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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逢其时》七妹妹和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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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会使狐媚子工夫的扫把星,捂不暖喂不饱的白眼儿狼!逮着机会就上杆子往上爬的小妖精,有人生没人养,年纪轻轻就知道巴结,这般会哭搏同情,有本事回了主君,别住我这破落院子啊!”

西院儿主屋里,周康康的叫骂声愈来愈凶,紧接着就是一阵打骂,随后丫鬟环儿低低的哭了出来。

“整天的就知道号丧,怎么?怪我打你骂你了!可是没办法呀,你自己的命不好,有本事你也死了爹娘老子,也让主君认你做女儿!给你改名字,捧你上天啊!”

偏屋内,李燃咬紧了嘴唇,正对上婉儿担忧的目光,“早点儿睡,明儿还要早起!”

“姑娘,她这是指桑骂槐!”婉儿恨恨的直跺脚。

“小蹄子,小娼妇!吃里扒外,在我手里过活,还整天拿乔托大,以为自己是个娇小姐!自己命硬,克死了娘老子,现在难不成还想克死我,还有我的彦姐儿不成!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从明儿起,谁也不许往那屋子去,但凡谁敢给个瓜儿果儿的,仔细你们的脑袋!”

院子里,周康康的叫骂声传来。

她默默听了,不作理会,俯身将灯吹熄,拉了婉儿的手,“以后晚上我们一起睡!”

婉儿惶恐,“姑娘我还是睡在地下吧!”

“我家破人亡,幸好有你相伴,我和你好,你也和我好,人活一世,若是没有一个贴心的伴儿,那该多苦?”李燃微微叹气。

锦上添花易,雪上送碳难,婉儿父母亲还都在乡下住着,宋府里出事儿时,其实她是有机会趁机逃出去的。

那时她娘老子都来接她了,可是她硬是将头撞到门框上,以死明志,痛骂她娘老子,说他们狼心狗肺,得了宋知府的好,眼见着宋知府高楼倒了便做那没情没义的东西,落井下石。

其实她明白,婉儿是心疼她,怕她一个人无依无靠。

“姑娘!”婉儿轻嗔一句,利索的脱了衣服爬上床钻进被窝里,与她并排躺下,脑袋对脑袋,“今儿是个开心的日子,咱们不说那苦不苦的话,反正今天我觉着就是甜!再也不用愁吃饭了!”

“嗯!”黑夜里李燃摸索着握住婉儿的手,双腿搁到她大腿上,嬉笑道:“还是两个人暖和!”

“我也觉着这样睡舒坦!”婉儿挪了挪身子,更向她靠近一点,替她掖了掖被角,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我怎么觉着大公子在有心帮你啊?”

“或许是大公子觉着我们太寒酸了吧?”

“我感觉大公子就是在有意护着你!你看今天六姑娘和周姨娘的脸,都快拉成驴脸了!”婉儿开心道。

“兴许是可怜我们吧,每次见我都是惨兮兮的!”李燃淡淡道,眼前浮现起他不苟言笑的模样。

英挺的面容,紧闭的嘴唇,就算站着不说话,只需瞧你一眼,便会让人心生敬畏,可是他也才是个十二岁的少年而已。

少年老成!

“不过我觉着那邵姨娘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平日里看她一脸笑意盈盈的,可是今儿,她就坐在那里,轻飘飘的出来几句话,每一句话,都能让周姨娘挑起点事儿来!

“管她呢,她过她的,我们过我们的,互相不牵扯就好了!惹不起的,我们都躲得起,没事儿!”

没一会儿的工夫,婉儿绵长的呼吸声传来,她默默的看她一眼,眼角的泪珠子却不自主的滑了下来,浸湿在绣花枕上。

西院儿的灯已经完全熄了。

东院儿里,少年还在灯下苦读,高野静静的坐在廊下,独自守着少年挑灯夜读的夜晚。

黑夜浓重,除了邵锦瑟屋子里传来的低低的喘息声外,整个李府一片安静!

每个人都不知道其他人的梦里都在做些什么!

