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祁山城，洛寅雪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与当初离开时的寒冬相比，此时正值初春，也没有印象中那代表着寒冷的白气从口中呼出，记忆中银装素裹的世界正散发着盎然的生机，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可以看见从高高矮矮的房屋背后冒出来的一抹葱郁的绿色。

别时腊月雪纷飞，归来却见柳枝摇。

洛寅雪看了看站在他身旁师父，开口问道：“师父，不知你所言的妖怪内丹是去何处取来呢？”

“别急嘛！”苏梓眉笑意盈盈，“现在已是正午，咱们先去吃饭吧！”说着，苏梓眉也不管洛寅雪，大大咧咧地朝着街道旁的那家“醉香楼”走去。

洛寅雪乍了乍舌，也只得跟上——那年，他只是一个饥肠辘辘的小童，在这醉香楼外徘徊着。而当时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有一天进到这达官贵人出入的醉香楼里吧？想到此处，洛寅雪的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就在洛寅雪还沉浸在往事之中的时候，苏梓眉已唤来了醉香楼的伙计：“伙计，这大堂甚是吵闹，我需要一间包房。”

“哎哟，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啊，这大中午的，我这醉香楼的包房都已经满了，您看这……”苏梓眉没有让那伙计把话说完，而是挥了挥手继续道：“我要一间上等的包房，里面要有千年的女儿红，万年的腊猪肉，在门口还得摆上一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对联儿！”

苏梓眉的要求听得洛寅雪微微一愣，这酒虽是随着年岁愈发香醇，但千年的女儿红怕也是不会存在的吧？那万年的腊猪肉……还能吃吗？话说万年前有腊肉这东西吗？还有那什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对联……是什么意思啊？虽说师父有时候的确比较任性，但也不至于提出这种专门刁难人的要求啊。

这伙计先是愣了片刻，随后神情变了变，肃然起敬道：“这位客官，您所说的包房我们这儿倒是有那么三间，不知客观所言的是哪一间？”

“自然是可以摘星月，达天庭的那一间！”

听到此处，即便是洛寅雪也感觉出了这事情似乎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这师父和店里的伙计两个人……倒像是在说暗语。

“好嘞！客官，请随我来！”跟着醉香楼的伙计，两人到了醉香楼的第四层——从外部看，这醉香楼似乎只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厅，第二层是包房，第三层是客房……这第四层，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呢？！”

就在洛寅雪怎么也想不出来的时候，一间镶着金边的阔气大门映入了他的眼帘，在大门的边上竟真的刻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笑声满楼；

下联是：轻轻巧巧凄凄切切泪珠独落。

横批是：笑语悲歌。

这样的门在第四层遍布着，看上去和其他的包房并无两样。

正当洛寅雪被这幅莫名其妙的对联弄得哭笑不得的时候，苏梓眉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的景象和洛寅雪的想象截然不同——门内竟是一间普通的包房，装修相对于大堂和楼下的那些包房而言还要略显简陋一些，包房内只有一张桌子，在靠着窗户边的位置——桌子很小，仅仅只足够两人对饮，但这对于苏梓眉和洛寅雪师徒二人而言已经是足够的了。

待苏梓眉和洛寅雪入座之后，那醉香楼的伙计道了一句“小的这就给客官去拿菜单”后，便转身离开了。

“呃……师父啊，我们……不会真的就这么在这里吃饭吧？”

“嗯？我的好徒弟，咱们不吃饭吃什么呀？”

“……”

苏梓眉在窗边的一个位置坐下，待到洛寅雪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之后，撇嘴道：“我的乖徒儿还真是忘恩负义呢！”

“师父，你何出此言啊！”虽说平日里洛寅雪的这位师父就时常像个调皮的小孩子似的作弄自己，但“忘恩负义”这四个字还是激起了这个少年的无名火气——这可不是能够拿来随便开玩笑的事情吧！

“那，我的乖徒儿，你可知为何你师父我这些年有这～么多的钱财来将你抚养至今呢？”

这个问题让洛寅雪为之一愣——是啊，虽然在眉间山上的日子过得算不上锦衣玉食，但每天师父都会带着许多好吃的菜肴给自己……回顾这些年的日子，师父这几年来一共出去了十次不到，到底哪来那么多的钱财呢？

想到这个问题，洛寅雪冷静了下来，道：“还请师父明示……”

