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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驰骋之帝都雨夜》第一章 权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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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过身去观察着那一队发现了什么的士兵。

“就是这条小巷?你确定没听错?”

“就是说啊,你也是够可以,就算不是什么瓦片松动也大概是什么野猫野狗之类的东西,还会是人么?黑天半夜的冒着被打入大牢的危险跑出来干什么?赏月么?还爬到屋顶上?再说今天也没月亮。”

“你们几个别冷嘲热讽的,万一是刺客怎么办?”第三个声音愤愤。这条白天都没什么人往来的小巷子在深夜闯进了一队巡兵,六七盏灯笼像是没头的萤火虫一样乱晃着。

“刺客?刺客不是应该去皇宫或者三公府之类的地方么?跑到这种地方莫非是行刺你的?你也配?”第一个声音充满不屑,“我说刘四,你……诶?这个是?”

我刚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冷不丁的听见士兵话锋一转,我心里一沉,便往外探了探身子,好看看他们发现了什么。

借助他们的灯光,我看见这几个士兵都在屋檐下聚在一起,其中一个把脸凑在灯笼旁,手里握着一个银色的物件,在幽暗的灯火之下显得阴森可怖。

那是我的短剑!

一个我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的人影蓦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说是不知如何面对,其实我也只是在纠结一个问题,在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是还像以前那样恭敬地叫他一声董大人呢,还是一剑杀了他。当然这要看他做出怎样的选择,如果可以还像以前一样,我会坐下跟他喝一碗酒,然后拿出这把剑,告诉他这是你送给我的,我一直带着;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我非杀他不可,我会在他面前拿出这把剑,用这把剑砍下他的脑袋,再把剑和脑袋一起埋掉……但不论如何这把剑不能丢!绝对不能!不光是为了和那个人的恩怨需要一个了断,更是对于我人生中既无可眷恋又难以忘怀的那段日子的一个交代!不管亲也罢,仇也罢,他对我来讲必然是重要的!

七个人。我从屋顶上跳下来一脚踢倒一个,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挥拳打倒两个,又有两个冲上来被我击倒,最后两个试图发警报但是没能成功。我走到我的短剑面前,把它捡起来插回怀中的剑鞘。

老家伙教过我无声杀人,以及无声抓舌头。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中等力度叩击后颈部或头部的某些穴位,可以在保全性命的情况下使目标短暂昏厥。我不喜欢杀人,老实说,我还没有杀过人。

咚咚咚……!

警报声,突如其来的警报声。这是那些巡兵随身携带的警报铜锣!我猛地回头,发觉一个士兵躺在地上用木槌在猛击挂在腰间的锣面!每个巡逻队配有一面这样的锣,我意识到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失误了一次,而偏偏,是失误在警报兵身上!

可我发现自己突然动不了了,那一声声的锣响仿佛径直砸在了我的心口上,因为我太清楚这个失误意味着什么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快全城的巡夜部队都会被调动起来,并且狂流般的向这里汇集,我攻击了禁军士兵,虽然我相信董卓不会为了这点事情就杀了我,但是我恐怕活不到见到董卓的时候!

这是从前我从未遇到过的。所以,究竟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所以有人替我做了决定。

一声惨叫传来,那个漏网之鱼的头盔裂成了两半,锣声戛然而止。

冰蓝色的长剑落在地上,剑身修长细瘦,上面蓝色的火焰熠熠而动,剑柄上有一个镂空的菱形小洞。我回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的黑衣人伸出了一只手,却真的只是空空的一只手而已,他静默地站着,仿佛刚才出手的长剑是他释放的什么招魂大魔法。

他轻轻一跃落到地面上,就当我不存在一样没有看我一眼,只是径直走向他的长剑然后俯身拾把它起来,再然后那把剑就消失了,是的我只能用消失这个词来形容,因为那团堪称艳丽的剑光仅仅伴随着一个轻微短暂的摩擦声就暗了下来,不复存在,仿佛是一头钻进了某个我从未涉足的空间。这时候我才看清楚,原来他的剑一直是插在比较宽松的袖筒里的……

这是……袖中剑么?