一夜无话。

静日绵绵,姑苏的天儿似乎是一夜之间就暖了起来,后院子里的鸡鸣了好几声后,婉转清脆的鸟叫声便开始叫人晨起了。

李燃惦记着李燚说过的话,早早的梳洗完到周康康屋子外请安。环儿看到她俩,脸拉得老长,掀开帘子对屋内道:“七姑娘来请安了!”

屋子内只听得周康康养的白猫儿懒懒的叫着,还有周康康和贾嬷嬷说笑的声音,对于外面来请安的人完全熟视无睹。

李燃定定的立着,脸上无一丝表情,这样的故意怠慢她早就习惯了。

屋内的声音传入耳朵,贾嬷嬷讲得有声有色,周康康听得也很带劲,尽是些家长里短的碎事情。

从某某家的小娘子和账房先生勾搭上,到某家姑娘和学堂里的小爷眉来眼去对上眼珠胎暗结,再到哪个尼姑庵不干净,两个女尼守不住寂寞,互相玩弄打发漫漫长夜的,总之尽是些搬不上台面的腌臜事儿。

周康康和李彦很喜欢听这些。

“你道那两个是怎么勾搭上的,那小官人和姑娘一齐去庙里烧香,正巧下了大雨,姑娘新做的裙子,哪里肯湿了衣裳,这就躲到半山腰的亭子里去了,而这小官人堪堪也被这雨赶到了里面。一男一女,男的见女的清秀,女的见男的倜傥,就这么一眼,就对上了!后来二人又找了几次机会在半山腰私会,靠着大树做那羞羞的事情,正巧有尼姑下来撞见!这小官人恐小尼姑说与外人听,又瞧着小尼姑秀色可餐,也是这小尼姑耐不住寂寞,于是小尼姑和小官人也好上了!”

“这叫什么没头脸的事儿!要是我,定容不下那小尼姑的!”李彦道。

“可不是,那姑娘后来虽嫁了小官人,但总是管不住她家小官人,三番两头的哭闹,搞得公婆嫌弃的不得了!”

“还是她自己没本事!一个小尼姑都治不住,还想做人家大娘子!”李彦鄙夷道,“以后,我才不许我官人有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呢!有一个,我打一个,看谁还敢!”

“好样儿的!”周康康附和道。

说了约摸半柱香的工夫,李燃是不想听也被迫听了不少她们的闲谈。

直到周康康要吃茶,贾嬷嬷这才打起帘子又往外看了一眼,二人嘀咕了两句,而后周康康在屋内冷冷道:“去吧!你只需晓得,这家里主母有嫡子嫡女,邵锦瑟更是有三子一女,谁也不会有闲心思收养你的,捡高枝儿飞的心我劝你还是收着点,小心怎么摔下来死的都不知道!”

“是,女儿知道了!”李燃应道,小心思却早跑远了,日子苦短,何苦要和她计较。

李燃带着婉儿从西院儿出来,绕过雕花拱门,踏上桃林中间的长廊时,整个人都觉着神清气爽了起来,步子轻快,触眼所及皆是春意盎然,好些桃花儿都开了,虽是零零散散的,却也觉着生机勃勃。

待到了东院儿,蒋氏正在梳洗,淡黄色的阳光温柔的伏在她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上,李燃看着不觉失了神,几月前她母亲也是这样,晨起时带着微微起床气,每日梳发髻必是梳很久,她常说:“日子还长,不急这一会子梳洗的工夫!”

几月间,却恍然如梦。

“七丫头!”蒋氏瞧她神色迷离,一下子便瞧出了她的心事,于是伸手招呼她,手指从她细软的头发上滑过,温柔道:“怎么来得这么早?脸上这么凉,手心里也是。素来你二姐姐也是勤快的了,也没你这么早,真是个好孩子!”

“母亲的手好暖和!”

