梦瑶却来拉我衣袖，娇嗔道：“元芳，你不会，真的……”

“我怎么会呢？”我急回，握住梦瑶的手，笑脸相迎，该死的狄仁杰。梦瑶眨着明媚的大眼，满眼无辜，我只能劝她：“你别听狄仁杰胡说。”

狄仁杰佯装不满：“什么叫胡说，明明是你自己招惹的好不好？”

我怒视：“你给我闭嘴。”他一脸得意，奸笑着去揽婉青，同婉青挤眉弄眼。

我不再理会，转首看着梦瑶。她面色有些惊惶，低声埋怨：“元芳，我突然觉得好害怕，我感觉我都抓不住你了？”

“你说什么呢。”我低声责怪，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准胡思乱想了。”

她依旧一脸无辜：“可是，听你说了这些，我突然觉得，你跟以前的元芳一点都不一样了，可我，还是什么都不懂，这么多人都喜欢你，我就是有些怕嘛。元芳，你告诉我，你会不会一直都只对我一个人好啊？”

她明媚的双眼扑闪着，像是怕会失了布娃娃的孩子，可爱又怜人。我不禁升起一丝暖意，这般害怕失去我的梦瑶，还是第一次见，与之前那个刁钻蛮横天不怕地不怕的梦瑶天壤之别，也庆幸自己在她心里如此重要，满满的一腔爱意。却忍不住想逗逗她。我轻声说：“那不行啊，我不能答应你。”

梦瑶期待的眼神瞬间转作惊奇，委屈和失望渐渐升起，低下头，小声寻问：“为什么？”

我低首去看她，她别过脸，我再看，她依旧别开，我笑说：“这世上那么多人都对我很好，我也要对他们好啊。你爹娘、狄仁杰、婉青、二宝，还有很多很多人，我肯定不能答应只对你一个人好了。”我伸手将那双扣在一起的白皙玉手紧紧握住，“我会对很多人好，可我却只会把你一个人当宝一样的疼着，不会让你在我这里受一点点委屈。”

她缓缓抬首，不知何故，竟有些盈盈的泪光，笑容渐渐展开，带着些许哭笑不得，娇嗔：“你讨厌。竟然逗我。”我握住她即将挥来的手，笑意浓浓。

她四顾看了看，轻轻挣扎，我紧紧握住，一丝不放。最后，她停下，盈盈笑意浮起，微微偏首，闪烁着目光。我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拥着，爱怜着。

屋子早已空无一人，微微白光洒进屋内，合着烛光，温馨恬静。我轻声说：“梦瑶，虽然现在我们在一起，我还是那个会疼你、爱你、放任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元芳，可是现在的我，和以前，毕竟不一样了。我没有身份，也没有财富，更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为所欲为不顾一切。经历了这么多，我看见的这个世界也不一样了，黎民百姓，江山社稷，都不再是从前在我心底的样子。往后的我，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把所有心思全放在儿女情长上。我要为我们的未来去争取，要报答那些在困苦中救过我的人，或许我还是要走上那条关于天下安宁的道路。很多时候，人生在世都是身不由己，在那些时候我可能会不小心忽略你，让你受冷落……我最怕的也是让你受到伤害，但不论在什么时候，你都是我元芳这一生想爱护一辈子，保护一辈子的人。”

梦瑶从我怀里站起，深情看着我：“元芳，你知道吗？其实你不用说这些，我也懂得。我感觉得出来，你脱变得比以前更沉稳，更懂感情，更会看这尘世，你在我的心里，早已不是那个只懂骄傲的大公鸡，而是我无限仰慕的元芳，重情重义、深明大局。现在的我，才真的为你骄傲，你就像我永远会崇拜的山峰，站在你的脚下，我就会感觉到自己深深的敬意。这样的你，更加让我欣喜自己爱的人与众不同，你放心的去做你的事，我能把自己照顾好，不会再让你为我分了心的。”

我不由升起丝丝敬意，嘴角不自觉上扬：“梦瑶，我该怎么感谢你？这么体贴，这么懂事。”

她浮起婉婉笑意，两颊微微泛红：“就像你说的，我们都经历了这么多，不可能还和以前一样，你是大丈夫，志在国泰民安，我虽然只是一个女生，也希望天下太平的。所以我当然也不能再那么任性了，我要做你最坚强的后盾。呵呵。”她一面说自己先乐起来，我也忍不住笑笑。只一瞬，她却变了脸色，眼波微闪，一丝失意浮起，“可是我害怕这样的我再也不配跟你在一起了。”

我轻轻敲她额头，“傻丫头，说什么呢？现在应该是我说这些话才对。我现在一无所有——”