应该可以确定是来自天狼的神秘招数不会错的。那些将刺杀演绎成一种艺术的变态们有时会把行刺用的剑藏在袖中以掩人耳目,在逼近目标的时候才会突然出手,出鞘,破喉,收鞘,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眨眼之间完成,绝大部分的被刺者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杀死,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杀死!所以这一招被称为袖中剑。

为了明天的事情羌族的天狼都出动了么?按道理说这里的事情跟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也难说,那帮家伙是一个杀手组织,向来都是收钱办事的,鬼知道什么人会委托他们过来办什么事。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啊。”我说。他转过身丢给我一块布。我愣着神接过它,这才想起刚才在对峙的时候我的脖子被那把让人看了就想打哆嗦的剑拉了一道小口子,于是用那块布系在脖子上,有点滑稽,感觉好像刚从饭桌上跑出来一样。

说也奇怪,只是一道小口子而已,血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止住。

但现在已经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这里的锣声消失了,但是附近四面八方越来越大的同种声音已经向这个方向包抄过来,这些该死的声音不仅震得我耳朵疼,还让今晚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提前谢幕。

“抱歉,把你的事情搞砸了。”我说,:“可这把短剑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也许我要用它去杀一个人。”

他茫远的目光总算在这个时候稍微关注了一下站在面前的我,比他高出一头的我,那双眼睛里的紫色缓缓地收张,仿佛融化了一样。

“你也是去杀那个人么?”我问。自然他没有回答,但我已经大概清楚了。毕竟跑到洛阳这个地方现在值得去杀而且有理由去杀的人貌似也就那一个而已了吧。

“我叫马超。”我说。

他微微点头,转身双腿微屈蓄力,又跳回到屋顶上。他穿着夜行衣游荡在夜色里,想要消失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喂。”我说。

他站住。

“我们还可以再见面的对么?”

他背对着我静站片刻,甩步离去。那真是种独特的消失方式,就好像一滴墨汁融化在墨砚中,踪迹难寻。

真是个难处的家伙。我摇了摇头,把手探到自己的候间摸索了几下,手指已经被染成红色,也就是说现在那块布已经被血液浸满了。那把剑到底是什么坑爹玩意啊,这么邪性,如果被它刺出一个贯穿伤的话是不是该直接找人给自己收尸了?难道说剑刃上涂了毒药么?可我除了无法止血和略微的冰冻感之外并没有什么异状,会有这么怂的毒药么?

算了不想了,真伤脑筋。我拍了拍胸口失而复得的短剑,还是虚惊一场,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今天晚上玩的真痛快。

“那里有人!”

“站住!“

……尼玛不是吧!我怎么不记得正常情况下城市守备部队会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况且这个国家已经和平安逸了太久,虽然几年前还是打过一些仗的,但是战火完全没有波及到洛阳,禁军会有这种素质么?

我感觉我被耍了……没错!蒙面少侠你也太坑了吧!怪不得那家伙要自己一个人先走,可是咱们两个人已经是临时盟友啊,您老人家临走就不能善意地提醒我一下追兵的枪尖已经要捅到我屁股了么?刚才那种神一样的默契被你吃了么?还是说他想拿我当炮灰挡一挡四面八方围上来的家伙们,然后自己溜掉?不过我觉得他不像是这种人。

好吧我不想了,我顺着墙壁蹭蹭两步踏上屋顶,从上面跑总可以了吧?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能……

“上面的人听着,赶快下来,不然我们就要放箭了!”

呃……看来出意外了。

……老天逼我至此,这是要让我造反的节奏?

想来也是,洛阳好歹是一国之都,自然也是全国治安最好的城市没有之一。毕竟天子脚下容不得小民作祟,禁卫部队这么多年来应该是没少遇到飞檐走壁的雅贼,所以……对,老家伙提到过宵禁的巡逻部队每队都会配备两把机弩,虽然是单发但是射程有弓箭的两倍,看那些贼还怎么在帝都里横行风流!

