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天空阴沉沉的,顾斯年趴在桌上做着数学题,
三角函数,她最怕的一种,什么sin,cos,tan,sec的,搞得她头都大了。
做着做着,那些公式越来越模糊,像一群小蚂蚁般不停晃动,头越来越重,睡意昏沉。
“顾斯年呢?”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吓得顾斯年顿时睡意全无,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在顾斯年听来仿佛是从地狱传来,
猛地站起身,腰侧撞到桌角,一阵钻心的疼痛令她五官都皱成一团。
忍痛弯着腰拉开门,门外女人踩着高跟鞋,夸张的耳坠一晃一晃地反射着寒光,一双画着精致眼妆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斯年,
“你,你好。”
顾斯年几乎不能直视她的眼睛,
“你就是顾斯年。”
女人很不礼貌地从上到下打量着顾斯年,眼睛里,不同于年致远的芥蒂,而是一种来自女人的独有的刻薄,凌厉的目光,像是一把刀,一点一点地凌迟着顾斯年可怜的自尊心。
顾斯年低着头,感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叫我年阿姨就好。”
女人说完便转身下楼了,
顾斯年关上门,大大呼出一口气,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靠着门缓缓地滑坐在地上。
果然,他们都不喜欢我啊。顾斯年有点难过,原来自己真的只是个累赘,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还有什么资格要求这要求那的呢。
抬起头,努力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液体流下来,妈妈,我会为你活下去。
学校里忙碌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当最后一片枯黄的树叶从树上凋零时,寒假也就来临了。
平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与年家人几乎不太碰面。而放了寒假,就不太一样了,
白天年叔叔和年阿姨都出去上班,只剩下年致远和顾斯年这两个“留守儿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顾斯年尽量待在房间里,好在年致远几乎不太出房门,倒也没怎么刁难她。只是到了晚上,一家人要一起吃晚饭,餐桌上的气氛不免有些尴尬,年叔叔秉着一家之主的身份,偶尔会刻意地调动气氛,
然而,顾斯年在这儿,母子俩根本不想说话,顾斯年自然也不敢说,年叔叔见反应零星,时间长了,自然也懒得再说。
就这样,每次本该热闹的晚餐时间,都是冷冷清清,甚至有一丝火药味儿,偶尔有筷子碰到盘子发出的清脆响声和细细的咀嚼声,然后又恢复寂静,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天。
这一天是除夕,年叔叔和年阿姨还没放假,年致远一大早就出去了,到下午还没回来,
整幢房子就剩下顾斯年一个人,寂静的屋子没有一点过年的氛围,顾斯年倒也乐得自在。
进卫生间舒舒服服地冲了个热水澡,穿上毛茸茸的睡衣,打开电视机,各大电视台都在送出新春祝福,喜气洋洋的音乐让屋子里似乎也染上了一点喜悦的气氛。
暖气开得很足,顾斯年后背有些汗涔涔的,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遥控器,便悄悄解开了两颗扣子,半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看着看着,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
顾斯年醒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睁开朦胧的睡眼,迷迷糊糊间,仿佛有一个人站在门口,
顾斯年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
年致远倚在门口,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狭长的双眸深不见底。
顺着他的视线,顾斯年低头,快解到胸口的扣子,白皙的皮肤,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文胸。
顾斯年脸刷的一下烧了起来,转过身手忙脚乱地系扣子,力气之大差点把扣子扯断,抬腿就想往楼上跑。
接下来,年致远的一句话生生拽住了顾斯年的脚步,
声音不大,简简单单,不慌不忙,却仿佛一把剑狠狠贯穿顾斯年的心口,
“狐狸精。”
顾斯年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从小到大,她还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她知道他们不喜欢她,她知道自己添了麻烦。
可是,他怎么能用这么恶毒,这么下作的词,来伤害她?
“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好了。”
年致远收起那抹玩味的笑,阴柔的面容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我说,你和你妈妈一样,是个狐狸精,是个贱,人!”
一瞬间,顾斯年觉得有些天旋地转,妈妈第一次出现在别人的口中,竟是以这种方式。
顾斯年双眼通红地逼近年致远,
“为什么你会这样恶毒?我不准你这样说我妈妈!”
