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出剑少年

锦泰十八年，仲春。

大轩国京都城的大路上来了一位牵着黑毛驴的风尘仆仆的少年郎。

少年眉眼间透着一股淡淡的忧郁，薄薄的唇已经有了皲裂纹。一脸的风霜之色却掩盖不了那如锐利刀锋似得冷眼。沾满了尘土的发髻如今都扭结在一团，不过他的发冠却有一颗放着幽光的绿宝石熠熠生辉。背插的长剑有着破旧的吞口。而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是那头闪着光泽的黑驴。

这头黑驴嘴里似乎还咀嚼着什么，这东西看来还颇为难啃，这黑驴不时喷着气龇着牙，似乎和口里的物件杠上了。

少年牵着驴到了城门口。守城的军士冷然看着这少年。领头的小队长歪着脸瞅着手下的兵丁和少年的举动。

“路引？”守城军士看了眼少年，这少年唯一能入眼的就是头上发冠上的绿宝石。守城军士使了个眼色给其他几个军士。这些军士自然会意，一时，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似乎闲散，实际透着杀机围拢来。

少年似乎未觉异常，他于怀中掏出一张路引恭敬呈上给领头的小队长。

小队长查看路引无误，不觉斜睨了眼少年。

少年还保持微弓身躯的姿态，看来是个受了良好教育的少年。

“来京何事？”小队长细细打量着，希望从少年的表现看出来路，这才方便随后的行动。

“求学！”少年不卑不亢地回说。

小队长再瞅瞅路引上的话，姓名：覃浪，年龄：十五岁，籍贯：定州府暖阳城人氏。

“可有引荐书？”

“军爷！按大轩国刑律似乎这些不在入城诘问盘核范畴以内。”覃浪比之前直起了身体。

小队长微眯两眼，他能感受到一股金锐之气。

不过，多年来的打秋风（勒索）让小队长马凯也有种奇怪的直觉能力，他能感受到来人是否有着强大的后台，因为那些京城的公子王孙可是有种莫名的富贵之气。可眼下这少年却给他除了一种如出鞘之剑的杀伐之气外，那股富贵凌人的感觉却没有。

哼！只要你不是这京城里的豪门贵胄的公子少爷，你来我这地儿，就算是龙也给我盘着，是虎也给我卧着！

小队长甩了个冷脸给覃浪，可覃浪却毫不会意地回看着他，这目光中有着逼人的锐利。

马凯他不喜欢这种被逼视的感觉，特别是这少年明显不过十五岁而已。

马凯将脸一沉：“年纪小小却牙尖嘴利，岂不知这是天子脚下！哼！这地方岂容你这样黄口小子嚣张跋扈！问你几个问题，居然跟军爷我说律法！？”

“路引可有问题？”覃浪微微蹙眉问道。

“没有！”

“本人可满十四？”

“已满！”马凯阴着脸答道。

“既然已满十四，本人当可凭州府路引前往京都城学习。”

“引荐书没有，这怎么能说明你是来此求学？说不定另有目的！”马凯提高声音恫吓道。

覃浪冷笑一声：“我要去的学院是紫苑。”

听闻‘紫苑’二字，马凯才真正注意到覃浪背后那把看来破旧不堪的剑。而旁边的黑驴正咧开嘴似乎对他耻笑着。

紫苑他还是有所听闻，特别是那古怪至极的苑主！

算了，这不是他考虑的，能来紫苑的可都是有些名堂的。自己别得罪了人自己不知晓，马凯对自己的直觉有了些怀疑。不过就这么放手，他马凯有点下不来台，再说就这么放覃浪过去，即便他没什么，手下那几个又如何处置？于是，他强自笑将起来：“你有何本事考紫苑？”

“这就不****爷操心了。”覃浪平淡地回道。

正说着，城外官道上有滚滚沙尘扬起。随即可见有几名骑手正策马奔城门而来。

当先的是一名大红衣衫的女子。女子容颜俊俏，可细长的眉如今紧紧蹙起，面露陈霜之色。而紧跟其后的几名紧身衣靠打扮的婢女模样的女子也是一样紧张骑行。

这些人座下都非常神骏。而那名红衣女子似乎特别焦急，离开城门不过一箭之地，她居然对着座下那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又是甩手一鞭，宝马嘶鸣一声四足狂蹬，一下子甩开了后面的婢女直接往城门飞奔而来。

马凯自然是识得女子的，这位姑奶奶可是京城九城提督岳亢的千金小姐岳紫岚。

眼见那几匹快马冲了过来，而覃浪和那头黑驴还未进城，如此一来自然只有半边马路可以通行。

岳紫岚见城门处有人挡路，那琼鼻一皱，不觉大声喊道：“闲人让道！”

覃浪本来想要让行，可发现在他身后数尺远一个拄着拐杖的耄耋老者缓步而行。可能年岁已长，未能听闻。

此刻老者佝偻着背已经走在官道的正中心。

覃浪眼见那岳紫岚的快马毫无减速的迹象，如果按这速度，再过数步，定然会马踏老人的。

覃浪见此情景，他眼中有怒意勃发，只听他冷声喝了句：“黑三！”