“你有我啊。”她打断我没说完的话，明媚的眸散着天真目光，将我深深看着。

我不由轻笑：“是，我有你。谢谢你，梦瑶。”

她闪烁着目光别开脸，笑意浓浓。我轻轻握住她叠在一起的小手，她依旧不回头，脸色越发红润。我笑问：“怎么了？”

“没有啊，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一丝诧异：“为什么？”

她尴尬笑笑：“我不想和以前一样那么吵，所以我找不到词语来接你的话了。”

我忍俊不禁，真是个可爱的丫头，哪有这样强迫自己改变的？我轻言：“你不需要改变自己，每个人都有她的性格，改变了就不是自己了。我喜欢的就是那个大大咧咧，马马虎虎，还时常笨笨的梦瑶。我不要你变得温婉娴静，也不要你循规蹈矩，你只需要快快乐乐的活着，能放声大笑，能无忧无虑，能永远保持一颗童真的心，才是我最想看到的。不需要你为了我变得不像自己。知不知道？”

她眨着晶莹的双眼，似是不信：“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她期切的模样，天真无邪，我再一次忍不住想要逗逗她。逼近她，笑言：“不然呢，你以为像你这么刁蛮，我能忍受得了多久？”

她一瞬懵懂，随即娇笑：“好哇你，元芳，你又逗我。我还差一点就上当了。”

我忍俊不禁，她嗔怪：“你怎么现在越来越会玩笑了？”

我笑言：“因为现在的你，也越来越会撒娇了啊。”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低下头。我低首探她，她双颊泛起红晕，腼腆得紧。我笑问：“害羞了？”

“你，讨厌，我不理你了。”一面说一面小跑着出了屋。

看着那活泼的身影，我不由浮起笑意。真是个可爱的丫头。若你能永远都保持着这样的笑容就好了。梦瑶，不管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都会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争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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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徐徐拉开帷幕，天边泛起朵朵红云，缕缕阳光从云层里射出，清亮明净。

狄仁杰携婉青出了元芳的屋子，缓步于花园走廊上。天刚见光，府里多数人均未起床，两人静静漫步，各自心怀对方，无声胜有声。

好一阵，倒是婉青先打破宁静:“不知不觉天都亮了，时间过得真快。看到梦瑶和元芳这么要好，心里总算有了一丝安慰，他们经历过这么多，如今能在一起，老天爷总算还眷顾着他们。”

狄仁杰亦沉声道:“元芳嗓子能好起来，多亏了你。”

婉青扬嘴浅笑，这本是她该做的事，但下一瞬，她秀丽的脸微微有些惊奇:“但我始终觉得元芳能好起来，有人在背后帮他，而且那个人的医术比我要高明。”

听此言论，狄仁杰并未漏出诧异之色，满目了然，平声说:“婉青，既然事情过去了，咱们就不要再提了。他和梦瑶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别让他再为了别的事分心，这些事既然那个人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便装作不知道。也是为了元芳好。”

婉青愈发诧异的看向狄仁杰:“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狄仁杰一笑掩过:“只是心中感觉而已。难得世间有情人，不争不抢，不求回报。也是个太聪明的女子，这一切，不过是不想让元芳有愧罢了。”婉青点点头，似是明了。狄仁杰又看着婉青，脸上深沉顷刻散尽，调侃声起，“就好像婉青你。”

这是何话？婉青一瞬懵懂，狄仁杰笑意微浮，“我是说，你也是这样，心甘情愿的爱着我，一点点小事就怕愧对于我，明明吃醋了还嘴硬！简直就是个傻姑娘。”语毕，自顾乐呵。

婉青缓缓斜睨他，哭笑不得。这个怀英。她可真拿他没办法。狄仁杰嬉笑：“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转瞬他又温和起来，缓缓握住她的手，柔声说:“婉青，说到此，我便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不只是元芳和梦瑶□□彼此珍惜，我也如此，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我无比珍惜，我不想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也不想你跟着我心里还装着别的事情。虽然我总打击梦瑶和元芳，可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他们，他们对待感情单纯，爱了便是爱了，选择了对方就永不放弃。我对你也是这般的不离不弃，婉青，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也有很多无奈，可是你既然决定跟我回来，我就希望你放下一切，只做我狄仁杰爱护的那个人。不管我们的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阻拦，我都会倾我全力护得你周全。”

婉青带着一丝诧异的眼神不由转作了愧疚。炽热的温度从她手上传来，像要把她的心都融化，眼前的这个人，给了她太多包容，太多感动，而她也有太多爱意，太多不舍，正是因为她的不舍，才会由着自己走出那佛门清净之地，甘愿浊入红尘。