……诶?这语气不对……

跑题了!现在我离客栈还有小三四里路的距离,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遇到几支巡逻队!等我回到客栈以后变成刺猬都是好的!不对,变成刺猬还回得去么?

……难道说我真正的绝技是嘲讽,而且还是自嘲?

算了算了,自嘲归自嘲,脚下跑路还是不能停下的,洛阳禁军的射术想来肯定不会差!……我靠还真是!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有两支箭唰唰的贴着我的头皮飞过去了!说不清是炽烫还是冰冷的感觉。

最大的问题是现在我即使想投降也不可能了。如果是普通百姓触犯宵禁被逮到的话最多也就关几天大牢完事,可我已经是飞贼,加上拒捕,再加袭击禁兵……我想起来了!禁兵还死了一个!我靠那不是我干的啊!这下如果落到他们手里的话就会被直接扔进董卓的私狱里去,那是一个天理王法都管不到的地方,据说那儿的差役以虐待犯人为乐,坦白从严抗拒更严!到时候老家伙就算要救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我……也许董卓会念及旧情放了我,但是……等到董卓见到我的时候我大概尸首也臭了吧?

而且就算活着见到董卓我怎么说?我袭击禁兵的理由是我要拿回那把短剑,而我拿回短剑的原因是我要用拿短剑杀了你?……好理由。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撒开腿狂奔,我前脚跑着,方才踩过的地方顷刻间就插满了箭支。单发弩机组织的进攻要达到这样的密度没有几十把是做不到的,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我已经被数百名禁兵给盯上了。我趁着射击间隙掉头往下看了看,底下的街道已经被无数灯笼塞满,那些灯笼组成了一条火龙!

岂止火龙!放眼周围,城里以我为中心的纵横交错街道上,十几条同样的火龙已经连成了一张火网,天网恢恢,在劫难逃……我想骂娘!

要不是自幼受尽老家伙凌辱虐待的我已经练就了惊人的耐力,可以连续跑二三十里路大气不喘的话……

喂!蒙面的家伙!你特么的跑哪儿去了?这些家伙原来是来找你麻烦的你知道么!

不过这也有点夸张了,就在不久前的夏天皇宫里发生了剧变,外戚宦官加起来死了几百上千人,皇帝都被十常侍裹挟着逃到了宫外,那时候朝野动荡,整个洛阳应该都乱作一团才对,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秩序么?看来董卓的铁腕确实可怕啊!

临近街道的机弩对准了我发射,我不能一直以同一速度奔跑,不然被算好距离的话跑得再快也是活靶子,我必须时快时慢,甚至得来回折转方向;而稍远一些地方的士兵一时半会挤不到这条街上,便分出一部分人上房试图生擒我,剩下的索性朝天放箭,用箭雨把我所在的方圆几十丈的区域全部覆盖,仿佛天罚,避无可避!

我的表情一定很苦涩……难道他们不怕射到自己人么?

可我往脚下看的时候就真的要哭了——下面的火龙消失了,不对,应该说他们都分立在两侧的屋檐下,就像平常人躲平常雨一样躲着箭雨,而我,唯一一个站在屋顶的傻瓜也就是唯一一个躲不了的人!

希望这些家伙没有往箭头上涂毒的习惯……

我突然被一只手拽住后衣领。我想反抗,但是在这个念头刚刚闪现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被凌空拉起快速飞动,然后我感觉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原本的星空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幽暗的橘黄色光,在明灭颤抖着,再然后那只手放开了我,我摔在地上。

“啪!”关窗户的声音。原来这里有一座二层楼,我没注意到。

窗外,铜质箭头与石质瓦片碰撞的声音构成了我从未领略过的急促乐曲。但,之后的多少年,那一夜的那首急促的金属乐,那场致命的箭雨,那双紫色的眼睛和蓝色的剑光跳起的那段死亡之舞,这一生我都没再忘却。而到后来,每每想起,便心痛得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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