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苏陌雪咳嗽几声，摆了摆手。“圣手不必客气。也许是命中注定要有此一难，逃不过去的。就一同出去看个究竟吧。”

“公子请。”

“请。”

俊安扶着微颤的苏陌雪当先走了出去，斜眼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觉得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方才不舍地扭过头。

来到后院，三具尸体横陈在院中，血流了一地，没了动静。显然是已经死去，看模样，正是先前和主仆二人在大堂吃饭的三个男人。

天空一弯残月低垂，月光映着雪光，掺杂鲜红血光，照射在尸体上，似乎更冷了。

院中有一口井，旁边累积着木材，下边跌坐着一个麻脸老者，却正是毒师叶盛！

叶盛身上多了许多伤口，鲜血缓缓流淌在白雪之上。

离他三米开外，站着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那人四十来岁，眼睛炯炯，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横练功夫深厚。手里攥着飞镖，腰间挎着长刀。

“咯吱”

三人来到院中，踩在白雪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正在对峙的两人扭头看来。

洛神捕抱拳，微笑道：“敢问是哪位兄弟？朝廷办案，还请速速离开。”

叶盛冷哼一声：“怕是离不开这凤来峰！”

洛川眼神一冷，目光却是没有转动，就这样看着苏陌雪。

尽管苏陌雪病恹恹的样子看上去没什么威胁，但常年养成的警觉让他不敢有丝毫小觑。

旁边，圣手何清张了张口，欲言却止。

“呼哧呼哧”

苏陌雪打量了四周，微微抬起头，虚弱的笑道：“山野路人罢了，不足挂齿。相逢不如偶遇，还请洛神捕给个薄面，就饶了他们夫妇一马吧。”

“哼，好大的面子！”

洛神捕脸有愠色，伸手握住腰间长刀，身体紧绷。似是拉满的弓。“我若是说不呢？”

苏陌雪苍白的脸上笑容更盛了，“在下不过将死之人，还请洛神捕爱惜羽毛，莫要与我一般计较。”

“死到临头竟还不知好歹，那就别怨我心狠手辣了。黄泉路上好走，离了这孤苦人世，我助你解脱红尘苦海。”

话音未落，手中飞镖掷出。其迅猛如闪电，空中留痕。只见一道白线朝着苏陌雪肃杀而去。

洛川神捕狞笑一声，右手环刀，如苍鹰搏兔，斩杀向苏陌雪。刀光凛冽，刺骨寒风呼啸。

苏陌雪脸上笑容冰消雪散，佝偻的腰在此时撑了起来。挣开了俊安的手，却摸上了腰间的剑。那是一把平凡的剑，朴素到会让人认为它只是个装饰品。

“公子！”

俊安惊呼一声，眼中刀光逐渐临近，心里也有些担心。不担心技不如人，却是害怕公子身体吃不消，新伤加上旧疾，怕是很难熬过去。

身后圣手何清一步迈出，惊呼道：“小心！”

话音才落，她就看到眼前恍惚了一下。似乎那个斯斯文文的贵家公子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动。

可就在她怀疑眼花了的时候，已斩杀至眼前的洛川洛神捕，却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他双目瞪圆，里面全是惊惧。

“你、你，无影神剑，你竟是无影魔君雪公子？”

口中流出鲜血，洛神捕脸上布满惊恐，身体的疼痛传来，渐渐感到血液冰冷。

何清心中大惊，“什么，此人竟是当年号称小剑神的雪公子苏陌雪！”

叶盛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当年的落网之鱼，今天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苏陌雪叹了口气，落寞道：“红尘虽苦，我却不想离开呢！为何非要如此？我久不在江湖，这江湖竟还有人记得我。一代名捕，却喋血在这荒山野店，可悲，可叹。”

他的手离开了剑柄。剑还在腰间，就仿佛没有拔出，也没有饮过人血一般。

手在微微颤抖，没有丝毫血色。就如这雪一般苍白。

“咳咳咳”

苏陌雪张口吐出一口血，那血，似乎没有当初那么热了。当年那一剑，可是差点要了他的命，那心口流出的血，热烈极了。

“公子，你没事吧？”

俊安扶住快要跌倒在地的苏陌雪，脸上全是关切。

叶盛夫妻大惊，以为是苏陌雪败了。此时他们的性命已经和苏陌雪搭在了一起。苏陌雪胜了，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败了，就只能双双殒命。

洛川突然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眼睛的光彩也在渐渐逝去。“后生可畏啊，很早以前就曾听闻天才剑神的名号，不曾想今日一见，却是我命归黄泉之时。无影魔君苏陌雪，昔日以为你早已死去，我深以为憾。今日一战，我无憾矣。可惜，可叹！”