此刻的怀英那样深情的看着她，许她一生平安，她无比感激，哪怕自己与他生死相随也不及这情分万分之一。她无什么豪言壮语，只低低唤他:“怀英……”我该如何报答你这份情谊？

狄仁杰温柔的话语还在继续:“我知道，婉青，这些话很绝对，可我只是太想保护你，我既然说得出，我就会让自己这样去做。我要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永远。太神圣的词语，她可从来都没想过永远是什么，可是此刻，她突然很期待，情不自禁环上他的腰，靠在他结实的胸膛，细语柔声:“怀英，谢谢你，都是我太过愚钝。我以为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人真心待我，我把自己封闭得那么严实，却不曾想伤了你。默默跟着你的那些日子，我也想过很多，可是我犯下的错误我不敢原谅自己，我也不敢让这样的我去毁了你，那时我只是在想，我只要远远的看着你就好——”

“我不需要你远远的看着我。”狄仁杰柔声打断，“婉青，我要的是你跟我在一起。”

“可是怀英，有很多事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狄仁杰脸色渐沉：“婉青，你是想逃吗？”

婉青不做声。

“你逃不掉的。”狄仁杰声音大了些，“婉青，既然我能让你回到我的身边，我就不会让你生出这样的想法的。”

婉青只安安静静靠着他，眼里含了些不舍的眼泪。狄仁杰紧紧将她揽住，心里无尽茫然。这个怀里的女子，永远都是这样，你猜不透她的心里想着什么，你也看不穿她眼里究竟是爱还是恨，可她就那样深深的牵引着自己的心。她今日的几句话，意味着什么，他狄仁杰不是不知道，可他不会放手，也不会放弃，命运是靠自己去掌握的。“婉青，我从来都没有要求你做过什么，可是今天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把我所想的说出来。”

婉青站起，微微含泪的眼无邪的看着他，凝神静听。

“从现在起，我不许你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他一字一句严肃无比，“你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也可以跟梦瑶元芳二宝说，但是别藏在心里。婉青，很多时候我都猜不透你心里的想法，可是你记住，在我狄仁杰身边，你只需要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就可以了，任何的危险，任何的困难我都会为你遮挡，所以不要再心事重重的，也不要觉得自己哪里不好。更不要说要离开之类的话，我没生过你的气，可是不代表我不难过，你知道我舍不得骂你，可你有的时候太任性了。任性到不顾别人的感受，也不顾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就像刚才，你明明是决定要跟我在一起才回到我的身边，却又说些欲分离的话，我真的很生气，你这样是在和我玩游戏吗？我狄仁杰这辈子决定的人和事不会改变，哪怕你走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会把你找回来。可是婉青，如果我们只是这样互相折磨，又有什么意义？你既然选择了我，就要把不安的心放下，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婉青静静听着，愧疚得滑下泪来。原是她做得过分了吗？从来不曾见这么生气的怀英，每一句话都仿佛在指控她的不是，可每一句话都那么强烈的撼动着她渴望被保护的心。她从来不知道被一个人这样保护着是什么滋味，可此刻，她心底不安的防线一节节断了。原来在他的羽翼下，她也可以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也可以痛了就哭，高兴了就笑；她更可以不用带着任何面具生活，不用担心明天是个什么样的天气。因为，只要有他，每一天，都晴朗无比。

“怀英。”她唯有细声去唤他，将这浓浓情意化在其中。狄仁杰捧着她精致的脸，嘴角微扬，柔声细语：“这才是我的乖婉青。你到底只是一个女孩子，不用活得那么辛苦，知不知道？”

一滴清泪滑落，婉青笑着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那么傻了。”纵使往后，刀山火海，也定不离不弃。

狄仁杰亦笑意盈盈，心里眼里全是这个刚毅又脆弱的女子，他怜惜，疼爱，把她捧在手心，更无比尊重。

他慢慢靠近，轻轻吻上她的唇。

婉青。此生，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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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清晨，总夹杂着丝丝凉意。阳光愈发透亮，打在晨露欲滴的花叶上，折射着夺目灿烂的光。

二宝只手托腮，看着树枝上跳跃嬉闹的两只小鸟发呆，喃喃自语：“少爷他们都你侬我侬去了，只有我狄二宝，形单影只。老天爷啊，你什么时候也睁开眼睛看看我呗。”

小娘子。

不知不觉，竟听得这称呼。那小姑娘娇俏活泼的模样毫无预示涌现在脑中，二宝轻叹一口气，“哎，狄二宝，你还是不要再想了。不过是个玩笑而已，说不定此生都不会再见了。少爷说的对，还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一点吧，要不然媳妇儿都讨不着了。”

说毕起身，扎起马步，屏息调神，心里念着口诀，竟认认真真练起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