在覃浪身畔的黑驴一听，陡然扯着喉咙爆出一声响彻云霄的驴叫！

吭~哧

这一声好似黄钟大吕，声似裂帛！一如狂涛拍岸，万里惊雷！

那正飞奔而行的五匹快马受了这驴叫都陡然同时惊恐停步，前蹄高高扬起，口中发出唏律律的惊叫声。

岳紫岚虽然骑术精湛，可也架不住这快马陡然止步，岳紫岚收缰不及，身体也自然无借力之处，于是只能被惯性直接甩出马鞍。

好个岳紫岚，毕竟师从名师，苦练了多年，她人在空中，腰腹发力，于身体下落的短暂滞空时，硬生生将重心控制住，而在行将落地的瞬间，间不容发地甩手一鞭抽在了路旁的一棵大槐树上。

接着马鞭的鞭梢缠住了一根指头粗细的枝桠，一咬牙，想籍着枝条的韧性想立直身体，可春日那枝条毕竟太过柔嫩，她下坠的力量实在太大，只听枝桠折断声，这会儿的岳紫岚只能眼睁睁往下跌落。

岳紫岚直直摔在地上，她愤懑地从灰土中爬起。虽然没有收到什么伤，可这丢入的一幕还是让城门的许多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覃浪压根不去看结果，他只是扶着那老者去了一旁安全的地方就折回了原来的位置冷眼旁观。

岳紫岚脸变得绯红，一如她身上的红衣一般。

这时，她的从人也纷纷感到，一个个地连忙上前问询岳紫岚的情况。

岳紫岚却压根不搭理这些下人，她只是焦躁地连连跺脚道：“还不将那些人都赶走！”

“要是我就不会防民之口。”覃浪悠悠说道。

这一开口，岳紫岚的目光就变得凌厉起来，她想起让自己的宝骏失蹄的好像就是少年那头驴。要不是那头驴忽然鬼叫，她才不会那么狼狈。

于是，她马鞭一指：“给我杀了那头驴！”

那四名婢女一听，立刻同时抽出腰间剑。

这四柄剑都是剑身狭窄的宝剑。

剑长不过两尺，可薄刃锐利，看那剑刃寒光凛冽，就知道这几口剑是寒铁精炼所制。再看四名婢女进退有度，前后有别，隐隐人一出手就是一个剑阵形态。

四名婢女交织一片剑网就往那头叫驴的脖子刺去。

仓朗朗！

惊云！

破旧吞口的宝剑上镌刻着这两个字！

少年覃浪一剑在手，身体自然身剑合一。

马凯站在他身旁，觉着有金风刮脸，那丝丝点点锐气让他觉着似乎被数九寒天的西北风所刮一般。

马凯下意识地退了几步，连续打了几个哆嗦后才算是好转了许多。

这当儿，再看覃浪，衣衫无风自动，单手挽剑，空中出现九朵剑花。

接着弹身如猿，长剑连续递进，只听叮叮当当一串轻响后，覃浪瞬息收剑回身站立。

覃浪这一站法度森严，渊渟岳峙，面色平静如一滩秋水，给人一种宗师派头。

当然，他同时很骚包地一掠自己那修长的发鬓长丝！

这份儒雅潇洒定然人中龙凤！

到哪里都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于是围观的人群爆出一阵喝彩声。

再看那四名侍女，手中细剑都拦腰折断，至于那头叫驴此刻又标志性地露出那口牙床，发出古怪的哼哧声，似乎觉着这游戏很是有趣。

四名婢女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刚才覃浪的一剑九式就逼退她们，想来再上也讨不了好，不过她们还有小姐撑腰的。四人正准备整饬再上，岳紫岚上前柳眉倒竖地喝道：“让开！我来！”

果然，岳紫岚怒气冲冲地甩手一鞭抽向覃浪。

覃浪心底很是恼火，不管怎么说，自己救人却被这刁蛮女子一再不依不饶，说不得要给这小女子一点教训。

覃浪正要揉身上前，就听闻耳畔一股拳风直接轰来。

覃浪立刻平地扭身躲过这一拳，而后摆了个防御的姿势回看，这时他才看到城门口站着一名面如铁锅的黑脸大汉。

黑脸大汉似乎微微咦了声，不过他马上恢复了原来那平静面容。

大汉见一拳打退了覃浪，他也不再继续理会覃浪，而是面色肃然地对那女子躬身行礼喊道：“小姐，提督大人在马府等急了。”

岳紫岚一听，返身泄愤地虚抽了一记响鞭，一个纵跳跃上了马背，而后娇叱一声纵马从覃浪身边飞驰而过。

而那四个侍女也都发声冷哼收了断剑，随着少女同去。

覃浪待那几位离开，他这才深深将目光投向了黑脸大汉，黑脸大汉似乎感受到了覃浪的敌意，他却只是笑笑，而后对马凯道：“无事不要多事！”

说完，他扭头上马往城里追赶岳紫岚而去。

马凯脊背发凉地赶紧打发覃浪入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