顾斯年用自己可怜的颤抖着的声音,维护着母亲最后的尊严。
“少装了,不累吗?”年致远冷笑着,“你妈妈看来没少教你啊,勾引起人来倒真是有一套。”
“我再说一遍,我妈妈不是狐狸精,我不准你这样诬陷她。”顾斯年一字一顿,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越逼越近,眼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喷到年致远脸上。
年致远也不躲闪,可笑地看着她,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你妈妈估计是没脸告诉你吧。”
“告诉我什么?”
顾斯年顿住脚步,心里隐隐有种莫名的恐惧。
“你知道你爸爸是谁吗,就是我爸爸!”
“不,不可能,我爸爸在我出生那年就去世了。”顾斯年一下子慌了。
“那是你妈妈骗你的,她勾引了我爸爸,自己做的事没脸承认。你知道你为什么跟着你妈妈姓姓顾吗,因为我爸爸根本不愿意给你一个姓!”
年致狠狠地瞪着顾斯年,目光里满是仇恨。
“呵呵,顾斯年......顾青文思念年伟志,还挺浪漫啊,真他妈让人恶心!”
年致远愤怒的吼声吼得顾斯年心头有些发颤,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最依恋的妈妈,竟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名字,竟是,这么的让人恶心,
包括,她的存在,都是那么的,恶心……
双手颤抖着推开年致远,顾斯年一步一步往外走,头无力地耸拉下来,海藻般的长发遮住了她苍白的脸,看不清表情,颈后的椎骨清晰地凸显,整个后背仿佛因承载着重量而弯了下来。
不知走了多久,一个凉凉的东西轻轻落在顾斯年消瘦的脖颈上,
仰起头,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雪花,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在昏黄的路灯下,旋转,飞舞,意外地透着一种静谧安宁。
冰冷的雪花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在顾斯年的脸上肆意流淌。
“顾斯年?”
熟悉的声音悠悠响起,带着久违的温暖。
肖裴一袭藏青色大衣,黑色的围巾松松地搭在脖子上,还是那么俊朗的眉眼,微皱着眉,看着顾斯年。
这次,顾斯年没有再躲,睁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肖裴。
顾斯年的样子很狼狈,穿着睡衣,趿拉着棉拖,一头乌黑的长发落满了雪花,双眼通红,肿的厉害,未干的泪水在冻得发白的脸上留下一道道长长的痕迹。
“你怎么这样狼狈?”
肖裴伸出手,轻轻擦去顾斯年脸上的泪水,
“他,欺负你了吗?”
顾斯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说起来,怕是她欺负他才对吧。
见顾斯年没有反应,肖裴解下围巾,一圈一圈,绕在她的脖子上,顾斯年站着一动不动任他摆布,只有泪水非但止不住,反而越流越多。
“走吧。”
肖裴牵起她冰冷的手,也不知道去哪里,顾斯年木偶一般地跟在他的身后,由他牵着。
雪越来越大,渐渐地落了两人满头满身,
拉着顾斯年,肖裴突然跑了起来,顾斯年正愣神,差点摔倒。
勉强跟上肖裴的脚步,顾斯年抬起头,望着肖裴起起伏伏的背影,
肆虐的雪花胡乱地拍在脸上,翻飞的长发遮住了眼睛,视线模模糊糊的,耳边来来往往的汽笛声渐渐远去,远处城市的霓虹灯闪地耀眼,
顾斯年双眼有些迷离,要是一直这样跑下去,该多好。
最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在广场上停了下来,顾斯年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脸上因剧烈的奔跑有了淡淡的红晕。
“嘭嘭嘭!”一连串的烟花缓缓在头顶绽放,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洁白的雪花也被染上一层淡淡的色彩,悠悠荡荡,掩盖了世上每一个角落。
随着跨年钟声的敲响,广场上的气氛达到高潮,盛装的人们欢呼雀跃,彼此牵手、拥抱,庆祝新的一年的来临。
“顾斯年,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肖裴望着天空,有些出神,
“我,我想永远离开这里。”
顾斯年小小的声音几乎淹没在人群中。
“哈哈哈,你不要你的父母了吗?”
“我妈妈已经离开我了……我爸爸……我也没有爸爸。”
顾斯年说了谎。
肖裴身子一僵,惊讶地低下头来,望着顾斯年又开始发红的眼圈,有些心疼,
少年修长的手轻轻放在顾斯年的头上,
“你现在,还好吗?”
“挺好,寄人篱下,蹭吃蹭喝。”
顾斯年自嘲。
肖裴没有笑,漆黑的双眸认真凝视着顾斯年,
“好,我陪你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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