“就是这里哟。”苏梓眉只手托着下巴，淡淡地望向窗外，“在这个世间不仅只有凡人，还有修仙之人。既然有修仙之人，那么为什么就不能有妖怪呢？”

洛寅雪想起了当年他在祁山城遇到的那只尸鬼。

“世间上害人的妖怪是有许多的，而这些妖怪有的是生性便是如此，有些是因为修了魔道……但不论如何，都是威胁到了凡世间其他生灵的存在。”苏梓眉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我本都是凡人，与其他凡人唯一的不同便是踏上了修仙之途——妖怪也是一样，踏入修仙之途的不仅仅只有人类，只要经过修炼，一些有智慧的动物也是可以的。”

苏梓眉的话让洛寅雪为之一愣，他对于修仙界的事情知之甚少，此时第一次听说动物竟也可以修仙，让他着实有些惊讶。

“但凡修仙者，无论是人还是动物，若不危害到红尘凡世便不会有人出手整治，但……在这世间还有一条修炼之道。”

“魔……”洛寅雪喃喃地说。

“不错，正是魔道。修魔与修仙除去修炼方式的不同以外本没有什么区别，但比起修仙，修魔之道其实更适应于自然的规律……那便是强者为尊，适者生存。所以，修魔道更适合生存在人类社会之外的那些动物身上，那些本能会使得它们的修炼之途更加迅捷。这一切并不适应于人类的生存方式，自然也不适应于大多数的修仙之人。”

“可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啊，”洛寅雪惊呼，“若是有人修了魔道，却未曾害人，反倒帮助了他人的话……”

苏梓眉喝了一口清茶，淡淡的说道：“修魔之人本身并未被追缉，而这也正是我们存在于此的原因——修仙界在凡世的各地都设置了一些接应的地方，这些地方工作的有修仙之人也有凡人，他们负责的是收集情报和发放委托。”

“发放……委托？”

“没错，我的好徒弟，如果你是一位达官贵人，家里闹鬼了会怎么办？”

“呃……自然是要找人来驱鬼的。”

“这便是了，若是一个国家有妖怪作祟那会如何？”

洛寅雪听明白了师父的意思，这醉香楼便是人们将附近各地需要解决的事情进行搜集、整理，然后发放出委托让这些修仙之人前去解决——而这些委托的发放者，除了一些私人以外，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各个国家的统治者……

毕竟百姓的安居乐业才是朝廷立足于大国的根本，若是每天都有妖怪出来闹上一闹，那举国上下岂非都是人心惶惶，那该如何过日子？

就在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那个醉香楼的伙计拿着一卷竹简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把这竹简递到了苏梓眉的手中。

“你，快去给我准备些酒菜！”

“好嘞，这菜单客官您请慢慢看，我这就去给您准备上等的酒菜。”这醉香楼的伙计也不是第一次伺候这些前来接受委托的人了，这些人实力强大而且十分有钱……既然对方没有点名要什么样的菜，直接把这楼里最上等的菜肴都端上来总是不会有错的。

“嗯……巴蜀暑日大雪漫天？这样的委托一般都是隐情极深,出力不讨好的……不好不好。”

苏梓眉翻过一页又一页，眉头紧紧地皱着。

“东海惊现鲲鹏？掀起一场海难，多数遇难的异邦人在月华港口停留……这鲲鹏乃是上古神物，咱们还是不去招惹比较好。”

苏梓眉翻了大半本“菜单”，却似乎没有一个中意的委托可以接受，不觉地有些烦躁，顿时端起那醉香楼伙计刚刚端上来的一壶酒，倒上了两杯，把其中的一杯递给了对面的洛寅雪。

“师父，这……”

“哼，你这徒儿，师父我心头不舒坦，我要你陪我喝两杯！”

洛寅雪从未沾过酒，倒是见过他这位师父时常在眉间山巅独自饮酒……却不知这酒是什么滋味儿？当洛寅雪刚刚端起酒杯，一个声音便传了进来——

“素闻雪间仙子生性豪迈潇洒，不拘小节，比起这孩童，何不与我共酌一杯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当说这话的人话音刚落，一个身穿华丽锦衣的男子便已推门走了进来。

见此男子，苏梓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而在一旁的洛寅雪却是心下不快，但见师父并未表现出异样，也只得忍了下来猛地将那一杯酒灌入了口中，霎时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感觉到喉头仿佛有股烈火灼烧一般，辛辣的滋味儿几乎让他流出泪来。

