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城城主的寝室，说不上有多么奢华，但光凭屋内的摆设，就可以看出屋子的主人的身份不一般。昏黄的光线下，一位老者躺在床上，不住的喘息着，显然已经病入膏肓。床边，站立着一个稍年轻的人，陪伴在病人身旁。

没错，这便是落叶城的城主，仲义的父亲。而他身旁的人，就是仲义同父异母的兄弟，叔礼。正是因为落叶城主行将就木，这才把早就埋藏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于继承权的矛盾激化了，叔礼和他的两个兄弟都是又城主之妾所生，他们为了和仲义这个嫡长子争夺继承资格，结为了统一的战线。

“父亲，有一件事我必须跟您说了。”

“什……么……”老人边说边喘道。

“大哥和四弟死了。”

“什么！”老人猛地做起，全然忘了自己处在重病之中，“他们怎么会……怎么死的？”

“嗯……我还是不要说了。”

“说！咳！咳！咳！”由于激动，老人剧烈的咳嗽起来。

“您别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我儿子没了，我怎么能不着急啊！说，他们是怎么死的？”

叔礼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

“是二哥。”

“仲义吗？他怎么了？”

老人尽管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不愿承认这一残酷的事实。

“二哥他……”

“父亲！”

一声兴奋的叫喊声从门外处传来，紧接着，仲义飞也似的飞奔到城主床边，趴在一边。

“父亲，我好几天没有来看您了，您身体还好吗？”

旁边的叔礼看了仲义一眼，心道：“真是个不长眼色的二哥。”

“好，好，”老人答道，“仲义啊，”

“哎，我在，什么事？”

“你听说你大哥和四弟的事情了吗？”

“大哥，和……四弟？他们怎么了？”仲义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老人一巴掌把仲义扇倒在地，怒道：“你个孽障，你大哥和四弟没了，你居然装傻。他们没了，没了啊！说，他们怎么死的？”

“父亲，人不一定是二哥动的，说不定另有其人……”叔礼在旁边劝道。

仲义跪在地上，道：“父亲，大哥和四弟，他，他们……”

“是我杀的！”

一声暴喝骤然响起，门口飞进来一人，只见此人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不修边幅，好似山里的野人。

“人，是我杀的。”洛天道。

“你……你是什么人？你……为何要杀我孩儿？”老人愤恨地说。

“啊，你就是在城门口那个少年！”叔礼道。

“……”仲义跪在原地，没有说任何话。

洛天道：“是我杀的人。不，准确来讲，那个大的是我杀的，而小一点的，我却没有下死手，但有一些人啊，竟然不顾兄弟情面，对自己的一母同胞下杀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叔礼？”仲义转过头来，目光犀利地看着他的三弟。他没想到，被自己放过的四弟，竟然会死在同样是厌恶自己的二弟之手。

“我没有啊！四弟不是我杀的！我昨天去他那里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够了，”城主怒喝道，“我不想听你们的辩解。你们的兄弟死掉了，难道你们竟没有一点悲愤之心吗？现在去杀了这个人，”他指了指洛天，“为你们的兄弟报仇。”

仲义为难地看着他父亲，而叔礼则忌惮洛天的力量不敢出手。老人见两个儿子迟迟没有行动，更加着急，斥道：

“快去呀！”

叔礼半推半就似的有了一点动作，而仲义依旧没有丝毫动作。老人气急败坏，叫到：“你们不来，我来！”

老人挥舞着没什么力量的拳头朝洛天冲来。

“我要为我的儿子报仇！”

洛天轻松地接住老人的拳头，再轻轻一推，他就仰倒在了床上。

“我是你儿子请来的刺客。”

说完这句话，他默默地离开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三人。

“咳！咳！咳！”

“父亲！”仲义和叔礼同时喊道，二人都上前搀扶城主，让他做起来。

“父亲，您身体要紧，不要太激动。”

“父亲，您还有我们两个儿子呢，我们会好好孝敬您的。”

老人看了两个儿子一眼，眼睛缓缓闭上，长叹了一口气。

“唉——我命不久矣！”

“父亲！”二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听我说，”老人打断两个儿子。或许这真的是他生命的回光返照，他需要安静，需要有人倾听。

“星之国，他之所以会变得强大，就是因为每一代皇帝都是强人。可这东西的背后，确是……唉——”

老人停顿了一会儿。仲义忙问道：“是什么？”

“咳！”剧烈的咳嗽响起，叔礼连忙帮父亲理顺气息，这才缓解下来。

“是兄弟相争。星之国每一代皇子都要经历残酷的斗争，只有最后活着的那个，才可以继承皇位。这样，才确保没有昏庸的皇帝上台，皇帝也不至成为贵族的傀儡，因为能够当上皇帝的人，无不精于政治斗争。”

说着，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仲义一眼，然后道：“我们落叶城从古至今很少发生过这件事。我是什么家里的嫡长子，没什么阻力就继承我父亲的地位了。而你的母亲，仲义，你的母亲是北族族长的女儿，娶了她，我的兄弟们就更不会觊觎我的权力了。我一直在想，要是我的儿子也像这样继承我的位子，会不会也像我这样无所作为呢？”

“父亲，您……”

老人抬了抬手，示意教他继续说下去。

“仲义，你原本不是我最喜欢的，因为你和我太像了，遇事优柔寡断，做不成大事。但现在我对你刮目相看啊。外面那个刺客，是你请的吧？”

仲义心中一惊，然后，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一看，就知道那个人有多么强大。你要和他搞好关系，说不定会为以后的事业打下基础。我不行啦，你要向我发誓，不准再伤害叔礼。”

“是，父亲，您……”

“叔礼啊，”

“在，父亲。”

“你这个孩子很聪明，以后要全心辅佐你的二哥，不要再发生兄弟相残的事情了，你们是兄弟啊！是兄弟啊！比手足还重要的兄弟啊！”

老人大喊三声，然后沉寂下来。

“父亲！”

“父亲！”

老人睁开眼，向着天空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我的任务终于结束了。阿月，我来找你了……”

……

垂暮之人，合上了双眼。

生命究竟是怎样度过，才能死而无憾？恐怕活着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那么，那些知晓这一道理的人，他们的生命，满眼吗？

他的一生，到底是怎样的一生。

如果连这个问题都没有人可以回答，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可怜的人。

但，我们大多数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

仲义沉默着，替父亲盖好被子。此时的他，内心里还回荡着父亲的话：

“你们是兄弟啊！”

“是兄弟啊！”

“是比手足还亲的兄弟啊！”

他的心在滴血。他回想起了儿时的记忆，那时他们的兄弟似乎还没有这么针锋相对。他感到了无比的内疚，也为自己贸然的行动而感到自责。

“哥，我走了。”

叔礼说罢，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里？”仲义叫住他问到。

“呵，我就不给你添乱了，我会周游世界，自己立业。”

仲义深深地看了叔礼一眼。

“你，不想知道我们家的大业吗？”

叔礼嘲讽似的看着仲义。

“还是不要了吧。再见了，哥哥。”

“这样啊。”

叔礼走了。

“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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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义走出房间，遇见站在外面的洛天。

“完了吗？”

“嗯。”仲义看起来有些落寞。

“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仲义点了点头，

“明天，在那个面馆里给我讲，我一定尽我所能报答你。”

“那我就再等一天吧。”洛天说道，“还有，”他补充，“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结束，想开一点吧。”

说完，他拍了拍仲义的肩膀，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