说罢，洛神捕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倒去。已然没了气息。

圣手毒师夫妇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得苏陌雪剑法如神，武艺高强。凝神望去，只见洛川的脖子上有一条浅浅的白痕，却没有流下一滴血！

苏陌雪神色复杂，他本没有杀人之心，奈何一入江湖，不再是自由身。

“一剑起风云，无影好杀生。”

雪在落，夜更冷了。

屋里点了油灯。灯光明灭不定。

叶盛坐在里头，何清守在旁边，血已经止住，伤口也包扎好了。

桌子对面，苏陌雪抬起酒坛，自顾的喝了一口。入口冰冷，在喉咙处却如火烧。俊安想要劝说，又想起公子这些年莫不是如此，只得作罢。

“我见过你！”

冷不丁的，叶盛突然出声了。

苏陌雪又喝了一口酒，摇头一笑道：“很多人都见过我。”

“在你大哥苏凤歌的婚礼上！”

全身一颤，苏陌雪沉默了，身体在发抖，牙齿在紧咬。他没有说话，有些灰暗的眼睛盯着叶盛，像是已经说了什么。

全部人都在盯着叶盛。

“你可知为何我会在那里？”

叶盛盯着苏陌雪的眼睛，在里面，他可以看见一丝恐惧。隐藏在苏陌雪记忆中的人、事，让剑神变得软弱，又或者变得坚强。

苏陌雪感觉心在变冷，恐惧慢慢滋生。他哆嗦着嘴唇，嘴唇已经被咬破了，血留在口中，带着一丝腥甜味道。

叶盛脸上露出残忍的笑，不顾男人已经伤痕累累，自顾自道：“因为，神剑山庄32口人，外加154个来宾，全是中了我的毒，才会毫无反抗，被屠杀殆尽。你可知鸡犬不留是什么意思？”

手摸上了剑柄，苏陌雪狠狠盯着叶盛满是麻子的脸。“只要我想，只要我轻轻一挥手，就可以斩落他的头颅！”

“你想杀我？我知道的，你是苏灿的养子，你与你大哥情同手足，你当然想杀了我！除了苏凤歌等寥寥三人外，苏家老少，全做了刀下亡魂。你当然恨我。”

何清担忧的看着自己夫君，伸手拽了拽叶盛的衣袖。但叶盛丝毫不在意，面无表情道：“我不怕你杀我，你又知道为何吗？”

苏陌雪钢牙都要咬碎，握住剑柄的手已是青筋直冒。他没说话，脸色已是有些狰狞。

叶盛斜眼，旁边站着纠缠了他数十年的圣手夫人何清，面色温柔起来：“因为我从来不怕死！”

他眼里有温柔，也有怜悯。“你也是个痴人。当年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

“住嘴！”

苏陌雪红着眼，大声呵斥。“纵使你万般无奈，为何要屠戮苏家上下？他们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儿童，你竟然如此狠心。32条人命，你背负得起吗？”

“背负得起！”

叶盛怒吼一声，转而又低沉下去。“背负得起，哪怕是千条万条人命，我叶盛也背负得起！”

“畜生！”

苏陌雪喷出一口血，简直怒火焚身。

何清怔怔的望着，突然觉得眼前相伴了数十年的人儿变了样。内里的某些气息飘散出来。

叶盛盯着苏陌雪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哪怕是千条万条人命，也不及她的一根青丝寒毛！”

他的手，紧紧抓住何清的小手。手很宽大，也很有力。将那纤纤玉手都抓得变了形。

几人怔住了。

苏陌雪嘴唇动了动，心底蓦然现出一道身影。亭亭玉立，飘然若仙。

何清哽咽道：“夫君，你…”

眼睛慢慢红润，泪水滑落下来。那娇柔，让人心都要碎了。

叶盛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一脸温柔。“我不希望她受到丝毫伤害，纵使我粉身碎骨，亦是无所遗憾。”

话是对着苏陌雪说的。一句话，却让两颗心都颤抖了。

“假如是她，我又何尝不会如此呢？”

苏陌雪心想，心底的人儿样子更真切了。一颦一笑，袅袅娜娜。可就是如此，心也更痛了。

他就着血，喝下一口烈酒。冰冷穿肠而过，变成尖锐的刀子在胃里翻滚。

“盛哥！”

何清蓦地笑了，如雨后红花。娇艳美丽。似乎黑暗也光亮了许多。

她突然明白了。也许这些年叶盛并不是厌倦她，而是有一些不知名的力量左右着他。自己，就是叶盛的死穴！

她又想到，这些年叶盛无数次亲身试药，以致差点死去。也许有这方面的因素。他不希望自己待在他身边，因为那样将会有不知名的危险。

“我不怕死！因为如果不是我夫人何清，我已经死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