家道突然分崩离析,父母骤然离世,又几经辗转到了李府,再遇周康康各种刁难,李燃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扛过来的,所有的坚强在蒋氏的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限依恋。

很暖让她情不自禁想要靠近,虽然她知道,这温暖不是真正属于她的。

蒋氏不留痕迹轻叹一声,心生怜惜,到底是个小孩子,她素知周康康为人,心里明白,小姑娘必定是受了委屈了。

她心底鄙夷,这周康康未免也太小气了点,一个没爹没娘毫无根基的小女孩子有什么好虎视眈眈像防贼一样防着的,她对她感到不耻,在心里不自主的就将她划分到了粗鄙丫头那一块,到底是通房丫头上位的,没个见识。

人都是这样,越是看不起一个人,越想表现出自己的好来,以便在心底更觉自己高人一等。

“你来之前可有先去见你小娘?”蒋氏问,心想着看李燃如何回答。

“见过了!”

“她可有什么嘱咐?”蒋氏又问。

“小娘怕女儿不懂事,特关照要好好听母亲的话,与二姐姐好好读书,不能辜负父亲和母亲的好意!”李燃从温暖中惊醒,顿时明白了蒋氏所问的目的来。当家主母不是糊涂人,定是将所有事情都看得透透的,又不放心她,故而想试探她的为人。

蒋氏满意的点点头,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荣辱不惊,周康康是什么样的人她心底清楚的很,这么好一个告状的机会,李燃却对她的苛责只字不提,她很满意。

“母亲!七妹妹!”李芯好不容易才有了个读书的伴儿,又想着自己是做姐姐的理当有点做长姐的样子,也可以学着李燚平日里教训她的模样来训导她,心情大好,起床也利索。

“二姐姐!”

“嗯,不错,一日之计在于晨,读书的积极性很高,不愧是我的妹妹!”说罢,拉着她的手便往花暖阁走去。

“妹妹识字么?”李芯问道。

“只识得几个浅显的!”李燃嘴角勾起,对于二人一起读书,李芯的热情似乎比她还要高,她心底暗自愧疚,若是李芯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可以填饱肚子上,是不是会觉着她是扶不起的阿斗啊!

可是民以食为天,好好长大才是正道理啊!

“母亲!”

李燃正与李芯说着话便听得李燚的声音传了进来,她默默的拽紧了衣袖,袖笼里藏着的是昨儿忘了送出去的礼物。

“哥哥今儿怎么也这么早?”李芯性子活泼爽朗,见到他来更是一脸的灿烂。

“慕白兄一家今儿要启程赴京上任,一会儿我要去送送他,故而早了些!”李燚恭恭敬敬对蒋氏行礼,而后往里间走来,在李芯和李燃对面坐下。

虽已见过几次面,但说话寥寥,李燃略觉着有些生疏和羞涩,行过礼也不抬头看他,余光瞟过他低垂的红色长衫下摆,心不在焉的继续临摹李芯刚刚教她的“燚”字,右手却紧张得动也不敢动。

“七妹妹在写什么字?”李燚突然发问。

“哥哥的名字!”李芯抢着回答,言语里全是得意。

李燃手抖了一下,将一捺拉得老长,正巧李燚伸长了脖子,探头来看,歪七扭八,字不成字,完全走形。

她大窘!

李燚轻咳两声道:“若要字写好,首要的便是先学会坐姿,头正、身直、臂开、足安,右手提笔,左手压纸,端端正正!”

“嗯!”她有丝丝慌乱,稍稍抬手又觉着袖口硌得慌,横竖怎么摆放都不自在,心底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将东西放在袖笼里。

心里紧张,浑身就越发的不自在,稍稍抬起眼皮子看他一眼,却又见到昨儿宴席上李芯送给他的佩玉,通体莹白,说不出的珍贵。

如此想想自己袖笼中的小玩意儿,越发的觉着上不了台面。

“哥哥,你这般严肃会吓到七妹妹的!”李芯咯咯咯的笑出声来,扭头又对她道:“七妹妹别害怕,自古严师出高徒,哥哥这是对你好呢!”

