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东北的深秋已经显现出了昼短夜长的迹象，上午八点一刻，太阳才恹恹的爬上半空，把昏沉沉的光芒洒向大地。

身上有伤，又遭遇一连串诡异的突发事件，让急需恢复体力的李彦哲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睡。

对着镜子看了眼消瘦的自己，他发现眼中的血丝越加凝重，也不知是因为他正在逐步走向癫狂，还是因为睡眠的严重不足。

打开房门，步入街道，惨淡的阳光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

昨天下午经历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和某些末世电影里所描述的丧尸不同，那些陷入疯狂的人们显然并不惧怕阳光。良好的视野可以让李彦哲望得更远，同时却也让对方更便于发现他。

子弹已经上膛，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选择开枪。不是因为担心伤害无辜，而是他不想在无法得到补给的情况下过早丧失掉这一保命的杀手锏。

至于起床后准备的那些布条，在出门前李彦哲最终决定不使用它们。

有毒气体在全世界范围内弥漫，就算捂住口鼻，想来也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

更何况整座城市已经停水停电，如果不是他暂居的房子里存着少许清水，早上连水都没得喝，又哪有多余的份额来保持布条的湿润？

远处路口旁的油罐车仍在冒着黑烟，那是李彦哲返回公安局最近的道路，可是看着烟尘中若隐若现的身影，他立即放弃了这个选择。

躲在墙角，李彦哲估算了一下，以他现在的速度来看，如果要绕路返回公安局，即使途中没有遇到任何突发事件，也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

穿过住宅小区能够节约一些时间，只是小区里的环境比较复杂，障碍物和视野死角也比较多，他不敢冒这个险，因为住宅区里一定残存着很多发狂的人。

沿着街道向前走了一段，他尽可能躲在楼房和建筑物的阴影里，直到发现路对面有一个停车场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穿过街道。

停车场里有很多汽车，大部分已经损毁，甚至还有一些留有烧灼过的痕迹，显然是在激烈的碰撞后引发了火灾。

那些发狂的人们好像很喜欢驾驶汽车乱撞，这种情形李彦哲昨天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他在停车场里搜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辆相对完好的汽车。这辆车的右侧玻璃全部破碎，右后轮也已经爆胎，看上去应该是旁边那辆汽车在爆炸时崩射出的碎片造成的。

比较幸运的是，这辆汽车的钥匙还在，李彦哲只尝试了一次，就成功的发动了汽车。

用力控制着总想跑偏的方向盘，汽车开始向公路缓慢移动，他需要绕开地上七零八碎的碎片，结果在马上就要驶出停车场的时候，左后轮还是被刺破了。

方向盘立即变得容易控制起来，只是车速越加减缓，他必须猛踩加速踏板才能保证汽车向前移动，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几条街外就能听到。

虽然如此，李彦哲的心情还是变得欢愉起来。速度再慢也好过步行，更何况还能保存他视若珍宝的体力，这已经是他此时能想象到的最好情况了。

途中曾遭遇几个发狂的人类，显然他们是被发动机声吸引过来的，只是他们出现时距离都比较远，在追踪了一阵后都选择了放弃。

顺利绕过油罐车所在的街区，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完了李彦哲步行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

只是接下来的路途就没有那么好走了，因为宽敞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障碍物。

这是由几十辆汽车组成的小山包，看着眼前壮观的场景，李彦哲猜测当时会是一种怎样惨烈的画面，这一连串的撞击又带走了多少条生命。

弃车步行，他徒手爬上这巨大的垃圾堆，看着最顶端那辆严重变形的公交车，他很奇怪这大家伙是怎么飞上来的。

点上一支烟，李彦哲在上面休息了一会儿，继续赶路。

当他向下爬的时候，听到身边不远处传来了敲击声，他循着声音找过去，看到一辆几乎被压扁的越野车里伸出一只手，正在不停的拍打着扭成一团的车门。

探头过去，他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对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对着李彦哲疯狂嚎叫起来，如果不是他的身体被汽车夹住，恐怕早已冲出来将李彦哲撕成碎片。

李彦哲退了半步，想了想转身离去，任由他自生自灭。

街道上堆满了各种车辆，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这里已经接近市中心，汇集的汽车不在少数，李彦哲猜测一定是事发的第一时间就因为车祸产生了那个巨大的垃圾堆，这才把车流堵塞在市区内，让自己刚才驾车时一路畅通无阻。

空气中的硫磺味比昨天更加浓重，李彦哲觉得有些刺眼。他突然有些后悔，应该带着布条的，那些东西哪怕没有任何作用，至少可以让自己稍稍心安。

很多变了形的汽车里时不时传出哀嚎和拍打声，李彦哲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被称之为人类，更不知道他们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存活多久。