苏梓眉的注意力依旧在这个男子身上，只见这个男子大步走到了桌边，端起那一整壶酒就要往自己的嘴里灌，然而就在他举起酒壶的瞬间，他手中的酒壶却突地消失了。

愣了愣神，锦衣男子发现那酒壶不知何时竟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男子冷哼了一声，伸手再次抓起酒壶……但就在下一秒，那酒壶仿佛对那桌子有着无数眷恋似的，再度消失、然后回到了桌子上。

“仙子这是何意？”男子终于对苏梓眉露出了不快的神态。而苏梓眉则是一脸悠闲地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喝了下去，道：“看来，这‘翠萍派’的鲁家仁鲁公子并不受这美酒的欢迎呢！”

“这仙界凡界，怕是还没有我鲁某喝不到的酒！”鲁家仁再次出手，这一次他已然运足了真气在手掌之中，固然他只是挥出一掌，那酒壶便已到了他的手中，一股淡淡的真气在他的手中萦绕，将那壶酒紧紧地粘在了他的手上。

鲁家仁再次举起酒，想要往自己嘴里灌的时候，却发现那酒壶里竟一滴酒也没有流出来——原本夺酒壶、喝酒，这一系列的动作在片刻之间便可完成，但如今滴酒未出，只得留下鲁家仁独自张着嘴举着酒壶愣在了当场。

这尴尬的场面让洛寅雪不禁笑出了声，而这鲁家仁也是在瞪了一眼那边的洛寅雪之后红着脸轻轻地放下了酒壶。

“鲁兄你又何必这么激动呢，”苏梓眉笑着将一杯酒递到了鲁家仁的面前，“我这个人呢，喝酒的时候嘴是最快的，一眨眼一壶酒就进了肚皮……但好在我给鲁兄留了这么一杯酒，你若是真那么想喝酒，把它喝了便是。”

“哈哈哈哈！好好好，素闻雪间仙子生性豪迈潇洒，不拘小节，既然能与这位小兄弟和鲁兄弟同饮佳酿，又为何不能与在下共酌一杯呢？”这时，另一人也走了进来——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看上去样貌平平，穿着也只是一套比较朴素的文士装扮，但他整个人昂首挺胸，衣服干净整洁，在文气之间又多了几分豪气。

“这话，鲁兄似乎已经说过了。”

“不知在下所言与鲁兄所言，哪一个更得仙子欢喜呢？”

苏梓眉巧笑盈盈：“公孙先生乃是天下第一聪明人，我怎敢妄作评断。”

“我公孙酥若是天下第一聪明人，那这天下未免也太小了些……但是以我所见，这鲁兄也算是豪迈之人，不过……”

“不过什么？”问话的是鲁家仁。

“不过鲁兄啊，下回你蹭酒喝的时候可得看清楚，这坐在苏仙子对面的可是她唯一的亲传弟子，你方才开口闭口就是一个孩童的，惹得苏仙子不开心也是自然的事了。”

闻言，洛寅雪这才明白刚才师父戏弄那壮汉是为了替自己出气，心里不禁对这位恩师更加敬重了几分。

鲁家仁目光在洛寅雪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下想道此人天资平平，而雪间山一向都是一脉相承，为何这雪间仙子会收这个少年作为徒弟呢？

但他还是向苏梓眉拱手道：“在下多有得罪，还望仙子海涵。”

他向苏梓眉道歉，却没有看洛寅雪一眼。

苏梓眉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过头对洛寅雪说道：“我的好徒弟，看来我们是惹上麻烦，**烦了。”

洛寅雪问道：“师父何出此言？”

“徒弟你可知道，这位鲁兄所在的‘翠萍派’乃是修仙界第二大门派，而鲁兄则是翠萍派掌门唯一的入室弟子，而另一位公孙先生嘛……可是被称为‘天下第一聪明人’，如今他们二位跺跺脚修仙界就会掀起一场风暴的人物同时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有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吗？”

“不错，我们此次前来这祁山城的确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能够在这里遇到仙子。”鲁家仁说道，“这一次我和公孙先生都是受邀请来这里，要铲除一个妖物的！”

苏梓眉也来了兴趣，眨巴着眼睛问：“哦？不知是何妖物竟需你们两个联手？”

“不知仙子可曾听过……魔尊寅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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