“嗯,晓得!”李燃端正了坐姿,刚描了两笔,摆饭的又上来了,不由得心底偷偷感慨,还是东院儿的日子自在,有说有笑,其乐融融,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她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我们这儿的伙食比西院儿的好吃,保管没几天你也会像我这般珠圆玉润的!”李芯嘻嘻的笑着,将手里的书卷扔到一边,而后笑道:“哥哥你说是不是?”

李燚宠溺的瞧她一眼,目光复又落到李燃身上,“七妹妹的左胳膊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有!”她心虚,连回话也不利索了,支支吾吾道。

“哎?不对!七妹妹,你袖笼里是不是藏什么好玩意儿了?我今儿瞧你确实不大对劲!有什么稀奇玩意儿,也拿出来给我瞧瞧!”

李芯是个直性子,人聪慧又活泼爱动,最是藏不住事情的,话音刚落,伸手便想来夺,她躲闪不及,只见李芯抓过自己手腕,掏了三两下,藏着的小兔子木雕便落入了她手中。

李燃大羞,想要抢回,李芯身子洒脱,见她来抢早就一下子跳出两步远得距离,将小兔子握在手里仔细端详。

李燚也觉着好奇的停下了手里的碗筷。

“七妹妹刻的这是猫?小老鼠?”

李芯的一句话问得她更是无地自容了!

这明明就是只小兔子嘛!有刻的那么差么?虽然时间赶得有点急,但那么长的两只耳朵还不够明显么?

她哭戚戚了!

“不好看,好姐姐还给我吧!”自觉脸都红透了!

“哦!不对!这是只小兔子!七妹妹这回我猜对了吗?”李芯感了兴趣,好奇心十足的问道,两眼炯炯有神。

李燃囧,一把夺下小兔子送到李燚面前,“大哥哥,这是昨儿应该给你的,我身上没有银子,送不了你贵重的东西,只是这小兔子是我连夜刻出来的,夜间偷刻的,光线不是很好,今早我又修了修,这真的是一只兔子......嗯......就是只小兔子!”

一口气将所有的话说完,而后再不敢看他,只等他嫌弃拒绝。

“七妹妹,好巧的手艺,好细腻的心思!”李芯又想伸手夺下小兔子,却不及李燚手快,还没来得及细看,他已经将它纳入了袖笼口。

李芯心底失望,一甩袖子,凑近李燃道:“七妹妹你也给我做一个,要比大哥哥的还用心!”

“你七妹妹要练字,等她也能同你一样读《诗经》了再花时间做这个!”李燚淡淡道,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默默的将原本自己跟前的小菜往李燃面前摆了摆。

“哥哥……”李芯微微着急,也将自己手里热乎的炊饼塞到她手里,“我的好妹妹,我好好教,你好好练,争取早日也帮我弄一个啊!”

“只要大哥哥和二姐姐不嫌弃才好!做多少个我都乐意!”李燃喜出望外。

“我很喜欢!”话语极少的李燚突然插入一句。

李燃正吃了一口甜汤,有些烫,有些甜,嘴角微微勾起,“那我以后每年都给大哥哥做一个!”

李芯急了,“你不会每年都这么穷的!明年大哥哥的礼物我帮你准备,这小木雕你帮我一人做就好了!”

“七妹妹送的是心意,我不缺你买的东西!”李燚很快用完早膳淡淡道,一下子将李芯的话堵的死死的。

“哥哥,你分明就是想独占七妹妹的木雕!”李芯嘟嘴。

李燃看着她和他掐甚是有意思,心底默默喜欢。

“嗯,你说的对!”李燚提剑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再不顾李芯在他身后气得直跳脚。

一整天,高野真正的见识到了李燚有多宝贝这个小兔子,因为从不对小玩意儿上心的他竟然前前后后提到了它三次!

第一次,“这小兔子真丑!”

第二次,“她怎么可以将一个小兔子刻成了一个小狗儿的模样!”

第三次是在床榻上说的,因为他竟然将它摆在了他的靠枕边,而且他说,“这小可爱,真的是让人越看越喜欢啊!”

彼时,他听到了,差点惊掉眼珠子!

当然这是李燚的小囧事,他才不会告诉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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