一条体型硕大的金毛出现在李彦哲的视野里，它安静的趴在一辆轿车旁，那应该是它主人的座驾，虽然车主已经随着损毁的汽车消亡，但那忠心的动物还是舍不得离开。

李彦哲停下脚步看了一阵，确认金毛的眼睛没有变成血红色，这才缓步走过去。

金毛一直盯着他看，当李彦哲走到它身边时，它对着汽车呜咽一声，站起来跟在了李彦哲身边。

李彦哲轻叹一声，每种动物都是有灵性的，这条金毛虽然不愿离开主人，却知道这里只有自己是正常的，所以它才会选择追随。

伸手摸了摸金毛的脑袋，李彦哲开始思考此时的自己是否有能力养活这么大一个动物。

突然，金毛对着前面狂吠两声，紧跟着低头龇牙，喉咙里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

李彦哲迅速掏枪，看到一个老年人歪歪斜斜的从一辆汽车后面走出来。

花白的头发下，一双血红的眼睛闪烁着凶残的光芒，只是因为岁数过大，脚步蹒跚，行动速度显得极其缓慢。

李彦哲收起枪，在地上捡起一段铁棒，这东西应该是汽车上的某个零件，李彦哲觉得用它足以应付眼前这个陷入癫狂的老人。

此时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从那辆汽车后又走出四个人，虽然各个带伤，脚下速度却不慢，很快就与老人并行。

看着他们血红的眼睛，李彦哲不再迟疑，对着其中一人扔出铁棒后，掏出手枪连续扣动扳机。

与此同时，对方猛然扑了过来，速度与捕食的野兽相当，即便是那个老人也爆发出了足以让运动员汗颜的速度。

枪声响彻整条街道，当最后一人倒下时，伸出的双手几乎碰到李彦哲的脚面。

李彦哲长出一口气，还好他反应迅速，否则今天必死无疑。

金毛在危险降临的一瞬间，很不够意思的选择了转身就跑，等确认安全后才跑回来，摇晃着尾巴围着李彦哲转了一圈，还讨好地用脑袋蹭了蹭李彦哲的裤脚。

“狡猾的家伙！”

李彦哲苦笑一声，收起已经打光子弹的手枪，又把师兄那支枪掏出来，检查了一下弹量，只剩下三颗子弹。

继续前行，而且速度较之前快了许多。

枪声很清脆，在寂静的街道上可以传出很远。李彦哲相信这必然会引起附近狂人的注意，而且这些狂人的数量一定极多。

果不其然，他领着金毛才绕过几辆拦住去路的汽车，就看到街道两旁就出现了众多的带着一双血红眼睛的人。

这些人三三两两的从店铺里走出来，越聚越多，短短的几十秒钟就汇集了上百人。

他们先是茫然的向街上四顾，当看到李彦哲后立即仰头嚎叫，接着便如潮水般向李彦哲所在的位置涌过来。

跑！

李彦哲拿出吃奶的劲向前狂奔，却发现就算他已经刷新了自己这辈子的奔跑记录，金毛还是轻松的超越了自己，一骑绝尘般把他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狗东西！”

这句话他并没有骂出口，因为他连骂娘的力气都用来奔跑了。

几只落在街上的乌鸦被惊起，它们一边呱呱叫着，一边张着翅膀在低空盘旋。

这些乌鸦吸引了一部分狂人的注意，他们飞奔着冲上汽车，然后高高跃起，竟然真有一只乌鸦被抓中。在那狂人落地的一瞬间，所有的狂人都涌了上去，瞬间便把乌鸦撕得片羽不剩。

这么一耽搁，李彦哲和狂人之间本已被拉近的距离再次被拉开。

更让他兴奋的是，那些狂人几乎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天空中的乌鸦身上，只剩下三两个执着的狂人，在分食完那只倒霉的乌鸦后，选择继续追赶他。

一口气跑出上千米的距离，李彦哲感觉自己肺子就要炸了，腹部的伤口也已经重新撕裂，公安局大楼虽近在咫尺，可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坚持到最后。

终于，他冲进了公安局大楼。随手关上玻璃门，身后立即传来了撞击声。

掏枪、转身、倒地，当他顺着光滑的地面向后滑行时，手里的枪也响了。

三颗子弹，在打碎大门玻璃的同时，也准确的击中了那些狂人的脑袋。

枪声在大楼里显得格外沉闷，李彦哲却已泪眼婆娑。

“终于回来了，太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